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处谬误,收支相差一百三十七贯六百五十三文钱。”范铮停下算盘,逐条记录了差错,再清子,重新复核一遍,算盘珠子的声响再度回荡,竟比刚才快了许多。过了盏茶工夫,范铮停下算盘:“核对无误。”“这里,支出了三十三贯五百钱,对应的物品七项,只有三十贯五百钱。这里,支出了八十一贯,实际物品为一十八贯,这是最大金额的谬误……”逐一指出谬误,都有理有据,看得李义府目瞪口呆。他知道武功县肯定有问题,也能找到一两处漏洞,却不能如范铮一般,连三五文钱的错漏都不放过。关键是数据翔实,能够让门外汉看了都一目了然。三十三处啊!武功令,你个瓜娃子,等着本官弹死你!格老子的!弹劾的奏章,李义府一蹴而就,那一手工整的字迹就让范铮自愧不如,文章才气纵横,即便是柳范也微微颔首。正常了,李义府起家,就是因为文章得李大亮欣赏,才引荐为从九品下门下省典仪,负责殿上赞名、唱名、引导班次。书写完毕,李义府署名、盖钢印,然后扭头看向范铮,笑容说不出的亲切:“此次查验,赖范兄之功,当请一并署名请功。”换了别人,范铮当仁不让。笑中有刀李猫,虽然还没有丢失底线,范铮还是不想分润这功劳的。“李兄好意心领,只是我还没领钢印,这次就算了,下次一定不放过。”一番推脱,大家你好我好,察院内其乐融融。想来李义府的乐,应该是真乐,毕竟范铮出了大力,又能不抢占功劳。好人呐!此时的李义府,还没有资格豪横,遇到的当然不都是好人了。像之前,柳范阻拦李义府的弹劾,理由当然是正当的,可你要说没有给李义府点颜色瞧瞧的意思,李猫是不信的。两相对照,谁亲谁疏,不是一目了然吗?“为兄就愧受了。对了,你还没领钢印,等一下我带你去礼部司拿。”李义府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监察史们恭恭敬敬地目送范铮与李义府出衙,绷着的身子终于松了下来。“怎地如此紧张?”柳范皱眉。一名监察史长吁口气:“上官不明白,在这位上官身上,我们就如当年初学的稚子,他就是挥舞竹鞭的授业恩师。规矩不可废啊!”这个就真不好说了,各行有各行潜在的规矩,务实的行业,规矩不少,总的一点是:达者为师。……与李义府交好,好处还是有的。至少,李义府把点卯时间、退衙时间等琐事说了一遍。点卯,顾名思义,必须在卯时抵达衙门,也就是凌晨五点到七点,伱就得赶到衙门。至于说凌晨三点的,那就是扯了,各坊门五更才开,也就是五点开坊门。三点,你爬墙出去啊?不人性是不是?那么,来点人性化的。《旧唐书》记载,内外百官,日出受理事务,中午就可以退衙回家,有事当值的官员承接。就问你爽不爽!八品官员的俸禄倒是没多少,十九贯二百文一年而已。可是,范铮从文散官转为实职官员,每年的俸料折合六十四石半粮食。俸料就是俸禄之外,食料、厨料的补贴,眼馋吧?按每石二十文的市场价折算,也就区区一贯零二百九十文,大约相当伙食补贴。二百五十亩职田的收入,朝廷代管,到时候直接交到手上,贴心吧?七贯五百文的色役钱,适当补贴一下以色役征召的白丁。至于色役征召到杂户,那是不给钱的,官员可以自己笑纳了。假宁之日,才是官员真正的福利。元正、冬至各给假七日,寒食、清明四日,八月十五日、夏至及腊各三日。正月七日·、正月十五日、初晦日(正月最后一天)、春秋二社、二月八日、三月三日、四月八日、五月五日、三伏日、七月七日、七月十五日、九月九日、十月一日、立春、春分、立秋、秋分、立夏、立冬、每旬,给休假一日。五月给田假,九月给授衣假,为两番,各十五日。私家祔庙,各给假五日。四时祭,各四日。父母在三千里外,三年一给定省(亲)假三十五日;五百里,五年一给拜扫假十五日,并除开路程不算。冠礼(二十岁),给三日;五服内亲冠礼,给假一日,包括路程。婚嫁九日,除开路程。就这还不是完整的。有没有羡慕到眼睛发蓝的?每年吏部考功司的考课,也是相当严格的,四善二十七最的条例,中中以下就危险了,下上到下下,基本是革职到陷身囹圄的命运。但是,这待遇,就是要求苛刻点也有人往里钻啊!三百多年以后的南汉,要当官先噶一刀,照样有人挥刀练葵花宝典。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迟到、脱值、笞二十;值夜,整夜脱值,笞三十。李义府絮絮叨叨的,唯恐说漏了哪点,误了“贤弟”的事。不怪李义府紧张,在一个满是排斥之意的地方,好不容易来一個带善意的,关键人家还真有本事帮到自己,能不在意么?礼部司员外郎倒是没有留难,只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漠然神态,着实让人不舒服。但是,正八品上官员,在人家从六品上员外郎眼里,确实排不上号。出了礼部,李义府嘀咕:“他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里。”一转头,李义府笑容可掬地开口:“贤弟最好于知根知底的人中,征一色役,安排驴马起居,要不然上衙误了时辰,麻烦多着呢。”别说,这句话切中了范铮的痛处。从敦化坊骑驴到皇城,倒是要不了一个时辰,可也意味着坊门一开,范铮就必须出门。皇城各衙的福利是真不错,即便是午后退衙,中午这一顿,皇城也原样供应,吃得范铮嘴角流油。皇城的膳食,味道未必是最好的,但食材,一定是最好的,档次不会低于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