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良玉两人来到二楼,各自找到自己的医馆小屋,从柜子里拿出药盘和各种药具,放在桌上时药瓶碰撞发出不同的响声。钟离山对着镜子,温水沾湿帕子后擦拭脖子上的血迹,中途瞥了眼还在捣鼓药瓶的梅良玉:“改天带你一起去?”梅良玉头也没回:“去哪?”“不是我,是你刚说带南宫岁去。”钟离山拧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梅良玉,“你们关系不错?”“带我师妹去体验一下高阶兵甲阵,有什么?”梅良玉回得漫不经心。钟离山收回视线:“你倒是认可这个师妹了?”梅良玉:“我师尊定的,有我认不认可的份?”钟离山挽着衣袖,将扎进手臂里的细小残渣碎片挑出来,神色沉着冷静,挑拣的动作很稳,一边道:“你不是刚见到她第一天,就觉得南宫岁很特别,闪闪发光?”梅良玉在捣鼓不同的药瓶调药膏,话也回得快:“她上问罪台的时候逆着光,刚巧背对着晨曦,那看起来就是在发光。”钟离山:“噢。”“你哦什么哦?”梅良玉语气森森。钟离山盯着伤口:“南宫岁确实长得漂亮。”梅良玉:“那不是废话。”钟离山又道:“只是我没想到,她在你眼里会比别人看见得更好看。”梅良玉问:“多好看?”钟离山道:“你说的,最好看的那个。”梅良玉反问:“那不就是最好看的?”钟离山沉声说:“还不至于。”梅良玉端着药罐回头看他:“那你说个最好看的。”钟离山想都没想就答:“苏桐。”梅良玉冷笑:“闭嘴吧你。”两人挑拣伤口残渣时还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个不停,等伤口处理好,开始涂药后反而安静下来。虞岁在下边安静看石月珍给李金霜治疗。医家九流术妙手,专门针对五行之气逆转□□的人,人体内的五行之气受伤导致逆乱时,会比刀割血肉还疼,行走说话甚至眨眼,都会牵扯体内的气。石月珍忍不住感叹,李金霜能从兵家走到这里,可见这姑娘对疼痛的忍耐力有多么强悍。“她看样子是一个人去闯兵甲阵了。”石月珍说。虞岁听得点点头。李金霜是真的没朋友,她因为家族原因,效忠荀之雅,会听荀之雅的话,但绝对不会叫荀之雅跟她一起去闯阵。“兵家开阵,会在里面设置不少关卡,像这种高阶的一级兵甲阵,一个人去闯很容易受伤。”石月珍说,“兵家也不提倡弟子单独闯阵。”虞岁懵懂问道:“师姐,兵家开阵持续多久?”石月珍说:“七天,今儿是第一天,你也想去吗?”虞岁想了想,这次是兵家自己开的,就是一级黑风城,应该不会出现其他变化。“我想去,但我一个人去,肯定也过不了,说不定还得伤上加伤。”虞岁朝李金霜歪了下头,“喏,你看她,五境术士都伤成这样。”她想到梅良玉:“师兄刚才倒是说改天带我一起去,但他的话不知是否靠谱。”石月珍笑道:“你师兄他们应该是去挑战破境的,跟着他们反而更危险。”虞岁又看向李金霜:“那她伤成这样,过两天还能去挑战兵甲阵吗?”石月珍道:“逆乱的五行之气,我会帮她平息,其他的就是皮外伤,看起来严重,但今晚敷过药后就不严重了,若是她想,也不是不行。”虞岁搬来椅子坐在床边看着昏迷的李金霜,她一直都是男装打扮,甚至还给自己描眉男化,平日绷着脸,肃容冷酷,整一个清贵少爷模样。就算是从男装也能看出李金霜生得很好看。或许就是因为她生得好看,所以扮作男子时也很像,大部分人根本看不出她究竟是男是女。这会李金霜伤重,神色惨白,脆弱感盈满脸上,往日高束的发,因为要清洗伤口,被石月珍给她散开,墨发散落,随着石月珍给她洁面,将脸上的妆容涂去,还原她本来的模样。虞岁单手撑着脸看李金霜,轻声道:“她长得真好看。”石月珍点点头:“若是不扮男装就好了。”南靖李家,有什么必要把一个女孩养成这样?虞岁莹润黑眸中倒映李金霜的模样,从她的脸,脖子,肩背一一看去,她多年修行,身上没有一处赘肉,坚韧的线条,雪白的肌肤,光是瞧着都觉得心动。为何非要扮作男子模样才能撑得起李家呢?虞岁漫不经心地思考着,听风尺嗡嗡作响,她点开查看,是顾乾发给“乾”的传文。她没有给顾乾关闭回传文的通道。顾乾那边只能看见这个“乾”字,不能看见对方的铭文,也就无法确认对方身份。此时顾乾发来的传文说:“既然你对听风尺有研究,能绕过通信院的监控随意发送传文,是否也能从人们的听风尺中看见不同的传文信息?”虞岁面不改色地回复:“不能。”傻子才跟你透露。顾乾又道:“你不能操控他人的听风尺?”虞岁回:“不能。”顾乾:“那你能干什么?”虞岁没回他。顾乾盯着毫无反应的听风尺气得牙痒痒,他何曾被人这么拿捏威胁过,这口气他是死活都咽不下。季蒙跟霍霄在旁边出谋划策:“至少目前来看,这个神秘人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暂且不算有危险吧?”“如果目标都是浮屠塔,他肯定也不敢让学院注意到浮屠塔的事,否则对他自己行事也不利。”霍霄冷静分析道,“倒是他操作听风尺这个能力要小心。”季蒙举手道:“重要的事情咱们以后尽量不要用听风尺说。”顾乾沉声道:“本来就不会用听风尺。”季蒙又挠挠头:“但有时候听风尺真的很方便。”“他既然能跳过铭文相通就发传文,肯定也能操控听风尺,若是伪装成你我发传文,也难以分辨。”霍霄提议道,“今后我们发传文,最好制定只有我们彼此才知道的记号,以防万一。”季蒙点点头:“这个好。”顾乾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点着桌面道:“定什么记号?”远在医家的虞岁通过放在顾乾那的五行光核,饶有趣味地看着三人制定传文记号的模样。分析得头头是道,小脑瓜真聪明。但也就这样了。石月珍先忙着照顾李金霜,虞岁便耐心等着,好不容易李金霜这边完事,虞岁刚褪下衣裳,就有别的弟子突发情况把石月珍叫走。虞岁也不着急,趴在床边玩听风尺。二楼的钟离山和梅良玉也收拾好自己下来了。还在楼梯上时,两人就见石月珍在下边忙得团团转。钟离山道:“苍殊没来?”“晚点会来吧。”梅良玉低头看听风尺。刑春在小组里问:“饭否?”“饭。”苍殊回,“我在斋堂给月珍带饭,你们要吃什么?”刑春含恨在听风尺上敲出一行字:“你跟月珍一起吃那我就不去了吧。”梅良玉回:“我跟钟离山在医馆吃。”刑春:“我来了我来了!”苍殊望着听风尺不解地眨了眨眼。你不还是要过来跟我和月珍一起吃?石月珍看见这两人下来,拜托他们帮忙调制药膏:“都是外伤,也是从黑风城里受伤出来的,跟你们需要的一样。”钟离山和梅良玉都是在医家选修过的,所以石月珍才敢拜托这两人调药。钟离山说动就动,梅良玉在旁边偷懒玩听风尺,被钟离山抬手一肘子打清醒,拧着眉头斜他一眼,这才收起听风尺。药罐上贴了隔间号,钟离山调制的速度快,梅良玉拿到手后又过目一遍,防止出错。“一号的。”钟离山将调制好的药罐给他。梅良玉拿着药罐送往一号隔间,掀开布帘的瞬间,目光便毫无预警地落到趴在床边的人身上。石月珍被喊走时在给虞岁背部涂药,她走后虞岁也没管,仍旧维持着衣衫半褪的模样,还能散散热。梅良玉眼中猝不及防地照见雪色肌肤,背脊微弯,雪背上有长短不一的狰狞红痕,柔弱的美感与凌虐的伤痕造成的视觉冲击,让他反应迅速地放下了布帘。虞岁敏锐地回头,只见落下的布帘一角微微晃动。梅良玉反应很快,几乎在视线捕捉到不对劲的瞬间,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布帘遮掩了隔间里的雪色,梅良玉眉间微抽,他听里边传来虞岁轻轻柔柔的叫声:“师兄?”傻子才应。梅良玉没答,把药罐放回桌上。钟离山抬头看他,无声询问什么意思,梅良玉朝石月珍的方向看去:“不方便,等她自己去。”虞岁比他还早来,却等到现在还没换完药。梅良玉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虞岁本想起身去外边看看的,却见李金霜皱了皱眉头,挣扎着缓缓醒过来,便没起来,挨着床边看她睁开眼。“你醒啦。”虞岁伸手朝李金霜晃了晃,“感觉如何?若是五行之气还在逆乱,我就帮你叫师姐来看看。”隔间内有烛火明亮,光芒熠熠,李金霜的视线从模糊到逐渐清晰,看见一张精致小脸,眼眸水润透亮,盈满担忧地望着自己,秀丽的眉峰微蹙,任何人被她以如此眼神注视,心脏都会变得柔软。李金霜恍惚间透过虞岁望见另一个女人,在她小时候生病受伤醒来时,候在床边第一个冲向自己的人。她还有些不清醒,眼中与虞岁重叠模糊的幻影让李金霜心生酸楚,眼中淌泪,喉咙发涩,无边艰难地才轻轻叫了声:“阿娘。”虞岁微怔。她抬手摸了摸脸,纳闷地望着还不太清醒的李金霜,怯生生地往回缩了缩身子:“我也没老到这种程度吧。”想念自己母亲是什么感觉。受伤难过心中委屈时,想向母亲倾诉寻求安慰又是什么感觉。虞岁望着眼中淌泪的李金霜,无法想象,她只能安静地等待,等着李金霜自己清醒。又有受伤的弟子来医馆,几个人扶着一个重伤难以行走的弟子,就要往一号隔间冲去,被梅良玉拦住:“去二楼。”石月珍刚从隔壁出来,看见这幕也叫几位弟子去二楼,同时叹气道:“今晚太忙了,我得叫人过来一起守着。”梅良玉眼神示意一号隔间:“我师妹还没换完药?”石月珍懊恼地皱了下眉,忙拿着药罐进去看虞岁。梅良玉对钟离山说:“你怎么不去二楼给刚才的人看看?”钟离山缓缓放下手中听风尺,说:“我也不是医家弟子。”梅良玉冷笑:“谁让你们兵家开的兵甲阵?”钟离山:“……”就你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