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暃听了牧孟白的话,转头就给虞岁发传音,结果没人接。他拧着眉头,牧孟白还在后边摩拳擦掌地分析梅良玉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虞岁的,听得盛暃头疼。“行了啊,再说翻脸。”盛暃狠声道。牧孟白瞬间收声,抬手做了一个封口的手势。盛暃认为他得找虞岁谈谈,既然传音不接,他就坐龙梯上去找人,结果发现虞岁也不在舍馆,在听风尺上一问,才知他勤苦好学的妹妹早早就去了名家外修习堂听课了。虞岁这些天还挺忙。等燕老回消息时,她一边试探常艮圣者,一边关注五行光核的变化,还要抽时间思考那不听话的剑灵,偶尔再看看师兄和燕小川在兵家武场拼刀。就连异火天字文等事都暂时被她排到了后边。薛木石在想办法查天字文,天天往道家跑,又在雷场里修习雷法,每晚累得精疲力尽才回舍馆休息。卫仁在想办法解决息壤,变着法和教习公乐晟打听消息,却被公乐晟指使跑腿,让他天天跟毒虫打交道,也变着法让卫仁修行。虞岁今儿是和顾乾一起去的名家。顾乾给她买了早膳,先是嘘寒问暖一番,见她没受伤后,才细问前段时间在机关岛的事。虞岁捡着话回答,把能说的说了,其他的顾乾若追问,她便抬头满脸苦恼道:“顾哥哥,可是我没掉进海眼里,我也不知道呀。”两人走在学院无人经过的小道中,两旁花树繁盛,投下的树影斑驳,晨间还有余雾未散,青翠枝叶上还能见些许晶莹露珠。顾乾帮虞岁提着食盒,给她递吃的,听完虞岁的话,心中思虑不少。张相云可不会无缘无故跑深渊之海吹风去。更有趣的是年秋雁跟着张相云行动,而不是梅良玉。虞岁倒是试探出来了,顾乾知道张相云和洛伏的身份,却不知道年秋雁的。“张相云和梅良玉也是死对头,两人见面不是打就是吵,梅良玉人嫌狗憎的,学院里讨厌他的人可不少。”顾乾给虞岁递去新的一卷肉饼,虞岁摇摇头表示不吃后,他又放回去,语重心长道,“你可别因为梅良玉卷入这些纷争中。”虞岁神色犹豫道:“可这次不关师兄的事啊,是张相云他非要我……”话说一半顿住,低下头闷声道:“我还是不跟顾哥哥你说了。”顾乾眉头瞬间皱起,问道:“张相云对你做什么了?”虞岁摇摇头:“之前我在外城见了曹叔。”“曹叔来过?”顾乾愣道,“什么时候?”虞岁却为难道:“是爹爹交代的事情,我也不好多说,爹爹要我做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得做到。”顾乾听得眼皮一跳,他知道虞岁单纯,心思好猜,所以藏不住事。虽然嘴上说着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王爷交代的事情,但愁苦和为难都写在了脸上。先是派曹叔来交代,接着又是张相云主动接触,那王爷交给岁岁的任务,八成是跟玄魁兰毒有关,所以岁岁才如此吞吞吐吐,不敢直说。学院最近才将外城的玄魁兰尸扫荡一番,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在盯着这事,张相云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顾乾对虞岁说:“岁岁,若是出了什么麻烦事,记得一定要来找我。”说完又蹙眉补充道:“别去找梅良玉。”“没关系的顾哥哥,你还有碎片的事要忙,我哪能让你分心。”虞岁乖巧道,“爹爹的任务最重要,我不能总是让爹爹失望。”顾乾听得心中微动,看她的目光也不由柔和几分,要不是手里还提着食盒拿着东西,便想伸手捏捏她的脸,摸摸她的头。他说:“岁岁,在我心里,你比王爷的任务重要。”虞岁侧首看过来,顾乾道:“所以遇到麻烦,一定记得要来找我,你烦恼的事情,我都会帮你解决。”虽然顾乾也有一堆麻烦事要解决,但他不会在虞岁面前抱怨透露这些,因为这会显得自己很没用。遇到这种说好话稳场面的情况,虞岁反而很认真地看着顾乾问:“顾哥哥,那我和荀之雅的事情谁更重要?”顾乾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虞岁会这么问。虞岁以前从没有拿自己和谁比过,顾乾在惊诧之余,心里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怎么会这么问?”顾乾扬眉笑道,心情还算愉悦。虞岁弯眼笑道:“我就是好奇呀。”顾乾脑海中闪过荀之雅在月光下回首看向自己的一幕,目光微怔,顺口就道:“那当然是你更重要。”虞岁又接着问道:“那我跟季蒙呢?”顾乾脸上笑意更明显,顺着她道:“自然是你最重要。”虞岁边笑边往前边走:“和钱璎比呢?”“你们又吵架了?”顾乾问。虞岁摇摇头,顾乾叹气道:“钱璎自小失去父母,又曾在外颠沛流离一段时间,小时候的阴影一直在,所以行事会有些极端,岁岁,你不要和她计较。”“她若是对你出言不逊,你就告诉我。”“我不会和她计较的。”虞岁点头。虞岁有时候会想,顾乾若是能做到心口如一,她也能对顾乾高看几分。两人边聊边往习堂走去,今儿顾乾特意抽出时间来陪虞岁听课,名家的弟子和教习都认识他,见到他时还有些惊讶,彼此窃窃私语,名家这位顾天才怎么来听外修的课。再看他身边坐着的南宫岁,又明白了。原来是陪青阳小郡主来的。虞岁单手支着脑袋,一手翻着书页,耳畔是顾乾的低声讲解,她却没怎么听进去,在思考别的事情,只偶尔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今早外修课程的教习在名家比较出名,来听课的学生不少,后一步进来的学生们都在聊梅良玉送早膳的事。有的人惊慌,有的人惊喜,旁听的人也竖起耳朵,好奇不解:“梅良玉给你们送早膳干什么?真的假的?”女孩子们兴冲冲地讨论声传入虞岁耳里,她面色不变,按在书页上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顾乾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不冷不淡道:“梅良玉倒是殷勤,一大早就给名家的师姐师妹们送吃的。”虞岁小声说:“师兄很爱护同门的。”顾乾:“他是鬼道家的弟子,跟名家的弟子算什么同门?”虞岁看看顾乾,提醒道:“顾哥哥,师兄哪家九流术都会啊。”顾乾:“……”他略略咬牙切齿,正要开口说点什么,教习在此时到来,学生们纷纷噤声,这才作罢。等盛暃找来时,就看见习堂里认真听讲的虞岁,身旁坐着一个碍眼的顾乾。再看看台上满脸严肃、专注讲解的教习,才忍住了踹门进去把人带走的想法。盛暃耐心等到外修课结束,面无表情地站在过道中,无视身边来往师弟师妹们的招呼声,紧盯着最后边的虞岁和顾乾。虞岁见到盛暃,朝他招手,脆声喊道:“三哥!我刚才在听课,所以没接你的传音。”顾乾慢悠悠地走在虞岁身后,出来之前虞岁已经和他交代过,要他别跟盛暃吵架,顾乾答应了,但这会也没给盛暃什么好脸色看。盛暃要自己无视顾乾,忍住心中那股火气,牵过虞岁就把人带走。“你来名家听什么课?”虽然盛暃极力忍了忍,但开口语气还是不怎么好。虞岁也没在意,老实回答:“多学一点总是好的。”盛暃大步往前走:“你要学名家的九流术,为何不找我?非要找顾乾那个晦气东西!”虞岁说:“三哥,我和顾哥哥是在路上遇到的。”接下来就是盛暃单方面对顾乾的挑刺和嫌弃,虞岁左耳进右耳出,她这副不为所动的态度让盛暃看见了,火气又噌地一下冒出来,停下脚步转身怒瞪虞岁说:“你——”话到嘴边,极力忍住。虞岁见他又在暴躁边缘挣扎,忙开口道:“三哥,我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去医馆找月珍姐姐看看,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盛暃的注意力这才被转移,问她哪里不舒服,又带她往医馆方向赶去。虞岁应付着盛暃,一边给石月珍发传文,拜托她等会帮忙看看盛暃是不是中蛊了。她会给石月珍很多很多漂亮的宝石玛瑙做答谢。虞岁上次受伤时在石月珍的舍馆待了几日,因此发现石月珍喜欢收藏那些色彩鲜艳漂亮的宝石们。如此厚礼诱惑,石月珍自然是答应了。医馆似乎变成了石月珍一个人的。她也没怎么去医家,除了蒋书兰外出叫她一起,石月珍基本都待在医馆,哪也没去。苍殊得空了就会过来陪她,今日恰巧没事,也在医馆。石月珍把虞岁的要求告诉了苍殊,让他等会帮忙看看,毕竟蛊术还是农家弟子最擅长。苍殊站在桌案后捣药,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道:“盛暃不可能中蛊,他就是脾气不好。”石月珍笑道:“农家有这样的蛊吗?可以操纵他人的脾性喜怒。”“有。”苍殊说,“不止农家的蛊毒,医家的瞳术也可以做到。”他抬头朝石月珍看去:“但盛暃是南宫明的儿子,名家三阎王之一,拥有名家修罗眼,盛暃若是中了蛊毒或者瞳术,绝对逃不过南宫明的修罗眼察觉。”南宫明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的儿子长期受到蛊毒或者瞳术的影响。何况盛暃常常出入名家,与太乙名家圣者关系也不错,常常见面,诸位名家教习和圣者也不可能毫无察觉。石月珍听得若有所思:“那盛暃如此暴躁,许是真的看不惯顾乾。”更看不惯顾乾和自家妹妹站在一起的画面,看见就火大。虞岁把盛暃骗到医馆来,让石月珍和苍殊轮番给盛暃检查一遍。最初盛暃站在隔间门口,拧着眉道:“是岁岁身体不舒服,你们看我作甚?”“医馆消杀。”苍殊人狠话不多,端着药水就往盛暃身上洒。盛暃下意识要阻挡,奈何动作没快过苍殊,被淋了一身味道奇怪刺鼻的药水,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刚要骂人,苍殊就把隔间布帘给他拉上了。苍殊:“自己感受五行之气的运转有没有问题,一刻钟后再出来。”盛暃:“……”他跟医家八字不合!苍殊点燃催蛊香,浓郁的香味布满医馆上下,盛暃隔着布帘都忍不住捂鼻,一边问:“岁岁身体如何?哪里出了问题?”苍殊:“还在查。”盛暃:“是什么问题?”苍殊:“还在查。”盛暃:“……”废物!坐在隔壁的虞岁正通过五行光核在看顾乾的行动。虞岁被盛暃带走后,顾乾便朝通信院赶去,与早就约好的两人见面。太乙通信院外人不可入内,就算是学院弟子也不可以,除非里边有人接。顾乾约的是陈娴和范喜两人。他等在通信院大门外,没多久就见一男一女朝这边走来。两名学院弟子都披着通信院术士的白金色长袍,胸背前后与衣袖两端分别绣有金色的数山纹。陈娴的通信院术士长袍敞开着,半卷衣袖,露出洁白小臂,长黑发只简单束了个马尾,半眯着眼瞧站在门口的顾乾。范喜的穿着可就没陈娴那么整洁,衣服皱巴着,头发也乱糟糟一片。他看上去像是没睡醒,耷拉着眼皮,打着哈欠,眼角还挂着泪水,眼里满是血丝。顾乾朝打量着两人,调笑道:“幸会啊,两位通信院术士。”范喜张口刚要回话,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弄得面目狰狞:“要不你来?”“通信院都不让你们休息的吗?”顾乾问。陈娴嘀咕道:“别说了,看咱们是新来的学院弟子,什么都要我们做。”范喜揉了揉眼睛,嗓音沙哑,问顾乾:“东西呢?”“这。”顾乾将听风尺交出去。范喜伸手接过,困意退了不少,立马点开传文界面查看。陈娴也探头看过去。顾乾说:“我想要这个人的所有消息,需要几天?”“不好说,最近挺忙的,得先把通信院交代的事完成。”范喜头也没抬道。他找不到顾乾说的传文,又将听风尺里星海翻了一遍。“时间挤一挤还是有的,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不需要交换铭文,还能隐藏传文在星海里的痕迹,那可不得了。”陈娴伸手指了指听风尺,朝顾乾挑眉看去,“你和这人的合作又是见不得光的事,我们也只能偷偷摸摸地查。”顾乾点头道:“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浮屠塔碎片丢失一事,怎么想都和利用听风尺联系他的神秘人脱不了干系,虽然对方否认了,但顾乾可不相信。以前顾乾因为怕暴露碎片的事,没有让陈娴和范喜帮忙,如今碎片丢了,他也顾不得那些。这狗东西,可别让他抓到了。范喜捣鼓听风尺,什么消息都没查到,觉得有点意思,激起了他的胜负欲和求知欲,拿着听风尺朝顾乾晃了晃,瞬间变得精神起来:“你回去等我好消息就行了。”虞岁看得一笑。她起身掀开帘布出去,听见隔壁传来盛暃的声音:“你在对我用瞳术?医馆消杀为什么要用瞳术?”“怎么会呢。”石月珍温温柔柔的声音带着安抚的笑意,“是你一直在看我的眼睛,医家之目不可久观,你应该知道的。”盛暃刚要反驳,又听石月珍道:“我的眼睛确实容易招人注视,你会多看几眼倒也能理解。”“你胡说八道。”盛暃冷静道。站在门口的苍殊侧目朝两人看去。虞岁及时开口,转移盛暃注意力:“三哥。”盛暃这才朝门外看去,皱眉看着虞岁,问石月珍:“我妹妹如何?”石月珍温声道:“只是五行之气运行不畅,又太过劳累,我给她顺了气脉,多休息几日就好。”说这话时,她不动声色地以余光扫了眼从隔壁出来的虞岁。前段时间才一境左右的人,这会竟已是六境了。虞岁也不怕石月珍察觉境界提升的事,站在旁边装乖。听闻虞岁无甚大碍,盛暃便一刻也不想在医馆多待,带着虞岁转身就走。虞岁从听风尺传文中得知盛暃的检查结果,没有中蛊,也没有被医家瞳术影响。只是单纯地讨厌顾乾才脾气暴躁吗?虞岁抬头看走在前边的盛暃,眨眼收敛情绪。也许是她想多了。梅良玉和刑春几人在医馆吃晚饭时,才得知白天虞岁带盛暃来找石月珍查蛊的事。他似笑非笑地问苍殊:“查出来什么了吗?”苍殊:“没有。”梅良玉和刑春都憋不住笑,就连钟离山也忍不住别过脸去。饭后,燕小川将虞岁今早和顾乾一起去名家听课的事告诉了梅良玉,他便笑不出来了。梅良玉一直等到深夜,才等到虞岁回他传音。传音刚接通,梅良玉就问:“在哪?”“在阴阳家。”虞岁的声音通过听风尺传过来,清亮带笑,“阴阳五行场这里。”梅良玉结束传音,起身拿着听风尺往医馆外走去。走两步出了医馆大门后就不见人影了。靠在门边玩听风尺的年秋雁抬头,目光复杂,他还知道要装一下才用御风术。深夜的阴阳五行场比白日更加漂亮,周边光线暗淡,黑漆漆一片,让五行场内的星辰光芒变得明显。巨大的圆形场内倒映着永不熄灭的星辰,宛如幽蓝色的海洋,在夜里弥漫着薄薄的白雾。虞岁刚从兵甲阵中出来没多久,走到场边台阶坐下等梅良玉。她入兵甲阵是为了试着召唤剑灵,可惜这些天一次也没有召唤成功。虞岁双手托腮,皱起秀气的眉,苦思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梅良玉来得很快,在浓浓夜色中,身着金色长衣的人影在薄薄夜雾中若隐若现,由远而近。虞岁也没有起身,只歪着脑袋看梅良玉走到身边来,等他停下后才道:“师兄。”“大半夜来这干什么?”梅良玉低头看她。“这里可以开兵甲阵,我想在里边重新召唤剑灵。”虞岁说,“可是我在兵甲阵里又没法成功召唤它。”梅良玉又问:“这事几个人知道?”虞岁愣了下,微微仰头望着他说:“就师兄你一个人知道。”梅良玉扫了眼五行场内:“你就算六境,开出来的六境兵甲阵也承受不住那团黑造作。”虞岁犹豫了下,朝梅良玉伸手比了个数:“师兄,我开的是这个等级的兵甲阵。”梅良玉看她两只手比划,沉默片刻,问:“真的?”虞岁点头:“真的。”梅良玉要她起来,指着场内说:“去开,让我见识见识。”厚重夜色后方,乌怀薇正送她的病秧子好友穆永安离开阴阳家。穆永安披着黑色的狐裘大衣,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病态白皙的肌肤,在夜色中平添几分诡异。乌怀薇皱着眉头,走在前方领路,把穆永安骂得狗血淋头,教他半句不敢反驳,连咳嗽都压小声量。“你要不想死就老实点,短时间内不要动用五行之气,若是想早点死,现在就去死。”乌怀薇这几天为了救穆永安,把所有事都推迟了,好些天没出月山。今晚路过阴阳五行场,竟瞧见虞岁和梅良玉二人,不由顿住,望着前方眯起眼,把骂穆永安的话抛去脑后。穆永安见她停下,这才抬头。“看见前边那小丫头了吗?”乌怀薇问他,“是南宫明的女儿,常老的徒弟。”穆永安侧目望去,眸光明亮锐利,低声道:“南宫岁?”“对,我本是要收她为徒的,却因为你的事耽误了,今晚她既来了阴阳家,那就不用走了。”乌怀薇轻抬下巴,伸出纤纤玉指,指着梅良玉道,“你去,把那会碍事的小子给我引开。”穆永安:“……”他低声咳嗽,花了点时间才理解乌怀薇的意思,面色古怪地看向乌怀薇:“你要收南宫岁为徒?”乌怀薇斜瞥他一眼:“如何?”穆永安望着前方二人,低声问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