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时候太过依赖别人都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是在逃生游戏里。谢澜出于礼节性点了点头,实际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容越溪笑了笑也不在意,擦肩而过时朝他手里塞了张纸条。谢澜不着痕迹地在手心摊开,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不要相信任何人。据管家所说,琴房是克丽丝顿小姐失踪前最喜欢去的地方,通常一待就是一天。拉开那扇尘封的门,空气中沉闷古怪的味道四散开来,谢澜被扬起的浮灰呛得剧烈咳了两声,脸颊腾起一丝红晕,病歪歪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魂归西去。双马尾在男仆的逼视下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几乎对这种病残弱的组合产生了绝望。谢澜的工作是擦拭钢琴与整理曲谱,他拾起四处散落的稿纸,按顺序摞在膝盖上一页页翻看。那些纸张陈旧泛黄,拂去灰尘后不难看出其中蕴藏的感情变化,它们最初饱含对爱情与自由的幻想,逐渐过渡至绝望黑暗,像一只被折断翅膀囚于笼中的飞鸟,痛苦无助,又不得不向命运屈服。房间里始终风平浪静,双马尾的胆子大了一点,拿着抹布凑到谢澜旁边探头探脑的瞧了两眼。可惜她不懂音乐,看不出内里的蹊跷。双马尾搓了搓胳膊,小声开口搭讪,“小哥哥,你胆子真大,我觉得这个地方好吓人啊。”她的任务是擦地,以积灰程度看,琴房早就闲置不知多少年了,那位小姐生存几率渺茫,管家嘴里的失踪恐怕才是最大的遮羞布。谢澜语气平静又冷淡,“难道害怕就不用死了吗?”双马尾眼里含了泡泪,由于遇上一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硬是没敢掉下来,委委屈屈的问,“这是你的第几次游戏啊,谱子里能看出什么线索吗,我看不懂。”她也知道自己不受青年待见,只是心里怕的要命,只有不停地说话才能缓解。思路被打断,谢澜叹了口气,竟然思念起话少还靠谱的容越溪来。他示意女生看向左手边的稿纸,“这份曲谱名为少女的祈祷,很适合初学者,纸张破旧,边缘磨损严重,说明这架钢琴的主人非常喜爱它,曾无数次弹过这首曲子。”双马尾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小哥哥你好厉害啊。”仿佛为印证谢澜的话一般,窗边那架被擦拭干净的纯黑色钢琴琴键忽然开始跳动,清丽的音乐流淌而出,赫然是少女的祈祷。可那琴凳上分明空无一人。室内温度急速下降,刺骨的凉意包裹住二人,谢澜畏寒,指尖瞬间就冻僵了。双马尾牙齿打颤,猛地朝后退了一步,若非谢澜扶了她一把,险些把涮洗抹布的脏水桶撞倒,“小心一点。”水桶一倒,上午的工作算是白做了。琴键的跳动越来越快,乐声中染上了疯狂与焦躁,嘲哳刺耳,谢澜放在桌子上的曲谱也有了变化,泛黄的纸张快速向后翻动,空白处遍布着杂乱的血色字迹,内容无外乎“去死”和“快来陪我吧”。双马尾哆哆嗦嗦指着钢琴,呼吸骤然急促,凝聚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死死抓住谢澜的手腕,整个人抖如风中落叶。谢澜顾不得腕上传来的疼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翻开的琴盖和上门板上映出一张女人模糊的脸,空无一物的眼眶静静凝视着二人,察觉到他的目光后缓缓咧开嘴角,露出血红的牙床,与此同时,琴房的门哐当一声自动闭合。相比于昨晚,女人炭黑般的脸上长出一层新鲜的血肉,表面凹凸不平,红彤彤的甚是吓人,双马尾对上那道充满恶意的视线简直要厥过去了。谢澜没闻到焦臭味,因此判断那东西只是来吓人的,毕竟他们还未触发任何死亡条件,旁边的女生再抖下去就不一定了。“好热闹啊”,一只手搭在了谢澜肩膀上,形成一种保护占有的姿势,容越溪盯着双马尾的手轻声问,“你们这是干嘛呢?”他眼睛明明是笑着的,双马尾却感受到一种比刚刚还要可怕的威胁,骤然松开紧抓着谢澜不放的手,瞧见腕上留下的红痕后飞速道歉,“对不起!”她倒退几步,在容越溪似笑非笑的表情下仓促跑了出去。谢澜揉了揉刺痛的手腕,再次看向那架钢琴时,上面的女人早就没了踪影,室内温度也渐渐恢复正常。他见容越溪脸色不好,拍了拍他的手道,“走吧,先去吃饭。”午饭的种类与昨天大差不差,昨晚那位长相阴森的男主人不在,大家都放松了不少,低声讨论着上午的获得的发现。只要完成当日任务,余下时间便可自由活动。三拨人属于竞争关系,吃完饭便陆续回到各自房间,暂时没有分享线索的意思。谢澜带上门,正想着如何跟容越溪交换信息,下一秒对方就撑着窗户翻了进来,嘴里嘀咕着,“见个面跟偷/情似的,等会儿我就找那老东西换房间。”谢澜哑然失笑,“暂时不用这样,小心他趁机找你茬。”容越溪哼了一声,“看门狗而已,我才不怕他。”语罢牵起了谢澜的右手,指腹沿着被攥出的红痕缓缓摩挲,片刻后竟然在那里落下一个吻,温热柔软的唇瓣流连不舍,蹭的人微微发痒,“疼不疼?不是跟你说了,不要相信任何人。”“不疼”,谢澜因为这种异样的触感身体一僵,下意识挣了一下却没挣开,“你做什么……”容越溪目露痴迷,表情却十分严肃,看上去有些割裂怪诞,兀自忍耐住想咬上一口的欲望,“检查一下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他讨厌谢澜身上留下其他人的印记,要覆盖掉才行。谢澜盯着他颤动的睫毛,忽然开口道,“塞给我的纸条是什么意思?”容越溪不知为何笑得有些讽刺,“字面意思。”他并不解释,故意卖弄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谢澜听不出情绪的反问,“任何人里也包括你吗?”容越溪一怔,旋即笑了起来,语气温柔,似情人间的低语,“自然包括。”谢澜把手抽了回来,余光瞥见他腕上有一枚椭圆形的浅粉色印记,位置恰好在脉搏跳动的地方,大脑倏地一阵钝痛,恍惚间闪过一点模糊的片段,但却像一尾游鱼滑不溜秋地从指缝间溜走,快得抓不住痕迹。他猜测或许跟从前的记忆有关,忍不住用指尖摸了摸。青年看不到的地方,容越溪的眼神陡然加深,语带笑意,嗓音轻缓的解释,“这块胎记好像从我有记忆以来就长在这里了。”“……嗯”,谢澜顿了顿,向他简单描述了琴房里发生的经过,末了道,“她身上的变化很可能是得到了某种滋养。”滋养她的是什么东西不言而喻,这也意味着破解死亡谜题的时间越久,鬼怪的能力越强。他的注意力全在手腕上,因此忽略了容越溪眼底转瞬即逝的红光。容越溪点头,面上丝毫不显,“下午我们去外面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失踪的玩家。”谢澜:“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容越溪花几分钟时间把上午的事跟他讲了一遍。他与其他四人的任务是整理阁楼,阁楼里堆满了那位小姐从小到大的生活用品,玩具、书籍应有尽有。容越溪抓了名落单的男仆,一番逼问后得知是老爷不愿睹物思人,才让他们把东西放进这里的。谢澜蹙眉陷入沉思,“你觉得老爷跟小姐是什么关系?”容越溪不语,谢澜也并非想要他回答,紧接着说了下去,“奥德里很可能清楚她的下落,并且十分忌惮,除了那架诡异的钢琴,连把她的东西留在屋子里都不敢。”容越溪赞同了这一说法,“我抽空去了趟三楼,发现奥德里房间的门和我们的不太一样,上面好像画了很多隐晦的图案。”谢澜没有立刻问他发现了什么,而是道,“小鬼难缠,他既然说不喜欢被打扰,还是稳妥些的好。”容越溪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肩上,眼波流转,“小谢哥,你是在担心我吗?”谢澜推开那颗脑袋,“说正事……你还记得那些图案具体的样子吗?”容越溪记性很好,稍作回忆便在纸上画了下来,“喏,差不多就是这样。”谢澜很快认了出来,“驱魔阵,画在门上可保护房间内的人不受魔物侵扰。”容越溪趴在桌上看他,幽幽叹了口气,“你在外面究竟是做什么的,怎么感觉好像什么都知道。”谢澜比他更想知道从前的事,奈何无论如何回忆脑海里也只是一片空白,此刻也只是不确定的道,“可能是……读过很多书的神/棍吧。”容越溪没有接话,神情若有所思。下午的时候又死了一个人,还是骷髅衫队里的。再次碰面时他下巴上长满了胡茬,颓废的样子哪还有初见时的意气风发。他们队里仅剩的女生终于绷不住哭了起来,“才第二场而已,为什么会这么难……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哀痛的氛围感染了双马尾,她的眼泪似乎永远也流不完,指缝中泄露出一点呜咽,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容越溪远远围观,转头看向谢澜时眼里藏着许多令人难以读懂的东西,“你见过这样的人吗?”躺在地上的女尸脸部皮肤溃烂,躯体上纵横交错着无数道伤痕,全身的血液都流干了,渗进身下的泥土中。谢澜与他的视线对上,“……什么?”容越溪眯了眯眼尾,桃花眼中一片沁凉,声音落在古堡外凛冽的风中,一吹就散了,“你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以柔弱示人,随时随地都在哭,但是你见她犯过错吗?”害怕至极,但从始至终也没有尖叫一声,恪守着管家立下的规矩,安静流泪,不添任何麻烦,只会引发其他人的怜惜,而非厌恶。谢澜回过味来,挑眉道,“扮猪吃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