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发觉他的紧张,忽然勾唇笑了一下,主动牵起他的手,“要不要去地狱食堂吃午饭?”毕竟那所学校里的大锅饭,滋味真的很一般。容越溪慢半拍点头,把想问的话咽了回去,平时比狐狸还要机灵狡黠的一个人,钻了牛角尖却木讷得不行。说来也巧,隔着六七米远的距离,谢澜又遇见了上次邀请他入队的一行四人。双方一前一后来到这间不太起眼的门店外,被称为队长的高大男人目光在他二人交握的手上略微一顿,而后朝谢澜颔首示意,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让他们先进。高马尾眼睛蹭的亮了,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一圈,语气十分自来熟,“帅哥,你腿好了呀。”没想到站起来这么高。谢澜笑了笑权当默认,并不多做解释,静待后文。果不其然,对方下一句便是,“相逢即是缘,不夜城这么大,一连碰见几次说明缘分到了,怎么样,这次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谢澜摇头,回答一字未变,甚至比从前多了几分冷硬,“不用了,我有队伍。”为首的高大男人破天荒跟着挽留道,“谢先生不用急着拒绝,机会难得,不如大家先坐下来吃顿饭熟悉一下,我请您。”男人知道他的姓氏,想必早就调查过。谢澜眼神一凝,态度跟着冷了下来,“下次吧。”男人不再强求,弹动指尖,一张纸条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谢澜手中,他站在原地,盯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高马尾见他似乎对那个生着桃花眼的漂亮男人格外关注,笑嘻嘻在一旁打趣,“队长,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唉可惜啊可惜,挖别人墙角的事可不兴做啊。”这还是他们队长第一次关注任务以外的人,难不成榆木疙瘩终于开窍了?高大男人瞪了她一眼,后者乖乖噤声,男人攥紧拳头,碎裂的玻璃扎得他掌心生疼。那是一串高阶鉴魔道具,特制玻璃内包裹着一滴神的眼泪,刚靠近那两人身边,便因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骤然炸裂。其中一名微胖的男人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开口,“队长……我们还在这里吃吗?”男人面沉如水,数秒钟后才带头走进饭馆,“当然要吃。”他绝不会放任这种潜在的威胁存在。谢澜叫住脸比墙面还白的服务生,让他单独开了间包厢,跟容越溪去了二楼。等待上菜的时间,容越溪撑着脸看向对面的人,眼神不解,“为什么不一起吃?”这里物价高,宰他们一顿挺划算的。谢澜捏了捏他的脸,低声反问,“我是为了谁?”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对方有四个人,真对上总归占不到便宜。容越溪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丝纵容跟宠溺,闻言终于抿唇露出个笑来,“又不是打不过。”他见谢澜瞥了眼紧闭的房门,慢悠悠解释道,“只要我想,没有人能偷听我们说话。”既然身份暴露,能力自然也不必隐瞒下去,倒是省了不少事。菜上来,容越溪象征性夹了两筷子,忍不住问,“谢澜……你不怕我吗?”比起上辈子,对方接受得太过容易,他反而没什么真实感。谢澜动作一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你要吃了我,还是想……抽净我的血?”容越溪皱起眉毛,下意识提高声音,想都没想地反驳,“怎么可能!”谢澜便微微笑了一下,“那我有什么好怕的。”他有的、鬼怪想要的无非这两样东西,容越溪待在他身边,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动手,却始终没有迈出这一步。不,或许有过一次……“可是……”,容越溪垂下眼睫,拿筷子戳了戳盘里的小青菜,借此遮掩心底复杂的情绪,“我是魔,魔物都是会杀人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有了上辈子的经验,既不想隐瞒,又希望谢澜喜欢的是最真实的他,而不是一个为装出来的、理想化的人。身份也好,手段也罢,以前容越溪以此为豪,魔物擅长掠夺,他想要什么,就能立刻得到什么,当真比神仙还快活。如果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那就把他抢过来,不论生或死,只要能把他留在身边,这二者没有任何区别。但前世的结局使他不得不狼狈低头,开始思考自己并不擅长的事。然后他才发现,原来有些事不能强求,原来不是对他说过许多好听的话就代表喜欢……原来褪去防备的谢澜比从前还要叫人心动。谢澜停筷,眸光专注,“那你害过人吗?”容越溪一怔,下意识说了实话,“没有……,因为你不喜欢。”“你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做,可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你会不会……”再次丢下我。得到又失去何其痛苦,容越溪甚至不敢说出那几个字。修仙之人惧怕心魔,便是因为它们不可控,魔物也是如此,假如容越溪失去理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会做出什么事来。谢澜沉默许久,伸手抚上他的脸,“如果有那天……一定是我没把你教好。”不会可以学,错了可以改,谢澜愿意教会他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人,当那把约束他的剑鞘。容越溪满腹担忧和纠结消散于无形,心像泡在温热的蜂蜜水中,甜滋滋的,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他将那只手拉下来,摩挲着腕上的绷带,舌尖仿佛又尝到了那种诱人的滋味,“在副本里……你为什么要喂我喝血?”他完全可以多等一阵,没必要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谢澜顺势把他拉到身侧坐下,挑眉道,“两个原因,一真一假,想听哪个?”容越溪指尖在他掌心绕来绕去,大有得不到回答不罢休的架势,“只有人类才做选择,我全都要。”谢澜伸出一根食指,“从理性角度出发,这种程度的失血在人体承受范围内,每个健康的十八到五十五岁的成年人,都可以相隔半年以上献一次血,一次二百到四百毫升。你是我们队的最强战力,这样做是最优解,能确保利益最大化。”唯一的缺点是它听起来太像一台冰冷的机器,把所有情感都转换成精确数值。容越溪似懂非懂,听到他夸自己厉害,忍不住翘起唇角,戳戳他的腿,“什么是献血?”谢澜包住他作乱的手,眼底悄然滑过一丝笑意,“献血就是用仪器抽出一定量的血,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容越溪想起那群恨不能将谢澜生吞活剥、瓜分干净的鬼怪,猛摇头,“不可以!”“那另一种呢?”谢澜却不愿再这样直白,反倒问起他来,“你为什么杀王妙玲?”容越溪打出一记直球,“我觉得这样做你会高兴。”毕竟王妙玲是恶鬼,手下冤魂无数,死了也算造福人类。从前他只会当冷漠的旁观者,如今也愿插手多管闲事了,变化不可谓不大。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心中蔓延,令人悸动又无所适从。谢澜微微叹了口气,垂眸看向两人相牵的手,“我跟你一样。”究其原因,不过是放心不下对方罢了。两人把话说开,谢澜想起他从前咬自己的事,点点他的唇瓣问,“以前咬我的时候在想什么?”容越溪心中暗道不妙,赶紧找补,“……那是我不小心才咬破的,我让你咬回来,你又不肯。”谢澜捏住他的下巴,彼此间的距离不知不觉越拉越近,“是不小心,还是忍不住?”容越溪两只手牢牢圈住他的脖颈,缓慢贴上那两片柔软的唇瓣,勾缠逗弄间依稀能听到一点模糊的低语,“早就舍不得了……”哪怕撂过再多狠话,真到了实行的那天,也都成了空谈。饭后容越溪抢着结账,他家底丰厚,让谢澜留着积分,等必要时候再用。他下楼后,谢澜才谨慎打开那张塞来的纸条,然而上面空无一字,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后无风自燃,升腾的烟雾里,一道身影凭空出现,赫然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四人队队长。男人见谢澜祭出用于攻击的符咒,立刻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是来打架的,“等一下,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说两句话,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谢澜自认与他不熟,皱眉道,“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是”,男人担心容越溪回来,干脆将带来的东西摆在桌面上,语速飞快,“不知谢先生是否清楚,您身边混进来一只来自鬼蜮的魔,他从混沌与世界的恶念中诞生,本性残忍野蛮……”谢澜垂眸看了眼那两样道具,不动声色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缚魔链和镇魔塔,他在《异闻录》里见过。前者自不必说,单从名字便能看出效用,后者却是一样可将魔物炼化的宝物。男人早就达成了通关条件,却选择留在不夜城,组建队伍,经历无数副本,终于获得了这两样只存在于文字记载中的道具。镇魔塔内总共关过两只魔物,无一不被炼化成一团能量,消散于天地,连一片衣角都不曾留下。他至今还记得其中一只容貌绝色的女魔,眼神纯净如稚子,被捆住时苦苦哀求,哭着说自己从未做过任何坏事。男人面上浮现出一丝嘲讽,冷笑道,“这种生物惯会花言巧语,若是信了他们的鬼话,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男人打量着他的神色,声音激动而急迫,“实不相瞒,我最好的兄弟便死在魔物手里……我希望你能跟我们联手”,他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像怕被谁听到那般压低声音道,“除掉他。”谢澜怒极反笑,他无法想象容越溪这样的性格,被关在小小的塔里日日折磨该有多痛苦。男人的经历或许是真的,只是一个毫无底线的猎魔人,和肆意杀人取乐的鬼怪又有什么区别。这两样东西留在一个极度仇恨魔物的人手里,始终是个隐患,必须想法子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