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谢澜正处于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如果把身体比作碗大的容器,那他的精神力便是浩瀚的海洋,二者不相匹配,他清醒后的意识依旧困在躯体里,只能等待身体机能修复。从医学角度上讲,便是患者的求生意识强烈。谢澜没有观看自己身体动手术的爱好,让越霜随便找了两部电影。它最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身为一只剑修的剑灵,放的竟然是仙侠版青春疼痛爱情片。漫无边际的精神海里,一身白衣的青年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电影中的男主角眼神焦急懊恼,“师妹,我和依依姑娘清清白白,绝非你想的那样!”“啪”,谢澜按下静音键,抬手时几缕乌发顺着肩膀滑至胸前,衣袖宽大,动作间隐约可见上面绘制的金色符文。许是觉得麻烦,他心念一动,只简单收束发尾的墨发便一半被白玉冠束起,另一半乖顺地垂至腰际,完美的肩颈线条暴露无遗。在精神海里,只要谢澜想,就能随心所欲的变作任意一种模样,但他最习惯的,还是成为任务者以前的样子。谢澜淡淡睨了某个光团一眼,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受周身气势影响,不见风流,反倒显出几分清冷与高不可攀,“越霜,听说主神为系统设置了青少年模式,要不也给你安一个?”据说青少年模式是纯爱部独有的特产,是善解人意的主神为保护任务者隐私而专门设立的,用来防止越霜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刚刚好。听到他语气里的跃跃欲试,光团抖了两下,嗖地化成一只巴掌大的毛绒小兽,小兽就地一滚,朝青年摊开肚皮,做出一副求抚摸的样子辩解道,“小谢,你不是好奇什么是喜欢吗,我给你找了青少年群体呼声最高的文艺片……”它的声音在谢澜似笑非笑的目光下越来越小,伸出一只爪子指天发誓,“我错了,以后绝对不看这种东西。”谢澜边朝它伸出手边问,“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越霜十分上道地跳了上去,任由青年将身上的毛揉地乱七八糟,闻言表情出现一瞬间的空白,连喉咙里舒服的呼噜声都停了下来,“好像——”谢澜了然,“你也记不清了,对吗?”他记得自己为何而来,但这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只要深究起他曾遇见过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太阳穴便是一阵炸裂般的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数据丢失是大问题,越霜表情严肃,“我现在就将此事上报。”谢澜点了点头,转而问起另一件事,“外面怎么样了?”越霜:“沈铎故作慌乱漏出破绽,将你们大张旗鼓地送往最近的仁和医院……咦,小谢,你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这句话听着有些怪异,谢澜一顿,“……继续。”小兽浅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无机质的光,“沈铎打算将你秘密转移至沈氏名下的加护病房,主角受…主角受想守着你,被沈铎单独关了起来,然后故意放水泄露风声,下达假病危通知书。”除了沈霁的反应,一切都不出所料。江思野收到消息,必定会亲自前往确认。在原主的记忆里,沈霁的父亲因承受不住小儿子骤然离世的打击,突发恶疾跟着去了。董事长去世,天启集团股市动荡,江思野不知何时收购了许多小股东抛售的股份,在沈铎强忍悲痛收拾烂摊子的时候,以5的股权优势成功占据话语权,成为天启的新一任董事。上任第一天,毫不犹豫地把沈铎一派连根拔除,集团从此成为他的一言堂。江思野足够心狠,若生于乱世,必定成长为一代枭雄。谢澜不会评价他的行为跟野心,却也瞧不上他的手段。整整两世,他都选择把最信任自己的主角受当做争权夺利的踏脚石,手段毒辣,令人发指。谢澜无意识捏了捏小兽的耳朵,心中罕见地有些犯愁。修行之人最重因果,他原本计划借车祸脱身,看到沈霁强忍眼泪的样子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如今羁绊越来越多,也不知是好是坏。雨声助眠,林嘉宪脸上盖了本经济法概论,歪在懒人椅上睡得昏天黑地,骤然接到沈铎电话,脑子里都是懵的。下午沈霁还发消息说,晚上要约谢澜吃饭,怎么可能把自己作进医院。震惊归震惊,他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楼层戒严,整条走廊格外安静,头顶白炽灯光线惨白,林嘉宪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山雨欲来的味道。拐过弯,就见到了站在特殊病房前的沈铎。“沈哥”,守在门口的两位保镖都是生面孔,林嘉宪礼貌打了声招呼,见到他疲惫的面色时又是一愣。沈铎年少老成,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都是最优秀的那个,是他们这代人父母长辈口中的别人家孩子,是不少同龄人崇拜的对象,怎会如此狼狈。林嘉宪心中那股不妙的预感越来越重,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沈哥…是不是出事了?”住院区禁烟,沈铎指间夹着的香烟并未点燃,他眉头紧锁,朝林嘉宪微微颔首,“小雪在里面…麻烦了。”小雪是沈霁乳名,他长大后嫌弃太像女孩子已经不让叫了,无论谁喊都炸毛。其实沈铎更想说的是让林嘉宪帮忙看着沈霁,只是这句话在唇齿间绕了一圈,最终也没说出口。从前只会跟在他后面喊哥哥的孩子已经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喜欢的人,他管不住、也见不得亲弟弟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暗中保护的人不知不觉又多了几个。沈霁听到响动后看向敞开一道缝隙的乳白色大门,见到来人又不感兴趣的转回脑袋,眼里的光也跟着消失了,安静靠了回去,像只毫无灵魂的提线木偶。林嘉宪嘿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坐在床边,习惯性想拍拍他的胳膊,伸到一半发现对方包成粽子的手后改为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这是什么表情,大晚上的不睡觉,见我来也不欢迎。”沈霁瞥他一眼,嗓音沙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沈铎派来监视我的。”“这你可就猜错了”,林嘉宪摊了摊手,故意沉下脸反问,“我凌晨接到沈哥电话,说他有事抽不出时间,让我帮忙照顾你。你倒好,刚进门就跟我摆脸色,我哪招你了?”沈霁动动唇瓣,像是怕冷般蜷成一团,“……嘉嘉,你不知道,谢澜就在隔壁抢救。”“什么?”林嘉宪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到底怎么回事?”沈霁闭了闭眼,将整件事从头至尾地完整讲了一遍,眼眶一点点红了,“我知道他们都有事瞒着我,可我只是想看看他……”性格简单又不等于痴傻,这种时候再迟钝也该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林嘉宪左右为难,见他面色憔悴,尝试劝道,“你好歹休息一会儿,不然谢澜还没好,你又病倒了,岂不是得不偿失?”沈霁无声摇头,他闭上眼,前世今生的种种不断在眼前交错,最终定格在谢澜陷入昏迷的画面,每想一次,柔软的心脏便像被钝刀子重重割过,直至鲜血淋漓。他知道自己性格并不算好,可要说与谁结过仇,便是想破脑袋也琢磨不出半个结果。林嘉宪心里并不好受,无意中瞥见沈霁脸上的水痕后也不点破,不久前打好的腹稿就此作废,转而压低声音道,“无论如何,沈哥不可能害你,他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只是现在还不能说。”他见沈霁神色黯然,干脆把心一横,“外面的人守了一夜,总该有困的时候…到时候趁他们打盹偷溜出去,沈哥的人即便发现也不可能为难你。”凌晨四点,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特殊病房的门偷偷敞开一道缝隙。走廊寂静无声,林嘉宪趴在门上听了半晌,悄无声息地探出半颗脑袋四处打量,见到倚靠着墙壁休息的黑衣保镖时眼前一亮,朝沈霁招了招手。沈霁下意识屏住呼吸,忍着四肢百骸传来的酸痛感跟在他的身后,两人猫一般悄悄溜出了病房。他们前脚刚走,装睡的保镖立刻将情况报告给沈铎,后者站在监控前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眼神很快坚定起来,“就让他去…注意保证安全,等事情结束,再将真正的地点告诉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