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四人都很了解梅良玉的凶残程度。因为他们曾与梅良玉交过手,领教过。在没有与梅良玉成为朋友、成为敌人之前,他们也有所耳闻,甚至亲眼见过。所以顾乾总会告诉虞岁,梅良玉不是个好人。因为他见到的梅良玉就是残忍、冷漠、危险的存在,除去自己的一部分私心,顾乾对梅良玉的偏见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倒是虞岁,一来就因为同门师妹这层关系,根本没机会体验与梅良玉敌对的下场。梅良玉也因为常艮圣者的缘故,从没打算对她做点什么。两人一开始就是友好关系,虞岁看见的是梅良玉极好的一面,却没有见过他极坏的一面。相遇的时机决定了第一印象的好坏。此时根据年秋雁的分析,梅良玉被张相云和顾乾排除了嫌疑。“能知道银河水是你拿的,我想应该只有你身边的人才能做到。”张相云盯着年秋雁道。年秋雁却道:“在我身边,还知道是我拿了银河水的就是你们两个。”他微微笑道:“所以给通信院发传文,在听风尺上耍了顾乾的人是你,还是洛伏?”“你还敢怀疑我?”张相云脸上的笑意消失,眼含嘲弄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态度让百寇那边很怀疑你的忠诚。”年秋雁起身道:“我自己知道,什么是对玄魁好,什么是对玄魁坏,倒是你有没有想过,跟这位合作是好是坏?”顾乾视线冷冷地扫过屋中三人,拿起桌上的听风尺时,悬浮在空中的瓷器碎片们纷纷落地发出第二次脆响。洛伏听着这噪音,忍了又忍。“你们去找听风尺背后的人,我去找偷东西的农家弟子。”顾乾已经整理好情绪,冷静道,“看来我们是有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你帮我找到了人,我也会信守承诺。”他说完,刚要离开,被张相云叫做:“听风尺留下。”顾乾随手扔了回去。张相云招手接过,吹了声口哨:“合作愉快。”“还有一件事。”顾乾走到门前时顿住,侧身看向张相云,目光冰冷,“你最好少使唤岁岁,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这话说完后,屋中陷入诡异的安静。张相云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顾乾,见他要离开,才听张相云幽幽问了一句:“你知道什么叫做情不自禁吗?”顾乾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有病。直到屋门关上,顾乾走远,屋中仍旧陷入长久的安静之中。等确认顾乾走远听不到后,张相云才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一手拍着桌子,眼泪狂飙。看他护着南宫岁这个装逼样,简直小丑!顾乾拿着张相云的占卜结果去找了认识的农家教习,查看学院弟子信息这种事情,身为本家教习会更容易。何况只是查询生辰信息,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顾乾在一间空置的农家习堂等消息时,叫来了季蒙和霍霄。两人听说占卜结果后,都是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会是农家弟子?“有鬼甲天蛛的痕迹,这人难道是爬窗进来的?”季蒙说出这话都觉得荒谬,“不是,他怎么爬啊?那天有那么多圣者和教习在,他也不怕被人发现?”“也许是多人合作。”霍霄双手抱胸,靠墙站着,眉头紧锁着思考道,“能避开就在门外的我们,这人应该是个老手,可却没有进行避占之术,又像是新手,充满矛盾,所以我认为来偷碎片的不止一个。”顾乾坐在习堂桌案后,手里把玩着另一个听风尺,窗外是随风摇曳的竹影,朝习堂窗口投下翠竹阴影。少年在家破人亡的那年就已褪去幼儿的稚气和软弱,变得越来越冷酷。他听着季蒙和霍霄的分析,自己心中也有未说出口的怀疑。那就是名家密锁。正确的名字和解锁密文只有他知道。张相云的占卜,也让他怀疑是多人合作,也就是说……有人负责解开名家密锁,有人负责来偷东西。事发当初,顾乾是相信身边人的,可今天占卜后,反而让他动摇了。因为除了身边人,他想不到对方是怎么得知名家密锁密文的。所以他叫来霍霄和季蒙,让他们一起找偷碎片的农家弟子,试图从这两人身上看出点什么,也让自己打消怀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不少,但在星象上却有不少差别。顾乾不打算漏过人,向教习要了所有同一天出生的农家弟子信息。毕竟张相云的占卜还是会有一些微小差异的。因为顾乾不再相信听风尺,所以农家教习褚裘,没有通过传文告知他结果,而是亲自来习堂找他。褚裘明面上是太乙的教习,实际上他是南宫家的人,属于生生世世为南宫家效力的宗家术士。褚裘是宗家术士一事,只有顾乾一人知道。这身份就连黑胡子掌柜也不知晓。而褚裘早就收到过南宫家主的示意,会尽力满足顾乾在太乙的一切需求。这还是顾乾第一次找褚裘帮忙。季蒙和霍霄还在讨论这名农家弟子是怎么偷走东西的,顾乾却瞧见走到习堂门口的高大身影。农家教习褚裘抬手在虚掩的门上敲了敲,随后推门进来,手中拿着几张信纸。“你要找的人,我看符合条件的只有这一个。”褚裘来到三人身前,将手中信纸放在桌上,又从中抽出一张递给顾乾,“其他几人都没有炼化出鬼甲天蛛的能力,倒是这个人,来太乙之前就已经有鬼甲天蛛了。”“只是他后来因为外城刺杀一事得罪了郡主,被废了修为。”听到郡主这个称呼,季蒙和霍霄下意识地抬头朝褚裘看去。该不会是他们想的那个郡主吧?顾乾站起身,伸手接过褚裘递出的信纸,垂眸盯着上边记录的信息,与张相云的占卜结果一模一样。这个人的名字也很眼熟。农家弟子,卫仁。“卫仁?”季蒙初看有些懵逼,想起来后倒吸一口凉气,指着信纸道,“卫仁!和郡主同期的新生,之前还和郡主一起过阴阳五行场的试炼。对,我想起来了,他确实是农家弟子,刚来的时候还挺嚣张,后来不知怎么就没消息了。”当初虞岁在外城被刺杀那件事,前因后果知道的人并不多。太乙的学生来自六国各地不同,身份背景也各不相同,有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农家息壤至宝就在南宫岁体内。虽然大家在同一个学院,可有的人却不在同一个世界。“如今的卫仁也就一境左右的实力,但他来太乙之前的身份……”褚裘看了眼顾乾,没有直接点明,顾乾却冷笑声,“我知道。”农家叛徒组织,是纪书言那边派来盯着岁岁的。因为是素夫人手下的人,所以顾乾一开始只是警告,并未太关注卫仁,毕竟他被废了修为,对岁岁也没有威胁。倒是上次纪书言来抓卫仁,却差点杀了岁岁,反被常艮圣者出手秒杀。这事让顾乾有些在意,于是给远在青阳帝都的素夫人回了信。素夫人这才没有再往太乙派人来。顾乾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是卫仁来偷的浮屠塔碎片。他有什么理由来偷浮屠塔碎片?又是怎么知道碎片在我这的?顾乾再等不住,问道:“卫仁在哪?”褚裘答道:“他不怎么去习堂,平日都是去公乐晟住处修行,我来之前帮你问了,卫仁今天没去公乐晟那。”季蒙咬碎了牙道:“我去找!”顾乾将卫仁的消息发给其他人,同时告诉了张相云,他要找的人就是卫仁。如果对方是多人合作,那么卫仁很有可能知道躲在听风尺背后的人。洛伏还在打扫满屋子的瓷器碎片,张相云等到顾乾的消息后,对还没走的年秋雁说:“顾乾已经确定偷东西的人,农家弟子,卫仁。找人这事就交给你了,你不是最擅长这个?”把玩着听风尺的年秋雁听后抬眸,神色辨不出喜怒。张相云撑着桌子起身道:“我得去找宋鱼柏,让他好好看看这个听风尺。”他刚收回撑着桌面的手,就见满是裂纹的木桌再也撑不住,裂痕扩散,四分五裂倒地发出巨响。张相云吓得举起双手,还在打扫地面的洛伏扭头看过来,满眼杀意。年秋雁转身离开这两人的宿舍,出去后眉头紧皱一瞬,他朝龙梯走去,却垂眸看着手中听风尺。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事怕是和南宫岁有关系。年秋雁已经将顾乾来找张相云合作的事情,发传文给虞岁了,却还没能得到回复。另一边,荀之雅等人也收到消息,是卫仁偷走了浮屠塔碎片,于是也在私下找人。李金霜在兵家试炼中,没能及时看到听风尺上的消息。虞岁因为短时间内两次濒死重伤,消耗过大,使得她白天应付完梅良玉后,就陷入沉睡。随着她濒死的次数增多,似乎体内的某些力量也会因此触发某种变化。濒死状态是真实的,哪怕使用神机·天目强行挽留生命力,也会刺激到她体内的其他力量。比如刚诞生在她意识深处的九州星海。在虞岁陷入濒死状态时,九州星海也陷入混乱,隐隐有天崩地裂之象,星辰摇摇欲坠的同时,天幕上的太阳黑光也变得越发强烈。在黑色的光芒快要掩盖整个天地时,又缓缓退去。虞岁在昏睡中,意识被温暖的火焰包裹,她似乎和无边黑暗中的那簇火焰对视良久,直到她听见潺潺溪流声响,就如当初和李金霜练习剑术时听见的微弱水流声。可渐渐地,那微弱的水流声变得急湍,最终化作了巨浪卷杀生死的声响。水流沸腾,滚烫灼人。无形之中的“天目”注视,使得快要崩溃爆发的力量缓缓平静下来。虞岁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像是休养了好多年的时光,再次睁开眼时,竟恍若隔世。她隐约感受到这次神机·天目的注视带来的时间变化不一样,让她感觉过去了十数年,经过十数年休养的意识,比起白天的状态要好得多。虞岁还没来得及探查自己的力量恢复得如何,就看见枕边的听风尺狂响,她眼皮一跳,心有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