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越溪像只巡视自家领地的小兽,拾起不知何时掉在脚边的《异闻录》随意翻看两页,又不感兴趣的丢回桌上,“怎么想起来看这个?”谢澜怕他不小心从腿上歪下去,搭在腰上的手收得有些紧,“随便看看,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容越溪浑然不知自己掉马了,重新靠进怀里扣住那修长的五指把玩,望着他的眼睛如同许诺一般郑重道,“用不着,我会保护你的……”“……嗯?”他摸到指尖的伤口,拉过来仔细瞧了瞧,才在上面落下一吻,“疼不疼?”谢澜缓慢摇头,没在那张脸上看出半分和小翠相似的神色,反倒觉出贴在一起动来动去有多要命,不由得拍了拍他的后腰,“……先下去。”谢澜慢热,好像天生在情之一字上就比别人迟钝许多,但一座终年冰封的雪山一旦融化,便会走向另一个极端。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在身体被挑起的冲动面前变得支离破碎。容越溪本就是这样打算的,但从他语气中听出一点别样的东西,便顿时改了主意,意味深长地朝下瞥了一眼,贴在耳边悄声问,“要不要我帮你?”谢澜竭力忽视那种因啄吻而产生的酥麻触感,深吸一口气道,“……不用。”仔细听还有那么点咬牙切齿的味道。魔物本就是一种遵循欲/望的生物,容越溪自觉找到了比饮血还要快活的事,很想和谢澜尝试一番,体验其中舒服的滋味,只是对方不肯,他只好遗憾退开。直到李宇恒来报到时,才不情不愿地压下一颗蠢蠢欲动的心。谢澜习惯未雨绸缪,擅长行动前定好目的跟计划,容越溪却打乱了它们,使他不得不重新考虑未来的事。他们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如果想一直在一起,总有人要妥协,离开故土,留在全然陌生的地方。容越溪见他皱眉,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弯了弯眼尾,仿佛不知烦恼为何物,“怎么了?”那语气,仿佛只要谢澜说出谁惹他不快,就能立刻出手把那人宰了。谢澜无意识勾了勾他的指尖,忽然觉得走一步看一步也没什么不好,“……在想该买什么道具。”李宇恒眼神滑过谢澜食指那枚印着粉色小花的创可贴,低头默默干饭,狗粮虽好,但不顶饱。接下来,三人在洋楼里继续休整了一晚,第二天才出发购买道具。刚到门口,藏宝阁新换的老板就亲自迎了出来,态度异常恭敬,只是一双三角眼止不住朝容越溪那边瞟。他们这次准备得全面,谢澜照旧提前服下一颗小还丹,容越溪拿了三包小翠配好的药,以防意外。驶向中央广场的电车里,谢澜偏头看了眼靠在自己肩上的人,状似不经意的问,“藏宝阁为什么换老板了?”容越溪撩起眼皮,回答十分不走心,连瞎话都懒得编,“可能坏事做太多,遭天谴了吧。”“……”谢澜无声叹气,抬手刮了下他的鼻尖,得来一个疑惑的眼神,眸光潋滟,任谁也想象不出他凶残的一面。当初登记队伍,容越溪人数填了“2”,绑定道具也是两人队中情侣专属的对戒,因此他们跟李宇恒只能通过结盟方式进入同一副本。做好一切准备,三人踏进传送光幕。与以往不同,熟悉的眩晕过后,谢澜睁眼时四周一片黑暗,似乎正处于某个独立空间,耳边传来的游戏提示也不同寻常,【请玩家抽取卡牌】半空中浮现出十二张纯黑色卡片,背面的玫瑰花纹路泛着阵阵流光,谢澜取下第六张牌,耳边再次响起一声提示,【你的身份是:女巫;白方阵营】【女巫是狼人杀里的最强神,你拥有一瓶解药,一瓶毒药,可以拯救或杀死任意一名玩家,但不可自救,两瓶药水不可同时使用】谢澜手中多出两瓶拇指大的药剂,一黑一白,分别标注着毒药与解药。【叮——!】【本次任务:1、请确保白方阵营获得胜利;2、找出十二人中的非人玩家、即狼人,并使其出局。注:由于狼人杀游戏的特殊性,一方阵营获胜后,特为出局玩家发放复活牌一张】黑雾渐渐散去,谢澜发现自己坐在一间教室里,黑色卡牌化作齑粉消散于无形,两瓶药水则自动被纳入道具栏中。一名身穿黑色西装裙的女教师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晚风吹动树梢沙沙作响,前三排的学生对着黑板上的题目奋笔疾书,没有任何灵异现象,是再普通不过的校园日常。女教师目光犀利地扫过后排交头接耳的学生,面露不虞,“梁新杰,上来把这道题做一下。”被叫到的男人明显是玩家,由于过度分神查看信息被女老师抓了个正着,脸色瞬间惨白。他毕业不知多少年了,早把高中知识点忘得一干二净,站起来吞吞吐吐说不出半个字。女老师扔的粉笔头精准砸在他的眉心,留下一道白色印记,厉声道,“这道题讲了多少次了,还不会!给我到后面站着去!”四周响起嗡嗡的议论声,“梁新杰以前成绩很好啊,难道都是抄的?”“就是,怎么最近跟换了个人似的。”学生时代的游戏大多在熟人间开展,教室三十多名学生,很可能藏着拿了狼人牌的非人类,情况未明之前,最好不要表现出异状。谢澜瞥了眼他的桌面,书本整齐,上面工工整整写了不少笔记,看样子是认真学习的人设。整个思索过程不过短短数秒,还是被女教师发现了端倪,目光犀利地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谢澜,你来试试。”谢澜淡定走上讲台,稍作思考便写下了答案,解题过程流畅,思路清晰,“六分之根号三。”女教师神色满意,语气也温和了许多,“回去坐下吧,晚上注意休息,课堂上才能保证效率。”她把谢澜的走神当作熬夜刷题后犯困的表现,答对答错,待遇天差地别。谢澜点头应下,神色自若地回到座位。窗外暮色渐浓,橘红的光暖融融映在脸上,女教师讲完整套卷子,喇叭里恰好响起下课铃,她抱起教案离开,高跟鞋的嗒嗒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一旁的男同桌放下笔,勾住他的肩膀,“走,一起吃饭去?”谢澜从桌上拿起一本物理书,摇头笑道,“你先去吧,我想把书还回去。”“成”,男生很好说话,朝他摆了摆手,“那我先走了,去晚了可没饭吃。”“这还用你说”,谢澜抱着课本出门,在男生身影消失后脚步陡然加快,带了点难以察觉的急迫。一条走廊共有六个班,晚饭时间人来人往,想从中找到容越溪和李宇恒简直天方夜谭。借由广播站会合又太过招摇,他皱了皱眉,还是耐着性子一间间找了过去,“你好,请问你们班有人叫容越溪吗?”学生时代总是有那么几个减肥不吃晚饭的女生,她们或坐在教室里刷题,或聚在一起偷偷分享一部小说,闻言一齐看了过来,距离最近的齐刘海疑惑道,“你找他有什么事?”谢澜晃了晃手里的书,“我捡到了他的课本。”齐刘海边接过物理书边掩唇笑了起来,“一个学期过去他的课本都是崭新的,有跟没有区别不大,不过还是谢谢你啦,小帅哥。”一分钟后,谢澜在老师办公室找到了学渣容越溪,后者正一脸不耐地站在办公桌边挨训,训话人恰好是上节课的数学老师,“短短一周,已经有三个老师跟我反应你上课玩手机,打瞌睡,再这样下去,我就只能把你家长叫来了……”她余光瞥见办公室外的人影,瞬间变了副模样,语带关切,“怎么了?”谢澜刻意没看容越溪,一举一动像极了好学上进的尖子生,“老师,今天课上讲的最后一道附加题我还是不太明白。”女老师找出那套卷子,一点点耐心讲解,谢澜偶尔提出疑问,你来我往间反倒将容越溪晾在了一边,“……我记住了,谢谢老师。”女老师意犹未尽地合上笔帽,抬手赶人,“行了快去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身体是学习的本钱。”“还有你”,她瞪了眼吊儿郎当的男生,“再有下次,我就把你家长叫来好好说道说道。”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这个点楼梯间空无一人,在愈来愈暗的光线下宛若一口黑洞,莫名阴森可怖。容越溪脚下一顿,毫无预兆地推了谢澜一把,单手撑着墙壁将人困在拐角处,挑眉道,“好学生?榜样?”副本中谢澜身材瘦削挺拔,蓝白两色的校服穿在身上毫无违和感,像一棵笔直的小白杨树,反之容越溪将校服穿得松松垮垮,脖子上戴了条金属项链,从头到脚写满了‘别惹老子’几个大字。由于那句找出非人类玩家的游戏提示,谢澜一直提着心,有了牵挂的人就如同有了软肋,他怕容越溪和他站在对立面,也怕其他玩家发现他的身份后刻意针对。谢澜想问他抽到了什么牌,耳边却传来冰冷的警告,【禁止玩家私下交换身份。】这样一来,组队不但没了优势,反而还要提防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非常符合游戏的恶趣味。因为了解,才更好对熟悉的人下手。容越溪亲了亲他的下巴,似是安抚,对视间忽然眨了下右眼,连带着那颗朱红色小痣也熠熠生辉。谢澜握住他的手腕,“容同学,学校禁止早恋。”游戏不让透露身份,怎么办?容越溪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我们悄悄的,不会有人知道的……你要是敢拒绝,我保证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标准狼人杀里一般设有四神、四狼、四民,神牌分别是预言家、女巫、猎人和白痴。他加重了神字,谢澜暂时松了口气,“走吧,去吃饭。”容越溪“凶狠”地钳住他的下巴,“你还没答应我呢!”谢澜勾住他的肩膀,同样在‘神’字上下了功夫,“为了保住小命,只好跟你做一对神仙眷侣了。”彼时李宇恒正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他追求稳妥,不敢拒绝NPC的邀请,被迫跟一群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打起了球赛,见到熟悉的身影便如同看到了救星。他见谢澜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篮球,瞬间领悟到他的意思,手一抖,篮球嗖地朝他们二人飞来。容越溪眼疾手快地拦下,砰一声砸在地上,似笑非笑道,“想打架?”冰冷的气势让周围路过的学生恨不能离他八丈远,李宇恒飞奔上前,一叠声道歉,“手滑了手滑了,要不我给你们买瓶水赔罪吧……”容越溪走出两步,见他还愣在原地,寒声道,“赶紧的,别磨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