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传送格外漫长,当谢澜以为要在这无边黑暗中迷失时,耳边终于传来一道熟悉的机械音,【叮——!】【本次任务:请玩家自行触发……奖励发放视任务完成度而定。】封闭的空间内凭空浮现两枚光团,表面以篆体分别标注着四个金色小字,左书‘前世’,右刻‘今生’。【请玩家在十秒钟内做出选择,倒计时十、九、八……】谢澜微微皱眉,虽说前世之事虚无缥缈,但他记忆不全,两相对比明显对左边的更感兴趣,在倒计时结束前将那枚光团拢在手心。一阵剧烈的眩晕过后,视野重现光明。谢澜快速打量周边环境,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幽谷之中,四周看不出任何人类生活居住的痕迹,耳中只有草木摇动时的飒飒声,以及远处泉水淌过青石板的泠泠之音。他身上穿的也不是现代服装,而是一种看不出质地的雪色劲装,入手比绸缎还要丝滑冰凉,上绣流云祥纹,脚蹬黑色长靴,腰别佩剑,应当是习武之人。幽谷中灌木跟古树高大无比,日光只能从叶与叶的间隙中投射下来。谢澜提剑在附近转了一圈,尝试呼喊容越溪的名字,却始终没得到回应,眼神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一丝担忧。右后方树丛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大型动物正隐匿其中缓慢爬行。谢澜耳尖微动,拔剑回首时恰好迎上一只足有两人高的不知名野兽,张开的血口中生着密密麻麻的牙齿,腥臭味扑面而来。他的身体似乎有着特殊记忆,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一剑斩向野兽头颅,凛冽的剑光以雷霆之势穿透它体外密布的坚硬鳞甲,余波在后方的参天古树上打下一道剑痕,肥厚的深绿叶片簌簌落了一地。谢澜略微一怔,惊觉体内游走着一股浩瀚磅礴的力量,以脐下三寸为始,经由手臂灌注于长剑之中,招停即收,不见半分滞涩与脱力。“吼——!”数秒后,那野兽头颅与躯体相连之地才喷溅出一条细细的血线,维持着仰天嘶吼的姿势重重跌落在地,黑红血液喷泉般涌了出来,哗哗灌入脚下的泥土之中,恶臭弥散开来。浓烈到极点的血雾引来数只形似秃鹫的大鸟,弯钩状的嘴巴一张一合,轻而易举地撕开鳞片,从那野兽身上咬下大块糜红的肉来,谢澜毫不怀疑它们能一口吞下人类的头颅。谢澜早在野兽坠地前便向后疾退数米,见状警惕望着那几只秃鹫,暗中搜寻撤离路线。比起皮糙肉厚的野兽,远处的人类显然更符合它们口味,为首的大鸟起初有些忌惮,但见那人连御剑都不会,当即放下戒心,振翅疾行,挡住他的去路,铜铃大的黄褐色眼睛里是属于猎食者的贪婪凶悍。谢澜只是急着去找容越溪,并不惧战。尽管他心里清楚对方大概率不会有事,但还是忍不住担心,这大抵是每个热恋中人的通病,无法用理智衡量。那黑毛秃鹫长啸一声,狭长的鹰嘴里挂着丝丝血肉,进而口吐人言,声音雄浑粗犷,很难分辨性别,“好俊俏的小郎君,不如随我回去做压寨夫人,本尊可以考虑最后一个吃你,如何?”此话一出,旁边那群大约是它亲戚族群的黑鸟也跟着窃窃私语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叫人听清。“是挺俊的,吃进肚里口感一定很好吧……”“嘿,就是吃也轮不到你,没听老大说要带回去做小老婆吗?”“嘻嘻嘻,到时候能分上一口尝尝滋味也是好的。”“不如何”,谢澜眉眼冷凝,横剑在前,暗中尝试调动那股力量,一点点汇于锋刃之中,劈头向最前方那只秃鹫的头颅划去。妖兽飞身躲避,根根竖起的羽毛如万千飞剑同时射了过来,被剑气围成的屏障拦在外面。失忆的谢澜自然记不得那些招式功法,挥剑只凭丹田凝聚出的纯粹力量,但它们并未消失,依旧存留在身体本能的反应之中。于是他干脆闭上眼睛,凭感觉打出饱蘸灵力的一剑,招式繁复精妙,杀气森然,无端引人心折。只可惜在场观众无一人懂得欣赏,数招之后谢澜手中剑刃便抵在秃鹫头领成人大腿粗的长脖子上。妖兽惯会见风使舵依照他人眼色行事,发觉看走眼后滑跪的姿势十分标准,“仙长手下留情!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小心冒犯了您,愿为您当牛做马……”妖兽野性难驯,说出的话也没什么诚信可言,它见剑尖撤回少许,暗搓搓冲族人使了个眼色,一拥而上朝着被围堵的人类扑了过来。擒贼先擒王,谢澜早有准备,既然这秃鹫不服,重新打服它便是。逸散的剑光似浩瀚的星海,又像坠落的流星,铺天盖地砸了过去,霎时间痛苦的哀嚎声此起彼伏,惊跑无数林中飞鸟。不出三招,倒霉的首领再次被制于剑下,不断扑腾挣扎的样子像极了待宰的家畜,哪还有初见时的威风在,“放过我放过我!小人愿为您效犬马之劳!”某一刻,谢澜眸光与手中霜剑出奇的一致,冰冷漠然,不含半分属于人类的情感,令人见之心惊胆寒。锋刃轻薄透亮,黑红的血珠滴滴答答顺着笔直的凹槽流下,却不能污它分毫。谢澜居高临下睨着这只大鸟,听不出情绪的道,“我问你答,答对了便放你条生路。”说罢不再搭理满嘴花言巧语的妖兽,径直抛出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首领圆圆的鸟脸上表情十分丰富,短暂讶异后迅速变幻至谄媚,“仙君竟不知道吗?此地名为长留谷,不少仙门世家都喜欢派弟子前来历练。”秃鹫首领一双黄褐色大眼滴溜溜地转,刻意没把话说全。其一,修仙世家尊崇优胜劣汰之道,那些资质普通的弟子入谷后大部分都成为妖兽腹中餐,故而有长留一词,意为埋骨之地。其二,历练时一般有较为年长的仙人带队,活动范围也不包含脚下这处土地。以山泉为界,继续向北是谷中腹地,妖兽品阶高,有的甚至可化成人形,难度过大并不适合历练。谢澜不在意它是否有所隐瞒,再度开口时语气多了些急迫,只是掩在冷峻的面容下难以察觉,“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大约这么高,留着半长黑发,琥珀色眼睛,眼角生有朱砂痣的年轻男人?”秃鹫首领粗哑地叫了两声,在青年富有压迫性的眼神下敛起那点多余的心思,照实说道,“好像……没有”,说罢瞪视着蹲在树梢不敢落地的族人,嗓音威严,“你们呢,可有见过此人?”挨挤在一起的黑鸟闻言探出长颈,面对面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听着也是个俊俏人。”“嘘——!你疯了,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关注长相?”“你见过吗,我感觉没有,今天只抓了两只兔子吃,饿了。”“没见过,我也没见过。朱砂痣长在这里的人很特别,碰见我一定能记住的。”“够了!一群笨蛋!”秃鹫首领大喝一声,面对谢澜时又换了副面孔,嘎嘎笑道,“您看,我跟我的族人都不清楚,要不您再找其他兽问问?”谢澜心生烦躁,和一群妖兽连打数场,系统却从始至终安静如鸡,没发布任何提示跟线索,容越溪也不见踪影。他挥剑拦住那群妖兽去路,眼尾微眯,形成一抹危险的弧度,“你不是说,要为我做牛做马,无需来日,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秃鹫首领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果不其然,那冷面煞神紧跟着一字一顿的说,“帮我把他找出来,不然……我就把你们的毛拔净,放锅里一起炖了。”这下缩在不远处的鸟群可炸了锅,体格颇大的黑鸟委委屈屈缩成一团,想跑又不敢跑,生怕下一秒就被眼前的魔鬼拔光羽毛,这对有灵智、懂美丑的鸟类来说简直比死还可怕。“唉,这男人啊,长得越美心思越狠毒,怎么能拔我们的毛?!”“以后再也不跟人类玩了……”“切,别装了,他们本来就不是朋友,是下酒菜!”那只鸟说完还求生欲甚强地补了一句,“仙、仙君除外!”当谢澜思考如何管制这群秃鹫时,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一串繁杂的口诀,几点流光随心意从指尖弹出,眨眼间面前几只黑鸟身上均多出一份临时契约,没有时限,直到完成为止。虽然多出几个帮手,但在不见边际的山谷里想准确找到一人,仍是项规模浩大的工程。一人数鸟找了一天一夜,几只秃鹫因此掉了不少羽毛,一点蛛丝马迹也没发现。期间偶尔遇见寻衅滋事的妖兽,都被他一剑斩杀,招式利落干脆,一袭白衣从头至尾洁净如新,不染半点尘埃。秃鹫规规矩矩排成串跟在白衣仙人身后,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投票选出首领上前搭话,显然被吓怕了。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谢澜无法,强行按捺住心底焦急,寻到一处风景较好的地方,打算建间木屋暂时住下来从长计议。他有预感,最后一个副本或许是场持久战。于是被推出来的首领还未开口,谢澜便下达了新的指令,帮他砍树,建一间临时住所。契约在身,首领敢怒不敢言,一步一回头地走了。谢澜靴尖轻点,三两下越上枝头,在一处较为宽阔的地方斜斜躺下,单手垫于脑后,目光穿透上方纵横交错的枝桠,看向蔚蓝的天幕。他无法否认心头愈演愈烈的思念和担忧。分别不过两日,他有点想容越溪了。身边没了叽叽喳喳围着他转的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谢澜早就察觉进入副本后,五感似乎都被游戏强化许多,就连数里外的声音也能听出少许,从而精准预判敌人突袭的方向。他听到一阵极速扇动翅膀的声音,悄无声息坐起,还未出剑,怀里突然撞来一只灰突突的鸟雀,体型不过巴掌大,死死埋在他怀里,毛茸茸的身躯簌簌发着抖。谢澜低头瞧了一眼,心下莫名,这似乎是一只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