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彰很明白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的心思。对殷墟好奇、想要亲眼见识一番昔日盛景旧址的心思确实是有的,但他们所以会在孟彰面前说起这件事,其实还是想要让孟彰来做这个领头人。毕竟那可是殷墟。是上古王朝之一殷商的王都旧址所在。殷墟现世,这天下谁又真的不好奇呢?他们倒也不是知道孟彰已经同殷商后人达成基本协定所以才来跟孟彰说起这个的,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纵然背后各有所依,也还没有能耐到这份上。他们只是知道,如果在他们这些同窗之中,真有人能够得到殷商一系诸位先祖认可踏入殷墟,那必定就是和阴世天地里诸位阴神存在某种平等关联的孟彰了。石喜虽也是酆都的人,但石喜和酆都诸位阴神间却是从属关系,不似孟彰般平等。至于出身清道脉的李睦、明宸和林灵人,那也是不必提。想也知道不能从殷商那些先祖里得到些什么好脸色。包括出身灵宝一脉的林灵,也不会有例外。灵宝一脉在上古时候确实是殷商一系的盟友,但殷商败亡,除却当时末代商王的因果以外,灵宝一脉的修士也不全然无辜。是以,灵宝一脉和殷商一系或许说不上谁亏欠了谁,谁又拖累了谁,但是双方再碰面时候也必是各自沉默,再难有更早以前的和乐友好之盛景。孟彰抬起目光,看过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的眼,笑了一笑,说道:“这事情如何是我能说了算的?殷墟可是我上古殷商一系的王都旧址,是有主之地,我等能不能有这个缘法一窥殷墟面目,还得看人家主人家的意思,更得看缘法。”学舍里的一些同窗失落地点了点头,但也还有某一些同窗眨了眨眼睛,更仔细地打量着孟彰。孟彰含笑迎上这些视线,问:“怎么了吗?”王绅、谢礼、庾筱、李睦和明宸等正凝望着他的小郎君小女郎们就摇了头。“倒也没有,”王绅道,“就是觉得很有点可惜而已,那可是殷墟……”谢礼、庾筱、李睦、明宸等一众小郎君小女郎们各自点头,无比的赞同。孟彰面上笑意不减,甚至还更加深了些。“依我说,你们倒也不必如此可惜。”“哦?”谢礼发出一个单音,看定了孟彰问,“可是孟彰郎君你听说了什么?”孟彰摇摇头,说:“倒也不是。只是……”“你们想一想,那位商王虽是从殷墟里出来了,也明说此后将要率领部卒镇守长城内外,可他也没有说过他往后就再不会返回殷墟了不是?”王绅、谢礼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被孟彰这么一点,也理解了孟彰的意思。他们想了想,都是收敛了眉眼间的可惜,各自点头不已。“确是这样。”“对,那商王从殷墟里出来,可没说往后就不返回殷墟了啊?而且,殷墟那里也未必就会甘愿放他一个人在外头,总也还是会关注着些的。”“……有关注,也就会有补贴,会有来往……”似这些枝蔓攀缠、藕断丝连的事情,他们这些世族儿郎、高门子弟其实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也不必孟彰再来多说些什么。学舍里的各位小郎君小女郎们一时俱都情绪高涨,或是垂眼盘算着该从哪里跟殷墟里出来的人联结关系,或是低声和身侧亲近的伙伴交流着可以着手的方向,也是热闹得很。孟彰含笑看着,也不打扰。直到这一阵高昂的情绪渐渐沉降下来,这些同窗们的目光又开始汇聚到他身上来时候,孟彰才适时地将话题给带回到舆图学习这件事情上。“说起来,那舆图梦境你们也都在演练了,可有什么收获?”明了孟彰不想再提及殷墟,王绅、谢礼等小郎君小女郎们亦不勉强,都很配合地让话题停留在舆图学习之上。“……说来也是惭愧,那梦境我看诸位同窗摆弄时候,只以为简单,可真到我自己上手去尝试了才知道其中的难处。”一位郎君苦笑着道。与他隔了四五个位席的另一个小郎君也是满脸的头疼。“可不是,那舆图在梦境中说是像随意拼接的碎片一样,可真正的让我自己动手来,却总是对不上。不是这里的地气联络出了问题,就是那里的山脉走势不对,甚至是灵机碰撞激荡,反令那梦境也跟着动荡起来。……”“真有这样为难么?我瞧着也没有那么为难吧。我们可都是入了道的修行者,各个的记忆力都比寻常人要强大,莫说是那些舆图碎片之间总有着这样那样的关联存在,就算是没有……全凭我们自己早先的记忆堆砌梦境,也该是能成的吧?”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也不全都是在吐苦水,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坐得稳稳当当的,似乎很是轻松,一点不见为难。更甚至,觉得轻松、多有进益的小郎君小女郎们还要比觉得为难的同窗来得多。那些叫苦的小郎君看着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同窗,只觉得越发的愁苦。“我们也不知道,可就是总有这里哪里不妥当的。唉……”孟彰等这些同窗们停住话头,才出声问道:“你们的同伴呢?早先我们开始说起这个办法的时候,是建议要结伴着相互学习的吧?”孟彰的目光在这些面色发苦的同窗身上停了停,便找到了往日里同这些同窗较为亲近的伙伴,看着他们无声地询问。那些被孟彰目光锁定了的小郎君小女郎们面上不见心虚,更多的还是和那几个叫苦的伙伴一样的愁苦。“我们也不是没有帮忙……”“……我们也都帮着仔细想过办法了,可就是,就是没什么效果……”“这真怨不得我们……”孟彰一面细看过这些为自己辩解的同窗,一面也留心着早先时候叫苦的那几位,见他们面上没有不忿,相反还渐渐带上了愧疚。他便明白了,这几位一直在为舆图学习发愁的同窗是真的没有被其他同窗慢待。他们的问题出在他们自己身上。孟彰沉默了一阵。王绅、谢礼、庾筱、李睦、明宸这些诸位同窗中佼佼者们都只在旁观,并没有插手孟彰和其他同窗们的交流。不对,不能说是旁观,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观摩。孟彰用眼角余光瞥着这些同窗们,心里可谓是明镜也似的。他们该是想要从中再多看出些什么,不论是处事,还是来往交流。这其实也是“人行必有我师”的一种践行方法。孟彰并不理会,他思量得一阵,说道:“诸位同窗往日中,对舆图一类的知识掌握可还算正常?”那几个叫苦的小郎君小女郎们彼此对视得一眼,又齐齐转了目光来,对孟彰无言苦笑。孟彰也就都明白了。这几位……或许真就是对舆图、地理这方面的东西天然为难。孟彰沉默一阵,问道:“如此,你们可还愿意花费心力和时间去学习?”那几位小郎君小女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对孟彰点头。其中一个小女郎更是抬着头直直迎着孟彰的目光,说道:“……我们不能有明显的弱点。”不独独是另外的那几位小郎君小女郎,就是这童子学学舍里的其他人,也都沉默了一阵。孟彰无言抿唇,最后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我知道了,我再想想办法吧。”那几个小郎君小女郎们听得,也是愣了愣,然后才意识到孟彰到底都说了什么。“我、我们要怎么做?”一位小郎君急问道。剩余的几人也都紧紧盯着孟彰。孟彰摇了摇头:“此事不急,待回头我往梦境中去找你们细细询问过,或许才会有答案。”那几个同窗怔了怔,有些不解。孟彰冲他们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今日里学里的课已经上完了,时间不早,我们再不回家去,家里人怕是要担心的了。”学舍里的一众小郎君小女郎们这才醒过神来。“很是。”他们中的一些人转头往外间张望一阵,判断出此刻的天色,各自点头附和,同时也不忘收拾他们自己的席案,准备归家去。“今日晨早我从家里出来时候,家中的长辈才提醒过要早点归家,不能在外头逗留呢。”“我家也是,幸而今日里大家都在,倒还不用太担心,若只是得我自己在,那回到府里以后,怕是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