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皇子皇女年幼,容易被此时的皇后传染,请暂时退却。三日后再来,比较合适。范铮头铁地开口。李世民眉头扬了扬,还是俯下身子:听先生的话,稚奴带兕子她们暂时离开,三日后再来。到时候,阿娘一定好了,能陪稚奴兕子玩了。李治含泪,对范铮叉手:请先生务必尽力。范铮叉手回礼:皇子有命,范铮自当遵从。李治本能地回了一句:我已封晋王。范铮急忙补上一句:遵大王教。咦,这位未来频频破规矩的皇帝,居然一板一眼的,真让人意外。难道是后来,长歪了?皇帝的诏令叫制敕,皇后与太子的称为令,亲王与公主的称为教,这一点,半只脚在公门晃荡的范铮还是明白的。李治离去,鹿肉粥到,长孙皇后虽然诸多不适,还是将就着吃了少许,气息却平稳了一些,至少肺部的哮鸣声没那么恐怖了。范铮心头有数了,吩咐尚食取甜瓜蒂七枚,研为粗末,冷水半碗调制,澄取清汁。旁边的侍御医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不管怎样,这东西不会伤到皇后。既然尚药局与太医署都束手无策,人家的偏方,好歹也得试试。小半碗汁在碗中摇晃,尚食递到皇后床头,长孙皇后正要轻抿一口,却听得范铮的吩咐:不许抿,必须一饮而尽。无论是医工还是僧道,此际都无比钦佩范铮。人家啥身份,你啥身份,还能管人家以啥方式喝呢。你咋那么脸大?管天管地管空气,我愿尊称你为唐朝第一头铁草民。长孙皇后略略犹豫,却还是一饮而尽。毕竟,东西是按范铮的吩咐去做,可全程是尚食局的典药掌药动手研磨调和,用料单一,没有什么危害,故而连尚食先尝都省了。长孙皇后的秀容突然扭成一团,闭着的嘴张开:苦煞我也!甜瓜蒂汁味道极苦,难吞咽,要不然范铮也不会非要长孙皇后一口咽下。因为,用抿的,尝了第一口,往往没有勇气尝第二口。李世民手忙脚乱地安慰:良药苦口,观音婢且忍忍。长孙皇后的身子突然弓起,隐约抽动,宫女赶紧持铜盆迎上。剧烈的呕声中,一块又一块的黏稠痰块落入盆中,痰如胶黐,观其数量,竟然不下于一碗!察其颜色,一些痰块已经干结为灰白色薄膜状。有那么多痰堵在身体里,难怪会如此难受。李世民赶紧轻敲发妻后背,助她快速恢复呼吸,眉眼里现出浓郁的喜色。许久,长孙皇后坐正了身子,觉得胸口宽松,鼻息平定了许多。这痰液,不可倒入流水中,免得传染他人。寻一偏僻之地,挖坑埋入土壤中,若是方便,再架火堆烧一下。好吧,范铮并不是医工,不知道具体的处理方式,只能大致推出这么个方法,是否正确不知道。尚药局奉御咬牙上前,叉手道:坊正兄弟,皇后能吐出积痰来,你居功甚伟。可老夫不明白,为什么这汁能有如此功效?范铮一笑:上官,小人不是医工,不懂医理。不过,甜瓜苦蒂,催吐催呕效果好,三日后可就得靠诸位安排调养方子了。奉御想想,苦味的话,倒是容易催吐,欣然认同了。关键是,范铮最后一句话说得好听,好歹给他们留了余地。伸手抓住边上多余的甜瓜蒂,奉御咬了一口,泪水都苦出来了。娘哩,这可比药汤苦多了啊!难怪皇后呕,你喝你也呕!每日三次,每次一剂,三日一疗程。一个疗程之后,如果稳定了,让御医们接手调养事宜吧。范铮选择了放手。事实上,长孙皇后的病情,最大的难点就是积痰不化。胸腔中有痰,呼吸声自然带了哮鸣。你这小小坊正,能让皇后身子恢复,这泼天大功就是赏一个九品官也不为过。李世民笑了起来,笑容难得地亲切。在唐朝,不要小看一个刚刚入品的九品官,其下还有无数流外官在表示羡慕哩。流外官之下,才轮到小吏们眼馋。范铮犹豫了一下:陛下厚爱,范铮愧不敢当。那个,可否换个奖赏方式?李世民表示意外,这世上还有人不愿意当官?当官多好,即便不胡乱伸手,俸禄职田,加上隐形的便利,能让人立刻上一个档次。敦化坊有五千余口,小人想请陛下赐予敦化坊足够的预防时疫的药材,最好是配好。范铮挣扎了一阵,还是选择了放弃官职。什么大义之类的话就不必刻意提了,范铮只能说,明知道可能有疫病的情况下,不选择尽力防治,过不了自己的内心。至于官位,哎,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哟,即便再痛彻心扉,也必须得弃了。坊正有德,可以赐文散官赐药。气息稳定下来的长孙皇后,轻轻吐出这几句话。别看长孙皇后平时不干政,可她开口,武将那头不好说,文官多少都得卖她几分颜面。当初李世民处境艰难时,多亏了长孙皇后到太祖太武皇帝面前求情,才稍得缓颊,可想而知,李渊是如何欣赏二儿媳的品性。贞观年起,李世民能收复离心离德的文官集团,长孙皇后功不可没。论政务,长孙皇后的见解也不凡,有宰辅之才,却又不肯出面干政,只在背后为夫君查阙补漏。李世民恍然大悟:不错,命范铮立足坊正职司,着吏部司旨授从九品下将仕郎。另,命太医署配制好敦化坊所需药材。六品以下,一般官员任用是旨授,朝参官供奉官是敕授。李世民突然反应过来,戟指对着范铮:说,你要防时疫药物做甚!范铮无奈:以防万一啊!这年头的疫病,防治是个大问题,买上几家人的药材没问题,可五千人的药材,绝对会惊动皇帝,还不如在这里直接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