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寨的夜晚沉寂无声,不见虫鸣蛙噪,偶尔路过其他人家时也听不到半点鼾声,唯有天边残月如一张血红的眼静静注视着深夜出行的玩家。李宇恒脚重,路过其他玩家住处时惊得不少猰貐低声吼叫,婴儿啼哭此起彼伏,格外瘆人。路程过半,林间起了薄雾,容越溪行动鬼魅,牢牢跟在谢澜身后,一路朝祠堂而去,任由那条小尾巴跟在后面。这下可苦了李宇恒,他过副本以苟为主,运气好的话能拿到一点参与分,谁知跟俩大腿待了一天,连午夜十一点这种恐怖片里必闹鬼的时间段都敢出门了。一通胡思乱想,李宇恒反倒发现一处奇怪的地方,为什么容大佬路过时那群长着人脸的怪物没叫……?他经历过鬼扮人的副本,曾亲眼目睹一名玩家被信赖的同伴从中间砍成两截。原来那人刚进副本就被鬼附身了,而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跟那只披着人皮的怪物说过话,每次想起都后怕不已。李宇恒被自己的脑补吓到,猛地打了个哆嗦,精神恍惚中冷不丁踩到一块石头,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幸好扶住了墙。抬头时恰好和容越溪四目相对,后者眯了眯眼,目露嫌弃。最初不少人家都愿意住在宗祠附近,并以此为荣。但自从尤长老的父亲在此举办冥婚后,他们便日夜噩梦缠身,很快搬离了这里。空荡的房屋经岁月腐蚀,如今只剩几面残缺不全的承重墙,眼下他们一人就躲在这后面,透过指头大小的孔洞遥遥看向祠堂正门。谢澜对此一无所知,握着信物扣响朱红色大门,耳边照例响起游戏提示,【叮!已抵达约定地点,支线进度(2/?)】。一道身影凭空出现,离得近了,她身上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两只红绣花鞋颜色暗沉,数不尽的血液一滴滴渗进脚下湿软的泥土中。鲜红嫁衣如同脱不掉的枷锁紧紧束缚着她,女人控制不住向活人出手,又因信物强行忍耐下来,幽幽道,“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叮!请玩家在十秒钟内做出选择,任务一旦开始不可更改或放弃,倒计时十、九、八……】谢澜把充作信物的耳坠交还于她,没多犹豫便答应下来,“愿意。”个中原因有些复杂,除了没有退路,也不乏同情因素。“好”,女人笑得诡异,抬手时空气微微扭曲。她话音未落,两道人影突然冲了过来。为首那人生了副不可多得的好相貌,此时却面色沉沉,眼底杀机迸现,乍一看竟分不清他与女人哪个更可怖。李宇恒配合地大喊一声,“等等——!”谢澜怔怔转身,眸中闪过讶异。两分钟前,矮墙后。李宇恒在这个节骨眼上撞见容越溪,总有种没来由的心虚,就好像背后说大佬坏话被听到了一般。他动动唇瓣,本能想要解释,却见容越溪将食指压在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拿出一瓶喷雾朝他喷了一下。李宇恒隐隐约约听见对方小声咕哝道,“便宜你了……”蜃草提取出的汁液,可暂时屏蔽自身气息,一滴万金。李宇恒发觉自身存在感极速降低,在心里偷偷给了刚刚怀疑容越溪的自己一巴掌,莫名放下心来,副本里的怪物应该没有这么生动的表情,也不会这么好心吧……?距离太远,普通人只能看清两道模糊的人影,他见谢澜搭着女人的手说了声愿意,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扭头去看容大佬的表情,欲言又止:上吗?容越溪倒是瞧得真切,只是内心却异常烦躁,说不清究竟担忧更多,还是气谢澜不够信任自己、冒着风险独自做支线。他闻言重重哼了一声,气势汹汹地从围墙后走了出去。李宇恒被他的气势感染,大步跟了上去,胸中升起一股豪情,今夜他已不再是单纯的闯关者,而是坚定守护两位大佬感情的战士!于是便有了方才那幕。女人眼神忌惮,与容越溪对视片刻忽然无声笑了起来,露出空荡荡的牙床。四面阴风骤起,厚重云层将残月遮蔽,三人耳边同时传来一声冰冷的提示,然后便失去了意识:【叮!任务已开启。】—清水寨山明水秀、民风淳朴,越来越多饱受战火侵扰的百姓在此安家落户,是建狩末年不可多得的世外桃源。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打破了它固有的宁静。疫病是从外面传进来的,清水寨长老们几经讨论,最终决定封锁村寨,孰料情况反倒愈发严重。感染者先寒而后热,胸痞呕恶,发病后期精神错乱,亢奋异常,直至身体衰竭而亡。谢澜的弟弟容越溪某次外出归来不幸染上此病,自此卧床不起。他是谢母生前收养的乞儿,两人虽不同姓,关系却比亲生兄弟还要亲密。今日立夏,谢澜特意按流传下来的习俗做了碗立夏羹,以求驱除湿气、换得身体康健的好兆头,“喝粥。”容越溪掀开被子一角,乖乖捧起碗。幻境对他产生的作用微乎其微,不出几分钟便回过神来,但身体酸软无力却是实打实的,甚至无法使用能力跟道具。容越溪尝试提醒过谢澜,但只要他提起和游戏有关的话题,对方就睁着那双茫然又好看的眼睛看向他,表情疑惑,“容容,你在说什么?”容越溪因为这声“容容”愣了足足两分钟,瞬间决定躺平享受,毕竟谢澜清醒的时候可不会这么叫。他小口喝粥的时候,谢澜便把五色丝线编成的彩绳系在他腕上,最后打成漂亮的结,指尖在那块浅粉色胎记上点了点,再次叮嘱,“不许摘。”编织成的彩绳在当地又被称为长命缕,寓意消灾祈福。容越溪舔舔唇瓣,戏瘾上来,勾住他的袖口撒娇,“哥,我又不是三岁孩子,用不着戴这个。”谢澜不为所动,抽回衣袖端来一碗黑黢黢的草药,嘴里依旧说不出什么软话,“你说了不算。”容越溪哼了一声,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净,苦得直皱眉。谢澜刚往他嘴里塞了颗蜜饯,屋外响起李宇恒熟悉的大嗓门,不一会儿人就自来熟地走进来站在外间。他脸上蒙着大红大绿的印花布巾,说起话来瓮声瓮气,“谢澜哥,再不插田就晚了,来年没有好收成。”用沸水煮过的布巾遮挡口鼻来防止疫病传播,以及一日三餐后熬制的汤药都是谢澜脑海中自然浮现的,类似的知识数量庞杂,不知源头。和容越溪同时得病的人早就死了,而他和李宇恒两个与病患接触密切的人至今仍未得病,便是这一方法有用的最好证明。谢澜随手从墙上取下草帽扣在头上,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温声道,“我们中午就回来。”容越溪挥了挥手,心中暗叹为什么同样的装扮在他身上偏生显得好看。一路遇见不少村民,皆对两人怪异的打扮见怪不怪。一位大叔见状摇头叹气,“年轻人就是不愿听我们这些过来人的话,祖辈们已经给尤长老托梦了,只要娶到媳妇,所有人都能好起来。”谢澜默不作声,一心插秧。劝也早就劝过了,他的话在清水寨没有分量,大多数人听完也只觉得他读书读傻了。“啊啊啊——!!”“救命——!放开我,我真的会治病!”“谁来救救我,我没有害人!!”谢澜直起身,远远看见两人连拖带打地将一名穿着深紫色衣裙的女人朝祠堂方向拖去,凄厉的哭嚎响彻整片田野,不多时便被捂住了嘴。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什么,来不及捕捉便消失不见,内心不安逐渐扩大。旁边大叔顾不得秧苗,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那场闹剧,身体因极度兴奋而战栗,兴致勃勃地向谢澜一人科普,“你们不常出门,没见过也有情可原。那女人自称能治病,但有人发现她家里爬满了蛊虫……巫术你听说过吧,这谁敢让她治,都担心被动手脚呢。”男人声音忽然带了怨恨,“外来人果然不可信,我们给了她容身之所,她却想着害人。不如死了干净,还能为后辈积福。”两人都不接话,男人兴趣骤减,神神叨叨的离开瞧热闹去了。李宇恒听得不舒服,等那道黝黑的背影消失才压低声音询问,“谢澜哥,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他一向听谢澜的话,哪怕对方提出立刻救人,他也是肯的。奇怪……按尤长老的话说,这是平息祖宗怒气的大喜事,退一万步讲,试一试又不亏,他为什么要用救?就像早已在心里把女人当成了受害者。谢澜看着越来越多赶去围观的人摇了摇头,“等晚上。”【叮!支线进度(3/?)】,冰冷的提示音响起,两人却毫无所觉。日上中天,谢澜准时赶了回去。李宇恒家就在旁边,临走还不忘调侃,“谢澜哥,你这照顾弟弟的架势都快赶上照顾媳妇儿了。”容越溪在屋里听了个正着,他下意识支起耳朵想听另一人怎么说,半天也没等到答复,一时间有些气闷。好不容易才把人撩到手,入了幻境一朝回到解/放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