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谢澜特意提醒过,晚餐时不要喝那杯散发着奇异香气的酒。可当他们坐在餐桌前,所有人都如同失忆一般,不由自主地把手朝着酒杯伸去,脸上写满了虔诚,唯有谢澜二人不受影响。似乎只要第一天接受了那杯酒,便永远失去了讨价还价的余地。乔飞宇砸了咂嘴,仿佛正在回味口中残留着的甘醇味道,直到放下酒杯的那刻才猛然回神,眼里写满了惊恐,其他人也是如此。离上首位置最近的两人俨然成为奥德里的重点关照对象,两只眼眶中极度萎缩的眼珠直勾勾凝视着谢澜,声音怨毒饱含杀意,“为什么不喝?”克拉伦斯弯起唇角,苍老的面容在灯光下格外阴森可怖,“仁慈的老爷给了你遮风避雨的房子和丰盛的饭食,而你辜负他了的好意……”辜负主人家好意的人是要被赶出去的。下午他们出去时,古堡外就遍布着浓郁黏稠的黑雾,比刚来那天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不小心沾上,想也知道后果不会太愉快。谢澜表面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节,实际却暗中防备,“尊敬的奥德里公爵,我非常想品尝您精心准备的美酒,但很遗憾,我患有心脏病,您如此善良,一定不愿意让我为了一口酒而见上帝吧。”他说完掩唇低低地咳了两声,脸色苍白,叫人一时间难以判断这句话是真是假。碍于人设,奥德里不甘不愿地转动眼珠,看向容越溪,语气不善,“你呢,该不会也有心脏病吧?”容越溪比谢澜还要平静,顶着两道想要杀人的视线,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微笑道,“自然不是,我酒精过敏。”奥德里:“……”晚饭后,几人再次来到林传云的房间。正如他的队友所说,房间内干净的过分,家具也没有挪动的痕迹。坐在轮椅上的青年不知不觉竟成为众人心目中的主心骨,乔飞宇看向他时眼里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希冀,“谢先生,有什么新的发现吗?“只是有了初步的想法,还不能确定”,谢澜简单描述了一番上午在琴房内的遭遇,皱眉陷入沉思,“她几次出现,都刚好在任务有重大进展的时候,这是不是恰好说明我们找到的是关键证据。”当然凌晨在走廊上的那次碰面除外。乔飞宇面露苦笑,“我倒宁愿没有拿到这些……”正对着大床的窗户外传来细微响动,容越溪利落地翻进来径直走向谢澜,任由四面八方投来打量的目光。谢澜下意识将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找到了吗?”容越溪瞥了其他人一眼,见他没有回房间的意思,才开口道,“嗯,窗户外面的墙壁上有抓痕和焦黑的印迹,她的确来过,人也应该是通过窗户拖走的。”文夏摇头,“昨天才刚来,除了睡觉时间我们几乎都呆在一起,传云性格谨慎,不可能这么晚了还独自活动。”西装男眉头紧皱,“难道刚刚推出的杀人规律是错的?”气氛低迷,谢澜再度开口打破僵局,“再找找吧,没找到不代表这间房里不存在。”西装男显然猜到了什么,指尖一直在裤缝上磨蹭,看上去有些焦虑,“如果没有呢?”容越溪被问烦了,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似笑非笑的道,“那就说明是随机杀人,看谁运气不好咯。”死亡游戏里,谁也不敢拿命去堵虚无缥缈的运气,因为他的话,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在房间内展开地毯式搜索。他们几乎翻遍了每一个角落,连床下跟毛毯都没放过,最后只剩下墙上挂着的那幅有些特别的风景画。寻常的画框都是木质的,而这幅却是由一种黄白色的细条框起来的。带着黑色花纹的相框入手粗糙,谢澜很快分辨出制作它们的材料,“是报纸。”纸张又薄又脆,小心翼翼地展开后,一份地方报导跨越时空呈现在众人面前。贵族小姐和贫穷钢琴教师私奔在那个年代算大新闻,更何况是在克丽丝顿有婚约的情况下。奥德里为了家族的利益与荣耀,选择把她嫁给已经五十多岁的瑞金纳德公爵。一个自小被养在温室里的娇小姐根本跑不了多远,皎洁的月光下,她等来的不是心上人,而是手持枪械的家仆。师生背德,当晚的追击一事又目击者众多,关于她的风流韵事很快传遍大街小巷,成为无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被关进阁楼的克丽丝顿依然没有死心,不停地尝试联系肯,这样的行为惹怒了瑞金纳德,为了平息他的怒火,也为防止少女再次逃跑,奥德里最终选择砍下她的双脚。履行婚约的前一天,克丽丝顿在房间内自焚,引来的地狱之火无法从外界浇灭,直至把她烧成人干。她并未真正死去,浓厚的怨气使她获得另一种方式的永生。整件事被当做花边新闻刊登在报纸一脚,她短暂的一生落于纸上也不过寥寥数笔,令人唏嘘不已。古堡外阴风骤起,凛冽的寒风将窗户刮地哐哐作响,双马尾发着抖,压根不敢往外面看,“……今天是几号?”乔飞宇脸色沉凝,“十四号。”克丽丝顿恰好死在十三号,也就是他们抵达古堡的那天,而十三又被西方视为不祥。事情的完整脉络已然浮出水面,壮硕男来回踱了两圈,破局的希望近在眼前,令人躁动不已,“媒介又会是什么?”没有人回答他,几人心思各异,陆续离开这间屋子。也不知容越溪做了什么,老管家同意更换房间时脸色狰狞无比,若非规则不允许,他恨不能掐死眼前这个特立独行的玩家,然后把灵魂献祭给克丽丝顿,让他永生永世遭受折磨。容越溪脸上不见半分害怕,指着谢澜的房间道,“不用这么麻烦,为了帮尊贵的公爵老爷节省资源,我决定跟他合住一间。”克拉伦斯还没见过上赶着找死的,生怕他反悔似的一口应下,眼里的恶意不加掩饰,“可以,请自便。”一回生二回熟,简单洗漱后再次被抱上床,谢澜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接触,至少不会像昨晚一样惊诧。用容越溪的话说,那便是“你帮我过副本,我照顾你的生活,彼此互补才是正道”。又一天结束,明明线索越来越明朗,他心底反倒积压了不少疑问。靠进松软的被褥里,疲惫如潮水般袭来,谢澜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眼睛半阖,“他们说的媒介是什么意思?”容越溪正面朝他,侧身支着头斜靠在床上,目光在下颌线与肩颈处流连,“游戏发布的任务就好比一份考卷,七天是期限。到了交卷的时间,成功存活只算及格,游戏会给你一点参与分。玩家若想提前交卷,就要找到一种媒介。它们可能是一张白纸,也可能某件信物,反正都与怨灵内心最渴望得到的东西有关。你知道了它的故事,就要想方设法让它得到真正的解脱。”谢澜听得用心,没注意到容越溪使用的代称不是‘我们’,而是‘玩家’。与其说客观,倒不如说他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只是由于太过无聊,才披上马甲,伪装成普通人参加游戏。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翻过身时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下午还顺利吗,他们把尸体带去了哪里?”容越溪轻易牵住了那只搭在身侧的手,在他掌心勾弄两下,嗓音慵懒沙哑,带着蛊惑,“你答应给我的奖励呢?”谢澜惦记着正事,反扣住他作乱的指尖,“你先说。”容越溪与他十指交缠,看上去有些不依不饶,“可以是可以,但一会儿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得答应。”若谢澜还有前两个世界的记忆,此时定能听出他话里不同寻常的意味,可如今的谢澜在这方面比白纸还要单纯,很大方地答应了,“好。”容越溪唇边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如同讲故事一般将下午的经历娓娓道来,“……他们把人抬进了一间上锁的屋子,根据那条新闻,再加上熏黑的门框,应该就是她选择自尽的地方。”谢澜皱眉不解,“为什么要把尸体刻意搬去那里?”容越溪声音忽然变得诡谲,盯着他的眼睛幽幽道,“自然是给它喂食啊,就好比主人家有条饿了一年的疯狗,好不容易咬断绳子跑了出来,如果没有及时补充食物,养它的人不就遭殃了吗。”谢澜忍不住抬手打了他一下,“好好说话。”房间里一共就两个人,这种语气能吓住谁。容越溪早知道吓不到他,心里还是无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遗憾,眨眼间又恢复了从前漫不经心的语气,“我只看到墙上挂着一幅人物肖像,那两个男仆异常胆小,把人扔进去就跑了。他们走后画上的女人动了动眼珠,探出手把尸体扯进了进去。”然后便是一阵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容越溪说完迫不及待地晃了晃谢澜的手,像朝大人索要糖果的小孩子,“要奖励。”他性格简单,时常想到一出是一出,倒真让谢澜有种自己是他哥哥的错觉,“想要什么?”容越溪抬手遮住他的眼睛,似乎有些扭捏,“你先闭眼。”谢澜依言照做,片刻后唇瓣陡然覆上一点温热的触感。他猝然睁眼,整个人却被容越溪圈在这方寸之地,双腿孱弱无力,逃不开也躲不掉。异常陌生的感觉袭上心头,让人大脑一片空白。容越溪的想法很简单,自己这么听话地帮他找线索,就算现在不能吃,至少也要收点利息才行。尖尖的牙齿蹭过唇瓣,最终也没真的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