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岁还在想顾乾要怎么帮魏坤除掉梅良玉,在她看来,不谈梅良玉本身实力如何,能召唤常艮圣者这一道保险就很难攻破。她陷入沉思,目光微怔,没料到梅良玉会看过来。梅良玉见虞岁时,发现她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去外城,一个人去鬼道圣堂修行,一个人去斋堂,一个人回舍馆,一个人来闯兵甲阵。此刻也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石阶上,与周遭散场的热闹格格不入。友人们往前走去,梅良玉落在后边,站在原地没走,慢吞吞地拿出听风尺。一会后,虞岁的听风尺嗡嗡作响,她低头看去:梅良玉问:“去圣堂还是去吃饭?”虞岁揉了揉眼睛,回他:“去圣堂吃饭。”梅良玉指尖飞快地点了下填字格:“走。”他站在原地等虞岁,等虞岁小跑到身边后,两人才一起离开。入夜后,鬼道圣堂亮着一圈圈灯火,堂内静谧,若是常艮圣者的两位徒弟不来,堂内便安静得连一声虫鸣也不会有。梅良玉经常待在鬼道圣堂,从前这里是他一个人的天地,自从虞岁来后,这位师妹也很喜欢圣堂,天天往圣堂跑,几乎每天晚上都待在这不出去。对此,梅良玉告诉自己,阻止不了就接受。他从斋堂提着食盒回来,看见虞岁站在树下被师尊扔杏子,这才发现虞岁已经练到控魂二重了。梅良玉靠着石阶坐下,打开食盒,食物的香味飘出,远处的人是狗鼻子,闻到香味后,攥着手中青杏就往这边跑。“师兄!”虞岁喊他。梅良玉拿着筷子敲了敲碗边,示意她自己动手。虞岁也靠着石阶坐下,两人之间摆着食盒,她确实有些饿了,端着碗,吃饭的姿态耐心优雅,一点也瞧不出很饿的样子,只能看出她举手投足间都被从小□□的规矩守礼。梅良玉在和常艮圣者聊这次兵甲阵的事,虞岁埋头吃饭不语,突然身边的师兄把话题转到她身上:“你一个人闯兵甲阵,是在里面练死符跟控魂?”“嗯嗯!”虞岁点头。梅良玉若有所思地看着虞岁,话却是跟常艮圣者说的:“我这师妹拼命修行的样子,像是学不会就有人要她死。”常艮圣者:“不是我。”“那还能是我吗?”梅良玉被师尊的回复逗笑了。虞岁嘴里还有饭菜,鼓着腮帮子,吃下这口饭菜才说:“师兄真的很聪明。”突然被夸的梅良玉挑眉。虞岁神色认真道:“真的呀,我学不会就会死的。师兄你也知道我有农家息壤的事,他们都想要息壤,我从小就一直在被农家的人追杀,也有别家的九流术士想要夺宝。”“以前我是平术之人,不会九流术,跟他们比起来,毫无自保能力,只能靠别人来救。”“但别人又不能救我一辈子,若是我可以修行后,还学不会厉害的九流术,那不就是真的会死吗?”梅良玉微微上扬的眉眼无声打量着虞岁,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但仔细想想,虞岁确实身处这般危险的环境。若是她一辈子都是个平术之人,那就只能任人宰割,余生都将依靠强者才能存活。未来玄古大陆,六国的局势只会越来越混乱。就算不是为了抢夺息壤,作为南宫家的继承人,仇恨南宫明,与南宫家有仇的人也只多不少,想要杀了南宫明和他孩子的人,也只会越来越多。平术之人的虞岁无论怎么看,都是南宫家最明显、最容易攻击的弱点。梅良玉看了会虞岁,他之前对这个师妹的看法就是没有看法,就算她刚来就救走顾乾,但虞岁是师尊选中的徒弟,梅良玉也就不会对她怎么样。这师妹不惹人讨厌,就是梅良玉对虞岁最新的看法,所以他也接受了从前只有自己一人在的鬼道圣堂,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常待的地方。至于虞岁身为南宫家的继承人从前在青阳过得如何,来太乙后又会过得如何,背负着怎样的故事,有着怎样的苦衷,梅良玉从不在意,这属于别人的私事,他也不是很感兴趣。只是今晚听虞岁如此直白的说出自己对九流术的追求和迫切感,梅良玉才顺着她,花了点时间去想虞岁的处境。虞岁这些话不是说给梅良玉听得,而是说给她的师尊,常艮圣者。她想要常艮圣者了解她的处境与难处,然后教给她更多、更厉害的九流术。“先吃饱饭,再把你脸上的伤养好。”梅良玉目光落在虞岁脸颊,视线一一扫过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至少在太乙,绝对没人能杀你。”虞岁回到舍馆,还在想顾乾跟魏坤联手的事。顾乾要魏坤在十五那天,引梅良玉去外城。这点倒是好办,梅良玉本来就盯着魏坤,想在外城杀他,魏坤自己去外城,毫无疑问梅良玉肯定会跟。只是为什么非要在十五。距离十五还有三天。顾乾能想到什么招?听风尺上的谈话没有透露太多,这两人应该是私下见面再谈,虞岁这两天也没有跟顾乾见面,没在他那放监听的光核。只是没想到顾乾这么效率。前几天才说针对钟离山这事交给他,马上就联系上了魏坤,准备合作,互相针对。虞岁倒在床上,滚了一圈,滚进床铺靠墙的角落,埋头在柔软的被褥中,等到窒息后才抬起小脸,白皙的鼻尖压得通红。她转了转眼珠,打算跟着顾乾看看,针对梅良玉这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也正巧看看如今的顾乾又是什么实力。虞岁练至鬼道控魂第二重,由第二魂分离出去的五行光核,可以由意念控制它们行动。以前虞岁只能控制它们自爆,无法控制它们移动。而且经过这些天的闯阵炼化,她的光核似乎比从前要厉害了些,蕴藏的力量随之增长,碎裂后的威力也更强了。虞岁摊开手掌,分离出一颗五行光核在掌心,指尖轻点,光核变得透明,肉眼难见,藏在衣物和头发之中,很难被察觉。明明是小小的球形,却在她张嘴轻轻吹拂下,变得像是蒲公英般轻盈。翌日一早,虞岁联系了黑胡子,说她十五那天晚上要去外城逛逛,买新出的首饰和衣裳,要他让店家都把货留好。黑胡子依言照办。虞岁又正常去鬼道圣堂,继续跟师尊对招,试图练至控魂第三重。下午又选修了医家、名家的课程,在这两家来回跑听课。她其实也挺忙的,路上遇到梅良玉都会先打声招呼,然后急急忙忙地跑掉。梅良玉似乎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也在忙他自己的修行,只是最近常常跟钟离山一起,虞岁也没去打听他是否跟钟离山说过南宫家要针对他的事。虞岁听了几天医家和名家的课,对这两家的基础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在医家还认了许多药草,还好学院没有限制选修的次数,她可以慢慢把每一家的基础都学个遍。十五这天早上,虞岁等在顾乾宿舍门口,她抬手敲了敲门,等着人出来。来开门的却不是顾乾。开门的是仍旧睡眼惺忪的白衣青年,他似乎很困,还有些迷糊,卷翘黑长的眼睫轻颤着,迷蒙的眼打量站在门口的虞岁。青年长相十分精致,仿若白瓷娃娃的脸蛋与肤色,青年过分美丽的长相,让他显得有几分阴柔,眉眼却天真无邪。虞岁微微惊讶,眼前的人是谁她倒是知道的,顾乾的舍友,文阳辉,三大机关世家,文阳家的小少爷。“找谁?”文阳辉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她,嗓音柔和。虞岁还未回答,就听里边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一道倩影从顾乾的屋子摔门而出,愤怒道:“顾乾!你睡觉怎么不穿衣服!你昨晚都干了些什么!”“问你自己吧,你一来就掀我被子是什么意思?我不穿衣服睡觉我也是盖了被子的。”顾乾在屋里不慌不忙地回答。项菲菲愤怒地踹了下门:“赶紧穿好衣服起来!”虞岁收回视线,眼前的文阳辉也没有别的反应,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她对文阳辉说:“我找顾哥哥。”文阳辉哦哦两声,回头喊道:“顾乾!有人找你!”项菲菲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虞岁顿了顿。虞岁神色乖巧,安静站在那不吵不闹,水润眼眸带点浅浅温柔笑意,娇嫩的肌肤上还有淡淡的细长疤痕,瞧着怜人心动。项菲菲是记得虞岁的。当年她潜入青阳帝都的通信阵,被发现后遭到追捕,恰巧被顾乾救下,藏在他家里养伤期间,虞岁时常过来。这个青阳的南宫郡主,与顾乾关系匪浅,项菲菲在那时候就知道了。这两人相处时,像是兄妹,又不是兄妹。在项菲菲眼里,顾乾和虞岁关系暧昧,绝无可能止步在青梅竹马的兄妹这一阶段。男人都一个样,爱口是心非。当年她说要抓虞岁来威胁顾乾,上秒对她爱答不理的少年就瞬间翻脸,嘴里说着是青梅竹马的妹妹,却连人家跟别的少年郎走在路上有说有笑都能黑了脸。项菲菲转了转眼珠,弯着嘴角笑意恶劣,又抬脚轻轻踹了下屋门,说:“你可搞快点,南宫郡主还在门口等着呢。”顾乾穿好衣服出来,瞪了眼项菲菲,朝门口的虞岁看去,眉眼柔和:“岁岁。”“顾哥哥,我今天要去外城买东西,你要一起去吗?”虞岁邀请道。“行啊。”顾乾一口答应,“我陪你一起去。”虞岁弯眼笑道:“好呀,那我们晚上一起去外城。”“晚上?”顾乾迟疑了,“岁岁,不是白天吗?”“白天我要去医家听课,只有晚上才有时间。”虞岁像是知道他为难了,眼巴巴道,“顾哥哥晚上去不了吗?”旁边的项菲菲给顾乾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被美色迷惑就忘了正事。顾乾眼中露出无奈之色:“岁岁,抱歉了,今天晚上不行,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不等虞岁开口,顾乾又抬手做发誓状:“我保证下次一定有时间陪你去。”“好吧。”虞岁微微低着头,看起来像是有一点小委屈,她点着头无奈道,“那顾哥哥先去忙正事吧,我只是这几天都没见到你,想跟你一起玩,多待会。”顾乾听得心软,可今晚的事又确实不能耽误,只好先哄着虞岁,保证下次绝对会空出时间来陪她。虞岁被哄走后,顾乾才轻松口气。站在屋里的,双手抱胸靠墙的项菲菲不轻不重地哼了声。顾乾头疼的看过去:“你又怎么了?”“她还有心情找你玩?”项菲菲不理解道,“你都快忙死了,她都已经不是平术之人,还不用心修炼,来找你玩没时间还不开心。”“岁岁胆小,又是第一次离开帝都出远门,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太乙,最近我也确实没怎么陪她。”顾乾抬手捏了捏眉头。季蒙出来打着哈欠道:“咱们又不是在太乙玩,郡主也不能天天要你陪着她吧,她也这么大了。”跟项菲菲站在一起的霍霄没说话,只是看了眼顾乾,顾乾拧着眉头问:“干什么?”“不会碍事就好。”霍霄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第一次看你花时间哄人。”顾乾不满道:“都说的什么话,谈点正事,小辉?”他敲了敲文阳辉的门,打开后看见对方趴倒在床上打着哈欠。“常艮圣者那边安排得如何?”顾乾问。文阳辉躺在床上举起手道:“晚上三家机关术试炼机关阵的时候,会把常艮圣者叫过去,试炼的机关阵内无法被召唤,但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你们自己把握住。”一刻钟,顾乾点点头,时间足够了。虞岁站在龙梯中,透过五行光核看见这幕,有些意外地轻轻挑眉。原来是靠三家的机关术把师尊困住。三家机关阵试炼,叫常艮圣者过去试探新出的机关阵,从而限制这段时间的召唤,确实有用。霍霄神色沉静道:“梅良玉留着,对下个月去倒悬月洞再取浮屠塔也是一种变数,如果可以,最好今晚就把这个变数彻底解决。”“魏坤那边呢?”项菲菲皱眉看顾乾,“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放心。”顾乾轻声笑道,“今晚让他们狗咬狗,两个都不留。”虞岁靠着龙梯墙壁一路下行,听着顾乾等人的谋划,正觉得他们胃口有些大时,龙梯顿住,开门。外边站着梅良玉和年秋雁两人,同时朝龙梯内看去。虞岁不由站直身子,软声喊道:“师兄。”梅良玉懒声应和,跟年秋雁一前一后进了龙梯,他随口问:“你去医家?”他倒是知道虞岁最近医家名家两家跑。“嗯!”虞岁站在龙梯外朝他弯眼一笑,“师兄再见。”龙梯门合上。虞岁没走,她悄悄移动被留在龙梯内的五行光核,绕过里边两人的视角,让光核悄无声息地没入梅良玉的墨发中。她等了等,确定梅良玉没有察觉后,这才转身离开,龙梯内,梅良玉刚拿出听风尺,年秋雁就温声问道:“今天要给你留一卦吗?”梅良玉漫声答:“难不成今天还能是我死?这种事不用你占卦都知道。”年秋雁笑道:“也是。”嘴上这么说,手却拿起腰间挂着的三根木签。梅良玉目光看过去。年秋雁说:“你这么有信心,那我给你师妹占一卦吧。”方技家弟子,修行时一天可占数百卦。但年秋雁不同,他一天只占三卦,不多不少。梅良玉此刻看年秋雁的目光仿佛写着“你有病”三个字。他说:“南宫岁又没向你求卦,你占什么?”年秋雁神色依旧温和,掌心摊着三根长短不一的黑色木签,微微笑道:“我记得她和顾乾关系匪浅,既然南宫家和钟离家不对付,也许能从她这边测出别的东西来。”走在桃花林道上的虞岁顿住,微微眯眼。看样子,他们已经知道了顾乾跟魏坤今晚联手的事?梅良玉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她跟顾乾做的那些事能有什么关系,杀人放火的事顾乾和盛暃都帮她抢着做,把她宠得十指干净,面白心善,一问三不知。”虞岁:“……”竟不知她在梅良玉心中是这种形象。虞岁不由低头看自己的手,五指纤细,如玉葱雪白,指尖圆润,在阳光下有莹莹光芒,确实是十指干净漂亮。“确实,南宫岁瞧着是个没什么破绽的人。”年秋雁收起木签,转头看梅良玉,“既然你们师兄妹关系不错,你和小山关系也不错,那这两家打起来你帮谁?”梅良玉神色莫测道:“他们两家打起来关我什么事?”年秋雁伸手轻摸下巴:“虽然是假设,但很有可能成真,就算你讨厌这种选择,总有一天也会遇见。”梅良玉弯唇,似笑非笑道:“我不用选,我师尊帮谁我就帮谁,师尊不帮,那我也不需要做选择。”年秋雁叹气:“你这是诡辩。”梅良玉目光凉凉地瞥他:“你自己怎么不选?”年秋雁温吞笑道:“我也不用选,你选谁,我就帮你。”.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