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良玉不再谈神木种子相关的事,继续前进,夜里上山赶路遇见的阻碍也多,耗费心神的打斗中,这事也没有再提的必要。他们要在天亮之前到达半山腰。越是往上走,五行之气流失的速度越快。虽然虞岁有神机天目,当下也不能随意使用,只有在破除幻术时悄悄试试,剩下的,便是靠地图指路,尽量避免触发天然景法阵。三人在快要天亮时来到山腰附近,按照这个速度,估摸着还要一天才能到山顶。晨光微亮时,薛木石谨慎地打量四周树木后,才敢靠树坐下歇息会,沉默地感受体内光核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今天山下应该会来人。”梅良玉站在山坡小道,转身朝后方看去,沉思道,“我们现在没有竞争对手找麻烦,他们一时半会也追不上,既然拉开距离就别停,继续赶路。”虞岁朝刚坐下的薛木石看去。薛木石认命地抹了把脸,起身跟上。路上虞岁问梅良玉:“师兄,到山顶过龙头时,不同流派的试炼会不一样吗?”梅良玉:“不一样。”“那道家是什么?”虞岁问。梅良玉御风途中瞥她一眼:“最后一关考的就是心性,只是形式不同,记住学院教的向善就行。”说完又补充道:“幻境里什么都能顺其心意,不想醒也正常,但你过不了这关,就到不了邺池。”只是幻境吗?那应该没问题吧。虞岁转了转眼珠,专心赶路。等到日上三竿,虞岁便见龙喉山下有越来越多的红点,一部分各自散开,朝山上赶去,一部分则被拦在了下边,无法动弹,随后消失。在山脚的弟子们打得十分激烈。钟离山等人也到了,正朝着山上赶来。梅良玉觉得斩龙窟对虞岁来说不太安全。神木种子的占卜是意外,毕竟他想看的是和自己相关的,会出现虞岁谁都想不到。然而像这样的意外,在太乙有很多,虞岁到现在还没有被发现,是因为她的活动范围太简单,不是鬼道圣堂,就是去阴阳家开兵阵,或者去医家外修听课,还没有触及一些禁地和禁物。事实上,当虞岁开星图兵甲阵,却开出特级兵甲阵·修罗地狱的时候,就已经有暴露的危险。除开薛木石,但凡和她入阵的另外两人不是卫仁或者李金霜,又或者卫仁和李金霜把这事告诉了学院教习,她都活不到现在。景云奎若是多嘴问她开的什么兵甲阵,虞岁也很难解释。外城杀卢海叶那天,梅良玉和南宫家的术士去得慢一点,就能看见水中燃烧的异火,感受到力量波动来看热闹的外城人可不少,到时她绝不可能活着离开太乙。十三岁那年在池塘边,若是不用异火,那死的就是她。再往后几年,被农家术士绑走时,南宫明不来,死的也是她。虞岁的人生从来不是一帆风顺,一路走来有太多能让她暴露异火的危险,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哪怕她想藏一辈子,可身处的环境和遭遇却不给这个机会。梅良玉余光扫了眼跟在身侧,认真赶路的虞岁。她太小看学院,小看拥有二十四位圣者坐镇、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太乙了。身为灭世者,却主动来了对自己最危险的地方。师妹比高天昊更弱小,更不懂得隐藏自己,看样子也比高天昊命短。高天昊好歹活到了身为老头该有的年纪,她呢,放异火的时候跟现在也没什么分别。现在可比她身为平术之人时更危险。平术之人不会对五行之气和修炼有任何反应。虞岁开启修行之路后,她身上的特殊就会一点一点显示出来,也更容易被发现不同之处。如果虞岁不来太乙,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开启修行。虞岁也没有办法拒绝南宫明让她来太乙的命令。高天昊曾跟梅良玉谈过异火相关的话题。梅良玉这心性和脾气,确实不把异火放在眼里当回事,他只会觉得烧就烧了,你爱烧不烧。他都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还管别人灭不灭世。说白了,他不像自家师尊,对这个世界没有半点责任感,也没有很珍重、必须守护的东西。哪怕他有不少朋友,可他的朋友们都很厉害,没有一个是必须要他保护才能活下去的。朋友们有自己的人生,并为此努力,需要他帮忙的时候,梅良玉也不会袖手旁观,但他也不会压制自己的毁灭欲。对梅良玉来说,堕落比向上容易。想起鬼道家三千歧路的试炼,梅良玉有瞬间觉得虞岁还是放弃比较好。跟暴露异火的危险比起来,拿天机术又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话说回来,她在几岁有的异火?梅良玉忙着出去,便比之前更加认真,开道的速度也增快了许多。薛木石和虞岁都觉得他好像杀疯了。之前还是以防守避让居多,这会是见什么杀什么,名家字言具象化出的万剑,再以兵家的御器,使得万剑开路,冰霜白蟒扬首紧随其后,压垮无数山石树木,结出布满冰霜的通道使他们御风前行。薛木石和虞岁都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去,梅良玉站在冰道起始点,踩着冰霜白蟒的尾巴,淡声道:“御风术往前,要是我追上来的时候发现你们还没到山顶,我就把你们扔回山脚去。”两人一听,扭头就跑。薛木石是觉得梅良玉真的会这么做。虞岁单纯认为有机会就别放过,五行之气流失的状态下,不施展别的术,只御风,消耗变小,一路也没有别的东西干扰,速度增快许多哪怕中途他俩五行之气流失殆尽,只能靠跑,虞岁也在体力耗尽之前跑到了山顶。虞岁跑到山顶时已是黄昏时分,她头也不回,往前迈出的第一步就见斗转星移,周遭景象瞬变,原本追随的山尖前方化作一片湛蓝海域。她站在柔软的沙地上回头,看见的是刚翻越的龙喉山,山海相连,前边或许就是人们说的邺池。薛木石不在,师兄也不在,那前边就是要过的三千歧路?虞岁又看回前方。通往海域的路上铺满天干地支。十天干和十二地支互相交错游动,淡蓝色的字符密密麻麻地铺满连接海域的沙地,它们各自组成不同的排列,和悬浮在空的二十八星宿对应。幽蓝色的星辰明明灭灭,没有连接出星线,需要靠自己以肉眼辨认它们的名字。这些文字虞岁并不陌生,相反十分熟悉。她曾在不同的数山上看过千千万万遍。天干定位,地支定时。天上的五行之气,和地上的五行之气,天地相合时,便自成宇宙。斩龙窟内所有的五行之气,似乎都来源于这里。虞岁探究前方字符时,梅良玉也被送进了三千歧路中,一眼看见站在前边,没有动身的师妹。还好她没有直接走上去。“师兄。”虞岁回头看他,伸出手晃了晃,“到这边后,流失的五行之气又回来了。”“因为已经过龙喉山,到龙头了。”梅良玉走上前来,两人都停在铺满天干地支的路前打量。虞岁率先开口问:“过这关主要是幻境吗?”“不只是幻境,也不能这么理解。”梅良玉跟她耐心解释,“阴阳家的课外修过吗?”虞岁愣了下,不知为何会问这个,她摇摇头道:“还没。”“虽然没听过阴阳家的课,但应该听说过阴阳家探究宇宙的事吧,阴阳、五行最早也是由这家提出。”梅良玉目光盯着闪烁淡蓝色光芒的路面,“天之五行之气,地之五行之气,相合之后便能生出天地宇宙。”虞岁听懂了。“阴阳五行生万物,‘龙’也是万物之一,虽然它肉身死去,但具象化它的五行之气还没死完,眼前的‘三千歧路’便是由它的五行之气形成的变化之一。”梅良玉已经告诉虞岁了,眼前的力量有多么古老,留存数百数千数万年也未曾死去。“天干地支的作用也能理解吧?”梅良玉转了转眼珠去看虞岁。虞岁一副认真听课的模样点点头:“嗯!”梅良玉告诉她重点:“天干地支两者相合成宇宙,眼前的路上有数不清的组合,每一瞬的变化都是一个新的宇宙。你走在三千歧路上,就是进入新的宇宙中诞生无数的‘可能’,是存在不同宇宙中可能发生的事,所以不能用幻境来概括,因为在五行之气组成的新宇宙中,它的‘可能性’,是真实存在的。”虞岁感到有点麻烦了。梅良玉盯着她说:“心性不稳很难过去,沉溺其中说不定还会受伤。”受伤倒是骗她的。“它没有境界限制的吗?”虞岁好奇道,“像阴阳家的星图开阵一样,会根据挑战者的境界来调整力量。”“有倒是有,但不是根据挑战者的强弱来改变。”梅良玉淡声道,“既然是专门针对鬼道家的试炼,第一步会先审视你的入门控魂心法,将你的控魂意识全部剥离,与你的五行光核共鸣,给出最适合你的‘可能性’。”“你得不到的,它都会给你。”虞岁在心中筛选这个“可能性”,她也很清楚自己得不到什么,只要给自己足够的暗示,也可以有机会,何况她还有天目。“我想试试。”虞岁说,“它不会只有一次挑战机会吧?”梅良玉见她还是要闯,也没拦她:“没有次数限制。”虞岁又问:“那在三千歧路宇宙中的经历,会被其他人看见吗?”“不会。”梅良玉肯定道,“你就算在里边杀人放火也没人知道,只会失败。”这种针对个人心性的试炼,若是能让别人知道挑战者经历了什么,那根本不会有人来闯,只会有人来把它毁掉。除非挑战者闯关时会引发不同寻常的动静。梅良玉静静地望着虞岁朝前走去。她自己选的。我也没资格拦着。富贵险中求,师妹想要天机术,以她身上藏着的秘密,确实要冒险。在梅良玉之前的计划中,师妹第一次闯三千歧路肯定会失败的,但第一次过后,他就能帮忙固定三千歧路的“可能性”,不会在第二次第三次的挑战中,又换了不同的试炼事件。哪怕沉溺其中,也可以外力干扰帮忙。以虞岁一境的实力,梅良玉确实没信心相信她能自己过三千歧路。但现在知道她有异火,还来闯三千歧路,那事情肯定不会像他想象得那么顺利。梅良玉认为虞岁该掉头就走,嘴上却道:“站住。”虞岁回过头来。梅良玉说:“如果发现你沉溺其中,我会叫醒你,但只能以名家字言的形式介入,所以你需要给我名字,不管是人的名字还是猫猫狗狗的名字,只要确定能唤醒你。”以防万一。虞岁想了想,问他:“只能给一个吗?”梅良玉有点哭笑不得道:“随便你给多少个。”“两个。”虞岁抬手比了个数,“青葵,钟离雀。”第一个防她得不到的父母亲情,第二个防可能出现的异火蛊惑。第一个梅良玉不认识,第二个倒是有印象,钟离山的妹妹。然而他现在没有多问,只朝虞岁伸出手,掌心向上,对她说:“写。”虞岁在他掌心写下两个名字后,朝三千歧路走去,在路前顿了顿,侧过身对梅良玉说:“师兄,我走了。”梅良玉看着她,轻声道:“走吧。”虞岁走进“三千歧路”的瞬间,就感觉迎面有狂风要将她吹回去,身上的力量外泄,学会的每一个鬼道家九流术都被剥离,风如刀割,让她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脚下的天干地支符文正在飞速变动。意识坠入黑暗中,不过片刻,她感到有冰凉之物落在脸上。虞岁睁开眼,看见西装革履的男人弯腰,单手将还是五六岁小孩的她轻松抱起,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道:“跟老师说再见。”她侧过脸,看见男人的另一只手撑着伞,遮住了傍晚的小雨。余光中是闪烁计数的红绿灯,冲天而起的高楼大厦,路边都是牵着自家孩子的男男女女,孩子成群结队地踩着斑马线过马路。有被家长牵走的女孩边走边回头,脆声声地喊她:“岁岁,明天见呀!”虞岁被男人带走,打开车门,让她进去,给她系着安全带:“我们先去接你妈妈下班。”女人等在公司楼下,男人刚停好车,她就和身旁的同事笑着分开,朝这边走来。女人进车后便笑着看向后边的虞岁:“乖宝,今天有没有想妈妈呀?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坐在后边的女孩呆道:“……好。”女人说:“今晚想吃什么?吃鱼吗?让你爸爸做。”开车的男人笑道:“是你想吃吧。”“天气冷了,喝点鱼汤暖身嘛。”女人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早,你去买菜,我带岁岁去买衣服,现在的小女孩童装每一件都特别好看。”男人说:“行。”“岁岁?”女人又扭头朝虞岁看去,“去买衣服,你怎么不说话?”虞岁张了张嘴,轻轻道了声:“好。”女人带她去买衣服,每换一件都变着法夸自己女儿漂亮又可爱,最后提着五六个袋子回到车里,问男人菜买好没,男人打着哈欠笑道:“再等会儿鱼都熟了。”一家三口回到家中,开始忙做晚饭。虞岁坐在客厅,屋里开着空调,她披着杏色的薄毯,目光怔愣地望着在厨房里忙碌的男女。她以为,就算要蛊惑她沉溺幻境,也是在玄古大陆。可眼前的世界才刚开始,她就已经沉溺了。虞岁缓缓转头,朝窗外看去,玻璃上沾满水痕,雨夜中,城市亮起了万家灯火。她一开始就没有家人的。一个人艰难成长。眼前的父母三言两语就撩动了虞岁的心,太过真实,找不出半分虚幻的模样。虞岁回到这个世界的瞬间,就已经放弃抵抗了。她放纵自己沉溺。虞岁睡在床上,脑袋昏沉,意识模糊,朦胧中看见女人坐在床边,伸手贴了贴她的额头,露出担忧的目光,同时跟身旁的男人碎碎念,说他没打好伞让女儿淋了雨受了凉。两个大人陪着她,给她擦脸,喂药,女人就在床边守着她睡。生病期间,小女孩看起来蔫蔫的,女人捧着她的脸叹道:“身体不舒服,话都变少了。”男人端着饭菜放在桌上,招呼母女两人过去:“吃饱就好起来了。”隔壁邻居家的女孩来敲门,问虞岁今天为什么没去学校呀。女人说她生病了,要再养两天才能去。小女孩站在门口探头,朝虞岁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虞岁埋头吃饭,吃得很慢。她把一切都忘掉了,重新开始。曾经她得不到的,如今全都给她了。虞岁每天和邻居家的女孩上下学,和小朋友们打成一片,已然忘记自己的年纪,男人会准点在放学时来接她。有时候是他一个人,有时候和女人一起。父母和友人们聚会时也会带上孩子,饭桌上大人聊大人的,孩子们就在客厅或者房间里一起玩。周末和节假日,大人们会约着一起外出游玩,带上孩子开着车,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到哪都是欢声笑语一片。女人给虞岁编了好看的花辫,牵着她的手站在景区花树下拍照,对男人说:“你拍好看点啊。”男人猛点快门,最后把手机递出去:“好了。”女人看完直翻白眼。“岁岁,我们自己拍。”她握着手机气道。“那我呢?”男人纳闷,“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拍?”旁边的友人们听得哈哈直笑。虞岁的学习成绩时好时坏,努力时很好,摆烂时很差,她的父母也会因为成绩问题跟她聊聊心里话。虞岁很喜欢这个家庭互动环节。父母对未来和社会的分析比孩子要成熟稳重,像是她人生中的引路星,指引方向的同时,也给予她力量。所以她会故意摆烂,等着父母来跟自己谈谈。这年虞岁成绩好起来,得知要去参加家长会时,男人说:“我去,见证我女儿在班级成绩崛起的时候。”“为什么你去?我也想去。”女人扭头问坐在沙发上的虞岁,“乖宝,你们学校家长会只能去一个人吗?”十六岁的虞岁转头朝女人看去,笑道:“都可以去呀。”于是那年的家长会,虞岁成了唯一一个爸妈都来的学生。梅良玉预料到虞岁会在三千歧路中迷失自己,沉溺其中,但没想到会这么快。瞧着虞岁停在路中良久不动,他屈指轻弹,两道金色的名字朝虞岁飞去,传入她脑海中。此时的虞岁正和朋友们走在学校操场边,看着场中打篮球的少年们说笑着,她忽然顿住,目光从场中潇洒肆意的少年转开,看向湛蓝的天幕。天上有金光闪烁。两道名字强势钻进她大脑中。虞岁目光微怔。青葵。钟离雀。——可我已经不在玄古大陆了呀。我已经回家了。没有异火,没有什么灭世者,她再也不用怕走在人群中会不小心烧死陌生人,也不用再怕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全世界群起攻之。钟离雀有疼爱她的父母,兄长,堂姐妹,族中长辈,没了南宫岁,她也可以过得很好。何况钟离雀凭什么要为了身怀异火的南宫岁,而让那么多疼爱她的人陷入险境中呢?南宫岁消失了对所有人都好。钟离雀不用在朋友和家人之间做选择,不用去冒险,不用去受伤。青葵可以回归王府,和她的父母相认,做回她的王府郡主。兄长们终于有了聪明且天赋卓绝的妹妹。素夫人终于能见到她心心念念的女儿。玄古大陆少一个灭世者,也就少了一个致命威胁。师尊少了一个会带来的麻烦的徒弟,师兄也少了一个会带来麻烦的师妹。就连鬼道家的弟子都少了一个争夺天机术的对手。大家都不会有任何损失。所以放过彼此,也放过我吧。虞岁收回视线,等在前边的朋友们纳闷地看着她,喊着她的名字:“虞岁,走啦!”虞岁迈步朝前走去。让她沉溺的不是缺失的亲情,而是没有异火威胁的世界;没有息壤带来的追杀;没有会烧死陌生人的恐惧;没有睡不好觉的夜晚;没有父母带给她的仇恨。她真的、真的、真的很讨厌拥有异火的世界。梅良玉看着依旧停在三千歧路中的虞岁,即使将她自己留的两个名字给出去,也没能唤醒她。师妹是不是错估了这两人在她心里的地位?梅良玉耐心看了会仍旧闭眼的虞岁。天上星辰一闪一闪,看似漫不经心,前方湛蓝的海域倒映万千星辰,海浪轻慢地晃动,却在某一刻顿住。梅良玉压下眉头,有不祥的预感。三千歧路上的天干地支符文忽然间全数离地升腾而起,海面掀起巨浪,化作晶体剔透的水龙,在海面扬起龙头,目光直指仍旧停在原地的虞岁。有两股看不见的力量在针锋相对。刚回到斩龙窟的两位圣者感应到龙头的力量,彼此对视一眼,瞬影赶去。梅良玉根本没时间犹豫,在掀起巨浪时,已经瞬影朝三千歧路中的虞岁而去。虞岁刚和朋友们走出校门,在热闹的人群中看见等在路边的父母,刚要上前,周遭万物却被定格,原本湛蓝的天幕一瞬转黑,天地暗淡失色,却有一束火焰在虞岁前方燃起。火焰在黑暗中照亮了她父母的脸。虞岁缓缓朝后退了一步。站在车道对面的男人和女人,正朝她招手笑着,虞岁终于看清了父母的模样,却是南宫明和素夫人的脸。一想到之前的互动全是他们两人的脸,虞岁就止不住恶心,她强迫自己转开视线,盯着那簇悬空的鲜红火焰,是藏在她意识最深处的模样。火焰摇晃时,黑色的天空塌陷,被异火吞噬殆尽,眨眼间,虞岁看着天地瞬变,从初到太乙的龙车停放点,到青阳帝都,再到罗山之巅。虞岁站在罗山之巅那座小破屋中,异火悬浮在曾经放着婴儿的摇篮前。这里仍旧漆黑、破败、寒冷。她从出生就在这了。异火烧毁了三千歧路给虞岁的可能性。它在提醒虞岁。认清现实。你已经降生在新的世界。虞岁目光怔怔地看着它。她轻声问道:“为什么?”虞岁透过异火,看见素夫人将手伸向婴儿脖子再用力掐住的一幕。在这个怨恨父母都是她的不对的世界,所有愤怒和怨恨的情绪无处宣泄,似乎只能认是她倒霉,是她活该。为什么非要让我回来?异火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它化作星火散去,只留虞岁一个人在这阴暗狭小的屋中被黑暗吞噬。梅良玉刚想直接把虞岁从三千歧路上带走,抓住对方手腕时,空气中针锋相对的无形力量忽然散去,水龙扬起的身子散去,哗啦啦的水声中悬浮的天干地支符文也重新落回地面。远处赶来的两道身影让梅良玉反手将虞岁推去后边,让自己站在最前。虞岁睁开眼,耳边是坠落的水声,看见的是站在三千歧路中的师兄。梅良玉没看她,却道:“闭眼。”赶来的两位圣者分别是法家的于圣,名家的朱老。两位都是熟悉梅良玉的,瞧见他站在三千歧路上,周围一片平静,他们感受到的是古龙残存的力量,但却很短。看见梅良玉的时候,两人心里已觉得是白跑一趟。“怎么把二老都引过来了。”梅良玉站在三千歧路上,踩着发光的符文,面不改色道,“龙喉山那边不比我这好看吗?”朱老笑道:“刚才古龙力量波动,还以为有什么事。”常艮圣者这个徒弟在太乙学院可是出了名的。梅良玉每次走三千歧路,都能引来古龙化形盯他片刻,最开始大家还觉得稀奇,次数多了就觉得没意思了。有常艮圣者拦着,也没人敢去探究。古龙力量也只是盯他一会,没有发动攻击,所以没人会觉得梅良玉很危险。“我每次走三千歧路都有这么一遭,还以为今年不会,没想到把二老给惊动。”梅良玉话说得理直气壮,可没有半点赔罪的意思。于圣目光在梅良玉和虞岁之间转了圈,淡声道:“你前两年都没有来邺池,怎么今年反而来了?”梅良玉就擅长当着法家人的面睁眼说瞎话:“师尊让我今年带一带新来的师妹,我师妹刚来就能夺得天机术,我这个做师兄的岂不是很威风。”常艮圣者的大徒弟,在法家于圣眼中,特别会离经叛道,梅良玉做出什么事来他都不奇怪。朱老被梅良玉逗笑,看了眼走在三千歧路上闭着眼的虞岁,以为她还在试炼中。名家朱老与南宫明关系不错,对南宫明的女儿也会照拂几分,被人带着过关这种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和法家于圣瞬影离开,继续去看龙喉山的争夺情况。等这两位圣者离去后,梅良玉衣下紧绷的肌肉才放松下去,他压着眉头转身看回虞岁,见师妹不知何时睁开眼,漆黑水润的眼眸正静静地看着他。“你给的谁的名字?”梅良玉语气不善道,“它俩有用?”“你说实话吧,你是不是随便想了俩名字给我,我把名字给你,你还是在那站老半天不走,我看这两人对你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下次再有这种事你最好……”“师兄。”虞岁轻声道,“出了三千歧路再骂我吧。”“谁骂你了?”梅良玉狠狠地瞪她一眼,朝前走去。虞岁望着师兄怒气冲冲的背影,漫步跟上。此刻她脑海中想起昨夜梅良玉与神木种子对峙的一幕。师兄将神木种子藏起来了。师兄问如果他死了,我会不会难过。师兄避开了我要回去占卜的问题。师兄从昨晚开始就有点反常。师兄隐瞒了龙头的异常,而她的三千歧路,是异火烧出来的。梅良玉走出全是天干地支符文的沙地,站在海水之中转身,后方是万千星辰和湛蓝的海域。虞岁随着他的转身轻轻抬眸,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男人凌厉的眉峰,心却很静。从师兄昨晚的异常到刚才的隐瞒,虞岁能确定,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