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一年的十一月底,荆襄大地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大雪一下,整个新野城也进入到了一个过年的气氛中,大街上往来的人是越来越少,军营中的操练频率也从原来的两天一练,变成了五天一练。没办法,这年月士兵的防寒措施就只有简单的加衣服一项选择。可这年月的衣服也大多是粗麻制作的,防寒效果有限,哪怕多穿两件都扛不住凌冽的西北风,再要下个雪,那就更加的难熬了。就是张飞,这种天气也是躲在军帐里,烤着火炉过日子。这种天气,他张飞就算再残暴,也不会安排士卒训练的。在这个普遍营养跟不上,人均身体素质低下,还没有足够保暖措施的时代,冬天最好的爱兵手段,就是让士兵在军营里呆着。李靖的“雪夜袭阴山”和李愬的“雪夜入蔡州”之所以千古留名,就是因为大家都没想到,大雪天的还有人能发动战争的。太过于不讲武德了。在没有战事的日子里,即使是张飞,也不会要求士卒在大雪天操练。张飞都开摆了,那张溪这个军中二把手能说啥。再说了,张溪也没办法在这种天气下解决士卒的保暖问题,这年月的白叠子还在西域好好躺着呢。再加上这种天气下士卒的士气本就不高,也没法保证训练质量,还不如就按照这个年代的习惯来好了。冬天的军营,上班打卡就是跟主将打屁聊天。顺便的,也能从张飞那边,得到一些更新,更及时的情报。比如说,刘备在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带着徐庶一起去了一趟襄阳,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虽然人是没有回来吧,但多少传递了一些消息回来。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刘表不顾手下蒯越和蔡瑁的反对,同意了刘备让关羽移镇樊城,拱卫襄阳的建议。这对刘备来说是个好消息。一方面,是刘备起码有了一个战略缓冲的地方,不至于跟以前一样就一个新野小县,孤零零的独自面对曹军压力也就算了,连战略后退的地方都没有。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刘备现在在刘表心里的地位,要比以前重要的多。樊城是襄阳的屏障,以前刘表是绝对不可能把这种地方交给自己不信任的人防守的。可现在,刘表不仅同意了让关羽镇守樊城,甚至还为此压下了荆襄蔡蒯两家家主的反对意见......可见刘表现在对刘备的态度,有了一定程度的转变。再加上现在有传言,说刘表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差......这事儿吧,怎么听着都觉得是个大利好消息。这也是为什么刘备去了襄阳后一直没回来的原因——借着这个机会,刘备在襄阳也要跟一些世家的人搞好关系,万一将来有个什么变故的,他刘备也能省下不少的心。最不济,也得让这些世家豪门不给自己扯后腿才行。当然,这些世家里肯定不包括蔡家。蔡瑁压根看不上刘备,觉得这就是个不知道从哪个土里钻出来的土鳖,怎么可能让蔡家这种荆襄大族心服。至于蒯家嘛......呵呵,蒯家就是正常的世家大族的操作了。蒯越对刘备依然视而不见,不理不睬的,但他哥哥蒯良却对刘备以礼相待。当然,以蒯家在荆州的地位,蒯良撑死了也就是以礼相待,绝不代表着蒯家会因此倒向刘备......刘备也知道这点,所以也没有强求。刘备现在的最主要目的,是交好荆襄四大世家的另外两家,庞家和黄家。庞家虽然没有子弟在荆襄占据高位,但庞德公的名气太大,大部分荆襄官员都受过庞德公的教导和恩惠,这种无形资产显然不是用家中子弟做官数量来衡量的。相反,倒是黄家这些年有些没落。在襄阳这个名义上的中枢里,黄家子弟没有几个能得到刘表重视的,而在江夏这个基本盘,现在黄祖都隐隐有自成一派的感觉。这让黄家很尴尬。所以,对于刘备的交好,黄家一直是最感兴趣的一家......将来要是有个万一,那他们黄家不就赌对了么。其他稍微小一点的世家,比如马家,傅家,廖家,基本也是以四大世家马首是瞻,这四家最后选择谁,他们也会跟风选择谁。所以现在刘备很忙,忙着在襄阳搞公关工作。关羽也很忙,忙着在樊城熟悉环境,重新布置城防。理论上张飞也应该很忙,他被刘备委任为新野留守,跟赵云一起负责新野县的正常运转。但张飞这个人吧,他就不是一块处理政务的料。因此他跟赵云一合计,两个人做了一个分工——新野的军事问题交给他老张负责,而政务问题,全都交给子龙负责。不是他张飞躲懒,主要是他跟那些文书犯冲......看几眼就要睡觉的那种犯冲。赵云也是拿张飞没办法,他好脾气,又不能辜负主公之托,所以嘛,就一个人把大部分为难的事儿扛了起来,跟简雍、糜竺、孙乾等人商量着来办。张溪虽然觉得自己是文官,但他现在的职位是妥妥的武职,而且顶头上司是张飞,张飞不同意,谁也不能把他调走。因此,张溪现在也跟着张飞一起,落了个清闲。清闲了有好处,没那么多的事情要处理。当然也有坏处,比如现在张溪就得面对张飞闲着无聊的各种生事儿。第一个当然就是喝酒问题。喝酒这个问题是老难题了。张飞虽然在张溪的“逼迫”下,已经很大程度的减少了饮酒的频率,但这个毛病,他是改不了的。以前呢,是偷摸背着张溪喝,现在到了冬天,张飞这个黑厮借口天冷,开始光明正大的喝酒了。张溪也是没办法。一个是不想真的跟张飞翻脸,另一个......这个天是真的冷。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了,荆襄之地特别的冷,有时候在军帐里烤火都觉得冷的受不了,要不是喝点热酒暖和一下,张溪自己都有点承受不住。因此嘛,就这事儿上,张溪只能对张飞睁一眼闭一只眼。第二个问题嘛,还是军中训练的问题。现在的操练频率已经下降到了五天一练的地步,张飞也有点担心,别这个冬天是熬过去了,好不容易练出来的阵型也让这群憨货给忘光了。可大冬天的也不好让人在寒风里站军姿,总是安排跑步等体能训练吧又过于枯燥乏味......张飞就出了幺蛾子了。张溪发誓啊,这事儿真的不是张溪主动提起来的。那天张溪正跟张飞闲聊霍去病那事儿呢,正好提到霍去病爱好在军营里让士卒嬉戏,张飞对此相当的不满意,认为又是太史公在抹黑他的英雄。然后张溪“阿巴阿巴”了好几声,最终没有替太史公辩驳什么。后世文人认为的军中“嬉戏”,大概是觉得霍去病叫上了一群舞女,整天在军营里唱歌跳舞,自己喝酒泡妞......这种事儿在文官府邸很常见,后世文人以己度人,当然觉得霍去病在军中也是这么搞的。这么做肯定是不行的啊,军中嬉戏太过于放浪形骸了,太史公说的对,他就是个靠“幸进”上位的人。可实际上的军中嬉戏,却并不是文人想的那样的。军中嬉戏主要是以蹴鞠,摔跤,对打为主。虽然看上去也很影响军队形象,而且容易滋生赌博等问题,但是呢,跟文官的嬉戏方式不同,不是那种糜烂的生活。当然,太史公肯定不是后世的无知文人,肯定是知道这点的......所以拿这个指责霍去病是说不过去的。这里张溪是没法替太史公说啥的,毕竟太史公虽然没说谎话,但军中嬉戏不是指责将军的地方,这点太史公确实错了。甚至在军中,一般不训练的时候嬉戏,也是保持军队士气和战斗力的一种手段。比如当初秦国名将王翦刚刚接手李信的灭楚军队时,-因为军队刚刚经历了失败,士气低落,王翦就是通过嬉戏的手段恢复了军队士气。甚至到了班固写《汉书》的时候,还正式把军中嬉戏列为一种重要的训练手段,目的是训练士卒间的团结与合作。张飞是行伍出身,虽然只是半路出家吧,但也打了十几年的仗了,当然知道军中嬉戏是什么样,自然不懂为啥太史公要用这个喷霍去病,借此说霍去病治军不严。然后吧,张飞觉得,他也得给自己的士卒们安排一场嬉戏,在这个大冬天里保证一下士卒的士气。为此,他还拿出了五坛自己的珍藏好酒出来作为奖励,准备办一场全军蹴鞠大会。这年月的蹴鞠,可不是宋朝那个为了好看耍技巧的蹴鞠,而是有点像橄榄球规则的那种肉搏式蹴鞠。要不怎么说这年月的蹴鞠是训练军队用的呢,宋朝人用歪了那是宋朝人的锅,不是蹴鞠的错。可张溪不知道啊,他上辈子是现代人,这辈子就是个文人,就知道读书的那种,两辈子的脑海里压根没有这个年代的蹴鞠是啥样的概念。而张飞这个军中主将只负责下令,具体的事情得交给张溪去统筹安排。张溪又不懂什么蹴鞠,就按照现代足球的标准,给画了一个足球场,然后让下面负责后勤的士卒去办理了。而等到蹴鞠那天,将士们压根没看到他们熟悉的“龙门”,而是看到了两个又宽又大的球门......别说士卒了,就是张飞都瞪着张溪发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