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娴拿着衣服对着顾珩比划,浑然未觉顾珩如墨汁浸没,幽暗如深渊的眸子。顾珩的心里柔软的跟水一样,之所以姜娴说话的时候,他慢吞吞的没动弹,是因为他这会子是浑身无力的。这和他听到姜娴的声音就浑身酥麻还不一样,那种感觉,随着他和胖丫儿待在一起时间久了,虽然依然时时出现,但他总算适应了,总不会如刚开始时那么担心自己会不会时不时的出丑了。这会子的感觉不同,他是全身松弛的,像被泡在暖暖的水里,四肢百骸,深入骨髓的酥软,让他欲罢不能。他不用看她,就能把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复刻出来。甚至她一颦一笑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他都能猜到个大概。那两件衬衫,她定然是排了很久的队,结果发现只能买两件,许是还有颜色没有拿全,所以她懊悔的很。果然,就听她颇得意的接着说衬衫的事儿:“还好我机灵,我不能买,可是爱梅能啊,我还托她买了两件黑色的,那两件我觉得更称你。”为此,她可是被爱梅敲了竹杠的。顾珩眉眼不自觉染上笑意,心中有种心心相印的奇妙满足:他就知道,她会这般。还有她说的腰带,定然是还有旁的,许是还有些女孩子们喜欢的东西,但她偏偏就只字未提,只换了适合他的东西。再说那羊绒的料子,他在外行走多年,市面上就没见到过,供销社更不会有,廖地主有一件差不多布料的大衣,是他父亲留洋回来留下的。至于胖丫儿,她为了他,总有办法。还有腕表,他早知道她有一张手表券,偶然间也会闪过一个念头,暗自念叨一句,这手表券是准备给谁用的?没想到,最后,惊喜落在他头上,美梦成真。真的,他何德何能,上天终究待他不薄,哪怕岁月蹉跎,让他早早见识了这世上人性的弱点和黑暗,但有了胖丫儿,岁月悠悠,他的不平和愤懑,挫折和痛苦似乎逐渐淡去。他可能真的不能没有胖丫儿,光是想想,他都不能承受。姜娴比划了一通,觉得不对,怎么顾珩一点声音都没有。她一抬头,四目相对,顾珩那眸子如刮起了龙卷风暴,将她整个心神吸入其中。她怔了一下,狠狠打了一激灵,狠狠一挣,挣脱出来。然后,二话不说,她把行李箱盖起来,把两件衬衫塞他手里,把他推了出去:“我突然困了,特别困,要睡了,这衣服你回自己屋试吧。”可能觉得太突兀了,她掩饰的一瞪眼:“这么晚了,你在我屋里不好,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咱俩还没结婚呢。”说罢,二话不说,“砰”的一声,就把门当着顾珩的面关上了。浑然忘了,分明刚刚是她自己拉着人家进屋的。顾珩看着无情合上的大门,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被赶出来了?这时候任是再有感动和旖旎心思都被击的粉碎。他无奈一笑,胖丫儿这个扫兴大王。真是的,总是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喜欢泼他冷水。好在,他习惯了。他轻轻抚了一下那关的严实的门,指尖轻柔,像是在抚摸情人,来日方长,他实在不必急。门合上后,姜娴在门上靠了会儿,不用把脉,她都知道自己心跳失速的厉害。她闭上眼,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顾珩那双眼,黑沉不见底,像是要把她的心神吞噬。而她居然毫无抵抗之力?太可怕了。她自己都没想到,交心之后,她是这样的胖丫儿?究竟是她学艺不精还是顾珩功力太强?她甩甩头,瞬间否定了前者。她怎么算是学艺不精?她在澜国,可是学业最优秀的佼佼者,否则,也不能把她送入敌国王宫,预备让她成为王的女人吧?所以,综上,肯定是顾珩这厮功力太强了。她……怎么一来就遇上这么个妖孽?作孽啊!姜娴胡思乱想的就去睡了,今日许是赶路实在太累,亦或者身边有爱人相伴,她居然一会儿就睡着了,黑甜的连梦都没做一个。和她一墙之隔的顾珩可没那么心大,他可就辗转反侧了。他干脆也不睡了。搬了把椅子,贴在墙上,然后他就坐在那一处。他在胖丫儿屋里待过,知道这一处是床头的位置,所以,撇开这一堵墙,他应该就是坐在胖丫儿身边。只要这般想,他就心中安宁,仿佛有无尽的精力。一夜不睡,算得了什么?第二日,姜娴就和顾珩一道回了麦收大队。至于昨晚睡觉前发生的事儿,两人只字未提,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两人回村之时,已是晚上近八点,村中外面压根空无一人,只有两人一车在空旷的路上走着。五月是苞谷等物要播种的时候,今年他们麦收大队大面积的种了油菜籽,眼看着没几天就丰收了,想必这时候,无论谁家都不轻松吧。正是连轴转的时候,这个点许多人估摸着早早休息了。只有赵承光,在外面闲晃悠,无处可去。他帮着顾珩管着烟叶生意,今天一早刚从那边回来,就被他老娘赶着去上工来着。他忙完了那边的事儿,天没亮就骑车赶回来了,哪里上得动工?当下耍赖不去,被他老娘当着儿子的面揍了一顿不说,回屋还被媳妇儿埋怨了一通。他妈揍他,他已经很难受了,奈何老太太腿脚利索,还成日劳心劳力的操持着一家又要给他带儿子,确实辛苦了,他话到嘴边,没好意思跟他妈吵。回屋后,在他妈那儿受得气还没过呢,媳妇儿也跟他闹呢,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听明白了。无非就是这山扒着那山高呗。去年他跟着珩哥收烟叶挣钱了,媳妇儿那时候挺高兴的。今天也不知抽什么风,突然改口了,说什么凭什么他跟顾珩一起做生意,人姜娴还能去华都,还能穿漂亮的衣服,凭什么她在家什么好东西也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