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飞机在世东机场降落。俗话说隔行如隔山,谢澜没接触过助理这行,让越霜找来不少资料学习,最终却发现参考价值不大。画面中侃侃而谈、自称从业二十年的男人在视频末尾这样说道:“当然,具体工作因艺人习惯不同而有所差异,以上内容仅供参考,谢谢观看。”谢澜黑着脸关掉视频,破天荒产生一种想说脏话的冲动。节目组提前和孙导打过招呼,后者很乐意在不暴露剧情的前提下宣传新电影,因此一早便有工作人员在机场等候。窗外植被逐渐茂密,道路也变得坑坑洼洼,谢澜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疑惑道,“我们不是去探班吗?”据他所知,试镜应该在类似于酒店的场合,而不是这种深山老林。坐在副驾驶的生活制片助理笑眯眯回头解释,“谢先生有所不知,为了赶寒假和年后的电影节,九尾已经开拍好一阵了,只有主演没有定下,温老师试镜结束后就直接进组了。”谢澜点点头没再说话。上辈子卫明秋凭借这部电影提名了最佳新人,现在一切重回正轨,他希望温寒英能拿回属于自己的荣耀。黑色轿车在片场外停下,谢澜戴上口罩跟鸭舌帽,鼻梁架着黑框眼镜,挂好工作证后跟在负责领路的助理身后走了进去。片场外围聚集着不少粉丝,谢澜耳尖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是说谢澜要来吗,怎么这么久都没见人?”“可能从其他地方进去了吧,讲真的,我有点磕他和温寒英诶。”“谢澜是谁,你们不是来看宴泽的吗?!”几人热切讨论,丝毫没有察觉话题的中心人物恰好从她们身边走了过去。制片助理简单介绍了片场布局,嘱咐谢澜不要随意拍照后塞给他一张房卡,便去忙自己的事了。谢澜按对方所说一路走到临时搭建的休息室前,敲了两下门。下一秒里面慌慌张张地走出一名头戴连衣帽的黑瘦男子,他低着头,撞到全副武装的谢澜后明显愣了一下,面色古怪。他正欲盘问,那人竟弓着腰一溜烟钻进人群,很快没了踪影。谢澜皱了皱眉,顺着半敞的门看到了斜躺在沙发上的人。天气炎热,温寒英怀里却抱了件十分眼熟的衣服,将剧本盖在脸上小憩。架在一旁的电风扇开到最大档呼呼地吹着,戏服宽大,衣摆翻飞。他抱着的外套,赫然是毓山那晚谢澜借出去的那件。温寒英说洗干净再还回来,没想到带进了片场。谢澜脚步一顿,伸手拿掉了他的剧本,刻意变换声线,用低哑的嗓音说道,“温老师,到你的戏了。”温寒英缓慢皱起细长的眉,半眯着眼打量跟前这位穿着普通黑t恤跟牛仔裤的年轻男人,“你是新来的助理?”上午场务跟他说会派一名新助理过来,居然这么快就到了。“……嗯”,谢澜应了一声,站在原地等他安排。拍摄日程紧凑,戏份又多又密,温寒英昨晚只睡了五个小时,他太累了,累到出现幻觉,险些把眼前看不清面目的青年认作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温寒英强迫自己醒神,忍不住又瞧了他一眼。身形倒和谢澜差不多,只是不会说话也不会来事儿,一看就知道没有工作经验。何洲派来的助理出门买咖啡去了,温寒英只好把手机递给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矿泉水。越霜陡然发出一声刺耳的警告,【小谢快阻止他,水里被人加了东西!!】谢澜一惊,想都没想地将那瓶水抢了过来,心跳都加快了。温寒英挑了挑眉,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只觉得新助理处处透着怪异,“你想喝?”谢澜将整瓶水翻来覆去地检查一遍,终于在侧面找到一个细如牛毛的针孔,心中闪过无数念头,面上却不能露出端倪,“抱歉,我太渴了。”温寒英仔仔细细地把怀里的衣服叠好放进包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道,“那你喝吧。”谢澜:……他低低的咳了一声,无论如何就是不摘口罩,“我最近感冒了,怕传染给温老师。”温寒英眼底藏着警惕与审视,向前逼近一步,看清对方熟悉的眉眼时眼睛倏地睁大,“你……”监视器前的楚宜精神一振,却见谢澜不知从哪摸出一瓶新的矿泉水递了过去,错开视线重复提醒道,“温老师喝这瓶吧,导演还在等着你,拍戏加油。”温寒英很快想通关窍,猜测谢澜此时不方便表露身份,于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轻声道谢,“谢谢……外面很热,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谢澜一个外行都知道助理的工作不可能这么轻松,摇头拒绝了,“这样会被开除的。”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拍摄地点,温寒英下戏时会把袖子和裤腿暂时挽起来,山里蚊虫多,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被叮了不少红色小包,又肿又痒,全靠意念忍耐。谢澜终于发觉身为助理,带的东西根本不够全面。他假装把手放进口袋,实际从系统那兑了管看不出名字的软膏出来,“温老师可以试试这个,消肿止痒的效果挺好的。”温寒英不太习惯他一口一个温老师的样子,奈何不能揭破,点点头道,“谢谢,你先替我拿着吧,拍完这场戏一块涂。”这是谢澜第一次围观温寒英拍戏。他站在镜头下,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哪怕没有特效,也不难看出他演的是生长于山野之中、随心随性的灵狐。传说浮玉山中住着九尾狐一族,当它们修炼出第九尾时,需入世历练,完成遇见的第一个人的愿望,才算真正踏上仙途,拥有悠久的寿元。温寒英饰演的主角虞川下山时恰好撞见被人追杀的太子孟怀渊,从此搅入朝堂纷争,再难抽身做他的快活神仙。山水明秀,孤峰散落,狭长的羊肠古道上一名衣衫华丽的公子纵马疾驰,拼命挥打马鞭试图跑得再快些,身后蒙面的黑衣刺客紧追不舍,虞川隐匿在山林中,几乎没作考虑便冲上去救人。几名刺客将虞川当成孟怀渊的帮手,分作两队前后包抄,为首那人一声令下,漫天箭雨便朝二人飞了过来,根根直指要害。这场群像戏被分成两部分拍摄,虞川出手搭救的特效更是需要后期。安全起见,正对着人时黑衣群演的箭都是无头的,弓也是道具弓,力道不大。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吃这碗饭,温寒英拍戏时无疑极具魅力,演技浑然天成,他不再忘词,从头至尾都是流畅而舒服的。谢澜瞧得入神,他目力佳,忽然在箭雨中发现一支货真价实的铁箭,力道迅猛地朝温寒英胸前射去。他瞳孔骤然一缩,顾不上其他便朝那边飞奔而去。孙导在监视器前发现端倪,猛地站起来正要喊卡叫两位演员避开,就见一道黑影以常人难以匹及的速度一闪而过,眨眼间出现在温寒英面前。谢澜单手揽过他的腰,带着人就地一滚,一阵天旋地转,两人双双跌倒在柔软的草地上,一人在上,一人在下。谢澜紧紧护住温寒英后脑,顾不上有些暧昧的姿势急急追问道,“没事吧?”黑框眼镜因剧烈的动作摔落在不远处,露出背后深邃俊美的眉眼,带了点焦急的看了过来。温寒英反应有些迟钝,被吓到了。世事无常,他骤逢意外心神恍惚,没想到谢澜能来的这样快,半晌后才小声道,“没事。”他握住对方的手站了起来,被扶去椅子上休息,后怕渐渐涌了上来,下意识扯住对方衣摆。他曾满心绝望的死去,可如今跌至谷底的人生才刚有起色,又怎么甘心半路夭折。孙乐才执导三十年,获奖影片无数,他的剧组从未出现过这么大的纰漏,立刻安排工作人员着手调查。前世温寒英并不在《九尾》剧组,自然也没发生类似的意外。谢澜怀疑往水中下药和替换道具的都是那名黑瘦男子,在孙导耳边低语一阵,将自己的猜测连同休息室内安装的摄像头的事悉数告知。为了隐蔽拍摄,谢澜的跟拍换了生面孔,休息室内的镜头是上午刚安的,恰好在飞机落地后启动,将幕后黑手拍了个正着。现场乱成一锅粥,谢澜眼神鹰一般在杂乱的人群中快速搜寻,却始终没有结果。他重新回到温寒英身边,或许因为那场意外,对方的目光有些依恋,抬手抱住了谢澜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腰腹间细微发抖。谢澜身体骤然一僵,片刻后又缓缓放松,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发顶,安抚意味甚浓,“没事了。”准备的道具出了这么大纰漏,负责人首当其冲,被骂的狗血淋头,一迭声喊冤,他亲自检查过,真的不清楚那把弓箭是从哪冒出来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今天的拍摄进程被迫中断,孙导摆了摆手,示意演员回旅店休息。取景地偏远,人烟稀少,意味着住宿条件不会太好。剧组包了镇上最贵的旅馆,仍旧远不能跟酒店相比。谢澜瞧了眼自己的房卡,在温寒英隔壁。陈旧的木地板跟随两人脚步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屋内空间不大,家具简朴,床是单人床。南方潮湿,墙纸边角处剥落,漏出内里微微泛黄的墙壁。谢澜将兑来的药膏放在床头,见时间已经到了饭点,便低声询问道,“晚上想吃什么,我帮你买。”温寒英摇了摇头,抓着他的手不放,“小鱼已经去了。”小鱼就是下午买咖啡的那名助理。这里的空调制冷效果差,谢澜把温度调到最低,想了想又加上两度,“要不要先休息会儿?”温寒英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不摘口罩,不热吗?”谢澜坚持认为节目组让他来探班需要潜伏,死死地捂住马甲不愿暴露,甚至不惜给自己抹黑,“……我长得有点丑,怕吓到温老师。”早就把人认出来的温寒英撇开脑袋,唇角要翘不翘,因为谢澜守在旁边,那点迟来的恐惧逐渐像云雾般消散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决定陪他演下去,摸了摸被蚊子咬出的包垂眸道,“我睡不着……”谢澜就把药膏拿了过来,“这是我家乡那边配的土方,效果挺好的,试试?”系统出品,保证比市面上卖的还要管用。乳白色膏体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是很容易推开的质地。温寒英在指尖挤上少许,状似不经意的抬眸看向他,“你刚来可能不知道……这种事一般都需要助理来做。”谢澜吃了不熟悉的亏,闻言只是皱了皱眉,觉得这样的举动未免太过亲密了,但细想下来好像也没什么毛病。毕竟那条坑爹的视频里说,工作内容因艺人习惯而异。也许温寒英就喜欢偷懒呢,毕竟今天吓到了。谢澜盘出一套逻辑,手里捏着药膏低声问,“哪里最痒?”温寒英犹豫了一下,抿唇拉起裤腿,光滑白皙的小腿上被蚊子连着叮了一溜,泛红鼓起,看起来触目惊心。谢澜指尖蘸满药膏,一点点仔细涂了上去。睫毛低垂,在他眼下打落小片阴影,从温寒英的角度看,谢澜的鼻梁又高又挺,哪里都很完美,哪里都对他的胃口。药膏是冰的,涂在红肿处泛着丝丝凉意。温寒英忽然觉得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度,又低估了谢澜对他的吸引力,小腿被触碰的地方异常敏/感,指腹微糙的质感,膏体的滑润,每次移动都仿佛带了电流,一路烧到了心口。他的小腿猛地抽动一下,忍不住想缩回来,然后就被按住了。谢澜下意识用手扣住他的脚踝,蹙眉道,“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