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曹风城,已经成为了仙魔双方的战场。以破岳剑派、银月宗、天海仙宫等几个大派为首,几十个中小型宗门为辅,筑起一道防线,将魔界大军阻拦在曹风城外。短短几天,双方交战处已经丢下许多尸首,在几次正面对战中,修仙界一方落在下方。比起大军压境的魔族,修仙界修士人数本就少,双方相遇,就如同堆筑坝堤去阻挡汹涌洪水。再加上还有不少门派推三阻四,迟迟未到,前方防线仍有很大疏漏,修士们抵挡魔族冲击更加艰难。各门派掌门长老,在曹风城一座飞阁上商量如何应对魔界大军,就有脾气暴躁的紫虚掌门抱怨起来:“碧水云天宗的人还未到吗!巫喜鸿那老儿,平日里占别人便宜赶得快,这种时候就说自己老迈!”“伤了这么多的弟子等着他们救治,他倒是慢悠悠一点都不急!等人全死了,看他们一堆医修用什么阻挡魔族人!”碧水云天宗弟子多是医法双修,遇上这种大战,医修便格外重要,然而催促几次,才收到回信说正在赶来,只是巫掌门身体不好,要缓上几日。眼看着连远在北厥的宗门都赶到了,碧水云天宗的人还没来。“哈哈哈哈紫虚你稍安勿躁,老夫这不是来了吗!”远远传来一声笑,紫虚听出那是巫喜鸿的声音,被他笑的气不打一处来,正要破口大骂,又听他说:“看看老夫把谁给请来了!”众人一愣,发现巫喜鸿那老家伙带来的一群绿衣弟子中,有个显眼的布衣僧人。一看到那光亮的脑门,众人就是一喜。先前火气旺盛的紫虚直接站起,脸膛发红道:“是无心佛子!”能在这飞阁之中商量大事的掌门长老们,自然知道灵界菩提山的无心佛子悟心大师,不少还曾见过他。看到悟心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庞,不管从前见没见过他,也没人露出意外神色,毕竟佛子修的轮回与普通修士不同,容貌会在短暂几十年间不断变化。在座诸位有人见过他垂垂老矣的模样,也见过他变成孩童的模样,甚至在一百多年前灭杀魔尊天屠时,他恰巧是个少年模样,比他们带在身边最小的弟子还要脸嫩。但外貌并不代表着悟心大师的修为,若真算起年纪,他比此刻在这里的大部分人年纪都要大。年轻的外貌不引人注意,但他怀里抱着的小女娃就有点醒目了。尤其是小女娃一张和悟心大师相像的脸,若这人不是悟心大师,大家都要怀疑这是他的亲生女儿。但因为这是悟心大师,根本无人往那个方向去想,大家都思考着这女娃是不是菩提山上什么莲花成精,或是悟心大师用的木鱼成精,总之就是被悟心大师点化才和他长得像。“大师!”“悟心大师。”“佛子!”众人纷纷招呼着,心底都放下了大半。只要佛子一来,眼前局势可以说就已经定下了。飞阁上一改方才凝重气氛,人人脸上带笑。把悟心带来的巫喜鸿更是自得,明里暗里地夸耀自己的功劳,显摆自己的劳苦功高,话里话外是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才艰难请动了这位大佛。巫喜鸿为人虚荣势力,大家了解他也不是一两日。有看他不顺眼的人对他露出个虚情假意的笑,也跟着夸了他两句,最后却又语气一转说道:“我听说无心佛子最重因果,我们这些人都遇不到佛子,破岳剑派的掌门甚至亲自去灵山拜见都没寻到他,巫宗主能将佛子请来相助,想必也是有因果在其中的。”见巫喜鸿表情有点不对,又有个掌门表情微妙地说:“说不定佛子这次来保住了碧水云天宗弟子们和巫宗主的命,这样一来,也不知道巫宗主以后需要拿什么去还因果?”这下子巫喜鸿的表情彻底不好看了。他最看重的除了自己的性命就是自己那一堆宝贝,当下已经决定传信给留在宗门的几个儿子,看好他的宝贝,尤其是灵宝十方山画卷。呸!什么因果,他可不承认!战事紧急,众位掌门长老也没寒暄多久,几日以来第一次主动迎战。悟心被簇拥在前方,从飞阁之中来到了曹风城外。城外的良田被魔族大军踩踏,连周边的荒林和远处的矮山上都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魔族人,土地呈现一片被烧灼过的黑色,放眼望去看不到一点生机,尽是狂啸的魔族。修士的防线摇摇欲坠,用无数个整盘控制连成一片的结界在不断被魔族冲撞,控制阵法的修士消耗过大,时不时就要换人。魔尊天之漠与他的魔将们前不久才和修仙界的诸位长老打过一场,正在大军包围的金车中休息。不论是哪一方都有数不清的人,在这样的场景下,一个人是极为渺小的,但是当悟心从人群中站出来,往前寻常地踏出几步,立刻就成为了双方的视线焦点。他往前走一步,手中法杖就在地上点上一下。被鲜血浸润的泥泞土地中,漫出金色光华,生出摇曳莲花,又飞快凋零,散成莹莹金光朝天上涌去,形成不断扩大的光幕。在前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年轻魔族仍在狂啸,但部分魔族已经明白这和尚是什么角色。一定是灵界的和尚!察觉不对第一时间出来查看的魔将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簇拥着另一个魔尊,同样被一个平凡如同人类般的和尚逼得节节后退,溃败逃回魔界。漫山遍野的魔界大军,从中央与前方开始,一起出现骚乱。“那就是传说中的无心佛子?”中央金车上休憩的魔尊天之漠终于露面。他一手揽着一个娇柔美丽的魅妖,一手端着酒壶喝酒,眼睛盯着空地上步步往前,在金光中显得慈眉善目的和尚,表情中是少有的忌惮。“传说就是他当年一杖杀死天屠,我想看看他是否真如传说中那么厉害。”说罢天之漠看向金车旁的一个魔将,“你去会会他。”因为抱着她的爹万众瞩目,千也顺便被无数人和魔族注视了,但她很习惯,还在相似的场景里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从前也有过这种场合,她也是被爹抱着,站在千万人之前,不过那时候抱着她的爹还有头发,发尾微微卷翘的红色长发。而且那时候爹抱着她是站在魔族的最前方,对着的也是一堆奇形怪状的魔族,现在他们站在了对面。千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时间变化,在她心里,魔尊就是爹哥的另一个名字,所以她坐在悟心的怀里,朝着远处那个红头发张望,希望能看到更熟悉的面孔。当那辆金车在魔族大军中移动,来到最前方,慢慢露出金车上那个红头发,千仔细看了好几眼,发现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庞。虽然也是红头发金色眼睛,但他是直直的头发,发尾还带一点金色,就是不一样的。周围人都喊他魔尊。千感到晴天霹雳!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战场上,魔将领了魔尊命令蓄势待发的时候,场中蓦然爆发了一阵孩童的哭嚎。千嚎啕大哭,手指不停指着魔尊天之漠的方向,焦急地向新爹告状:“不是魔尊,他不是魔尊!”“不是爹哥,不是这样的。”孩子委屈得不行,就好像被突然塞了个假冒的爹。这突发事件,让双方都是一阵莫名。但停滞仅仅是片刻,没多少人去在意一个小孩的胡言乱语,双方瞬间战作一团。有了悟心的结界,魔族人被压制,无法再前进,只困在原地。上千名控制阵法的修士不再被牵制,可以腾出手来对付魔族,众多掌门长老也不用被天之漠和魔族长老魔将牵在另一片战场,可以带领弟子各显神通,将魔族分而击之。战场的中心变作悟心。这个还抱着孩子的和尚衣角都带着风尘灰土,脚踏在地上,仿佛走了远路而来,不像他身后那些仙气飘飘的修士。他手中除了一根棍子没有其他的武器,和对面高大狰狞,手拿大刀的魔将比起来,可说一句弱不禁风。但靠近他的魔将只觉得每朝他走一步,身上就好像被压上了一座大山,走到和尚十步之内时,他已经举不动手中的刀,脚上用力得筋肉都凸起了,而和尚连动都没动一下——他甚至还在哄孩子!千哭得太伤心,鼻涕眼泪一把,连口水都哭出来了,悟心不得不先掏出她的小手绢给她擦拭。自从把她带到身边,还是第一次见孩子哭成这样。从答应要带她去看魔尊,她路上就特别高兴,一直在小幅度地摇摆身体,脑袋上两个小揪揪不停晃,还时不时给他一个甜甜的笑容。如同和父母分别许久,终于父母要来接她那么高兴期待。内心叹息一声,悟心终于抬眼,他将孩子往上掂了掂,一手提棍平平敲了一下拼命举起刀的魔将,在他浑身颤抖倒下时,从他身边绕了过去。金车上看着这一幕的天之漠捏紧了手里的酒杯。好厉害的和尚!悟心的法杖打过不少人,对弟子可以用来开悟,对蒙昧的妖可以开智,但那只是在对方并未乱造杀孽或有因果的情况下。当对象换成杀孽缠身,执迷不悟的妖魔,这法杖就会变成最可怕的武器。天之漠一脚踢开怀中抱着的魅妖,抽出武器刃牙挡住长棍。黄钟震响。在他身后,仿若一个小宫殿的金车翻倒破裂,从里面逃出十几个受到惊吓的魅妖。这些魔界最脆弱也最美丽的魅妖,是天之漠的玩物,此时主人突然间露出败相,这些魅妖们惊慌四散。场面混乱,没人顾得上她们,其中一个暗红色长发,流苏遮脸的魅妖回头看了眼,紧张地抱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和其他魅妖一起钻进混乱的魔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