刘盈崩殂,洛新根据遗诏召集群臣。皇帝这么快就崩殂虽然有些没想到,但还好群臣心中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尤其是刘盈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不存在什么可以操作的空间,现在只需要按部就班的按照刘盈当初的安排一步步走就可以。众人怀着复杂的心情进了皇宫。当群臣走进皇宫,望着站在先帝榻前的洛新时,皆是目光复杂,尤其是留侯张不疑,双方之间的身份地位已经完全不同。曾经的洛新即便是权势再煊赫,那也是臣。只要刘盈失去对洛新的信任,解除他的官职,洛新就要下野。洛氏又不可能因为这个就直接造反,所以群臣对洛新虽然敬畏和讨好,但还是隔了一层的。但是马上,洛新就是摄政,是假天子!“假”就是“代理”的意思。代理天子从这个称呼上就能听出,这不是臣,而是半君。这是位格上的差距,再想要对洛新发起政治攻击,恐怕只有等到皇帝成年才可以了。但即便是那个时候,真的有人敢吗?群臣进入殿中先是哭嚎,前往跪拜刘盈的灵枢,虽然这个时代臣子见到皇帝不需要跪拜,但是死者是要再升一级的。不少人哭着哭着就真的悲从中来,刘盈不论如何,对他们这些臣子还是很好的,现在他死了,留下一个以严厉著称的摄政来主导以后的天下,这些人怎么能不怀念刘盈呢?一波一波的臣子宛如潮水一般,从殿中的宫娥手中取过缟素,按照官职高低,或者血缘亲近分别系在不同的位置,之后亦步亦趋的匍匐在刘盈的灵枢之前。然后以皇后和太子的礼节拜见张嫣和刘恒,洛新则不需要拜,群臣哭完之后就安安静静的退到后面。如此这般,一直持续了两三个时辰,甚至刘恒已经累的快要睡着了。洛新依旧挺拔着身姿,盯着所有人,看看有没有人不敬。见到众臣都拜见完毕,洛新毫不废话,直接取出刘盈的遗诏,高高举起,朗声说道:“大行皇帝宾天,吾以大行皇帝遗诏摄政国事,晓谕群臣,悉知。”遗诏当然不能仅仅凭借刘盈嘴上说,即便整个帝国的官员都在也不行,必须是白纸黑字,印有印玺,才是无可辩驳的具有效力的遗诏。群臣自然没有人有意见,便行礼齐声拜道:“摄政在上,臣等知晓。”洛新又道:“天不可无日,国不可无君,皇太子当进位皇帝,统御天下臣民,诸臣前往拜见。”群臣面容肃穆,拜见刘恒,刘恒大眼滴溜溜的转着,迷迷糊糊之中似乎对眼前的这一幕有些好奇。洛新又道:“诸臣再拜皇太后。”这三人就是目前身份地位最高的三人,等到依据遗诏定下三人身份,政权就平稳的交接。洛新朗声道:“皇帝居长乐宫,太后居未央宫,这是高帝和高后所流传下来的。即日起,太后居未央宫,皇帝还小,随太后住在未央宫,每日到长乐宫中学习,直到可以接触政事,由吾亲自教导。诸位同僚可有异议?”安排的很妥当,而且众人都知道这也不是重要的事情,后续的登基大典和册封大典还有的事情要忙,现在最关键的事情是为刘盈盖棺定论。对一个人的评价,其中蕴涵着无数的信息,尤其是君主的评价,甚至可以确定之后的政策方向。众人却没想到,洛新交代完刚刚的事情之后,并没有提出开始给刘盈谥号的事情,而是直接说道:“事不宜迟,诸部应及早确定大行皇帝的下葬时日,以及陛下的登基大典,宗正要多操心。”宗正刘郑闻言问道:“大丞相,大行皇帝的谥号不与群臣商议吗?”洛新微微皱眉然后道:“宗正莫急,大行皇帝是圣明之君,谥号和庙号重中之重,决不能这么草率的就决定,先将这些事情做完,吾会通知诸位同僚,这些时日诸位臣工可以好好思考一下。”群臣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洛新想要做什么,只能说道:“臣等知晓,领大丞相令。”……长乐宫。洛新有些沉默的注视着桌案上洁白的绢布。他想起了刘盈躺在病床上和他说,“相父啊,没有您和母后,盈恐怕是个昏君了。真想像您那样,有天纵之才,能治国安民,可惜盈实在是没有那个天分,父皇和母后都是人杰,却生出了我这么一个废物,唉,这难道不是上天的玩笑吗?”洛新当时安慰他道:“陛下,这世上有的人擅长作画,有的人擅长经商,有的人军略杰出,有的人以信义著称,这世上的君主自然同样有不同。齐桓公将国政委以管仲,最终成就了春秋霸主的威名,难道有人会说齐桓公无能吗?您正是齐桓公这样的君主啊。”现在刘盈离开了,他突然回想了这件事,他想要给洛陵写封信。于是沉思了片刻,提笔写道:“大兄安好,弟新顿首而拜。皇帝崩殂,弟有幸得先帝信重,摄政天下,自素王起,这是家族第四次摄政,自邦周摧毁,洛国灭亡,四五十年之间,以外姓而登临摄政之位,这是家族前所未有的幸事,弟认为应当向您禀告。先帝是仁慈的君王,愚蠢的人以为是懦弱,但兵法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自先帝即位以来,二十年之间,宫廷无事,关中繁荣,天下安定,这难道不是先帝不争所达成的吗?弟和高后所建立的功勋,应当分润给先帝一份,这才是对先帝最公正的评价,您是洛氏的家主,掌管着素王的祭祀,弟请求您,能够从这方面更公正的对待先帝。弟顿首再拜!弟顿首三拜!”皇帝的谥号和庙号要上秉素王,但是素王哪里会管这些事,而且素王时不时就会沉睡。实际上裁决的权力都在洛氏家主这里,谥号这种盖棺定论的东西,有时候微微调高一点或者是贬低一点,实际上是看不出来的。不过刘盈的谥号,群臣虽然还没有商议,但基本上众人心中都有一个大概,毕竟像是刘盈这样的君王,在邦周历史上是有的,比如说洛宣公时期的周懿王。洛新最想为刘盈得到的是庙号,太宗这种顶级庙号自然是别想了,但仁宗或者孝宗这种庙号是非常符合刘盈的。洛新只能向洛陵申请这件事,至于结果如何,那就不是他所能知晓的了。信件写完,洛新轻轻吹干,然后折叠起来,放进竹筒之中用蜜蜡密封起来,对旁边的敢战士说道:“劳烦,送到昭城,交给家主。”敢战士应了一声,接过竹筒匆匆离开。这时殿中又传来了脚步声,洛新抬头望去,一大一小,正是太后张嫣和皇帝刘恒,皆是一身缟素,张嫣往日装饰繁华,现在不仅仅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首饰,脸上也是不施粉黛。“臣拜见太后,拜见陛下。”虽然洛新是摄政,权力最大。但他毕竟是臣子,见到太后和皇帝这两位帝国理论上的最高领袖,还是要先行礼的。张嫣走到洛新近前轻声道:“大丞相,这几日又有臣子上书说应当及早为先帝确立谥号,予认为的确是时候了。”洛新盘算了一下日子,沉吟道:“那就十五日后的朝会上,商议这件事吧。”说是商议,实际上就是群臣提出,然后看洛新同不同意,不同意就再换,之所以要拖这些日子,是因为他要等大兄的消息,从长安到昭城走水路再加上换人换马是足以来回的。十五日匆匆而过,洛新收到了洛陵的消息,脸上露出了笑容,刘盈让洛新成为摄政,在洛陵那里加了很多的分,而且刘盈的功绩勉勉强强还是不错的。毕竟刘盈算是早夭,一个皇帝早夭有时候不是坏事,因为人们只能看到你的功绩,自然就会抬高对整个人的评价。大殿。洛新朗声道:“大行皇帝宾天,请群臣上谥!”“摄政在上,大丞相,昔年大周有王谥‘懿’,由您的先祖洛宣公摄政,创造了中兴盛世,臣以为‘懿’最合适大行皇帝。”这的确是非常适合刘盈的谥号,但是洛新却说道:“周懿王不若大行皇帝天资英断,应当另择。”“懿”这个谥号是典型的上谥。后世更喜欢开疆扩土的皇帝,所以觉得这些皇帝不行,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在宗法时代,亲亲,爱民,仁善,这都是绝顶的评价。洛新拒绝这个评价是因为太容易让人想起周懿王了,周懿王的风评确实不错,但是一辈子都没有真正的掌握大权。刘盈不是这样,他是真正的当过数年手握大权的皇帝的。“大丞相,大行皇帝仁善,好问无私,臣以为谥为‘惠’最为合适,素王谥法解中曰:‘施勤无私曰惠’、‘爱民好学曰惠’、‘慈哲远识曰惠’、‘恩能及下曰惠’。”“善!”洛新拍手笑道。这一卷快要结束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