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无动于衷,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偏过头一字一句的道,“要走一起走,我就是死了,也只会和将军死在一处。”说完不再理他,重新看向前方。萧明之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半个音节,斥责也好,规劝也罢,统统忘了个干净。他下意识回想前世是否也有这样的时刻,但生死关头,又不得不压下万千思绪,思索破敌之法。他们没有武器,和全副武装的人相比本就处于弱势,想突围唯有拼力一搏。黑衣首领看不惯两个大男人卿卿我我难舍难分的样子,右手轻扬,发起进攻的信号。萧明之以肘为武器,直冲打头的黑衣人太阳穴而去。这样的动作在训练有素的杀手看来到处都是破绽,他目露轻蔑,旋身避过后手中多出一柄棱/刀,对准柔软的腹部捅了过去,却不想那是个假动作。此时收力已经来不及了,他手腕一麻,反应过来时好端端握在手里的刀已经到了那冷面侍卫手里。对待敌人,萧明之半秒都不曾犹豫,出手利落,一击毙命。夜幕之上,明月被乌云遮蔽,逐渐染上血色。他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目标明确,右手执刀,脚尖于地面轻点,肌肉绷起时线条流畅,像只优美的大型猫科动物向前疾冲而去,以精妙刁钻的角度出其不意割向黑衣首领咽喉。在芙蓉楼搅局的是谢澜,他才是这群刺客的首要围攻目标。燕九瑜唯恐秘密被泄,下了死令,宁可错杀,绝不能放过。谢澜身如鬼魅,快得只能看清残影,面对他的人只感到一道劲风拂过,来不及躲避就被扼住了咽喉。那只手修长如玉,用来弹琴作画想必是极好看的,托住敌人下巴时力度却毫不逊色,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黑衣刺客连痛呼都来不及发出,便陷入永久黑暗之中,死时脸上仍残留着震惊难以置信的表情。首领眉间门隆起几条沟壑,猛然惊觉现实跟计划有些出入,想到九皇子处置办事不力之人的手段,即使是他这种习惯刀口舔血的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招式愈发凌厉。两人谁都没讨到好,萧明之能拦住他,却也被首领缠住无法搭救谢澜,他见剩下的人都围了过去,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几次试图脱身都被挡住,回击的动作无意识带上了浮躁。“当心!”谢澜的提醒终究慢了一拍,首领找到破绽,明面上虚晃一招,尾指勾动机关,一支短箭从袖口弹了出来。那一瞬,时间门变得很慢,萧明之清晰的听到袖箭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嗡鸣声,以及尖端刺破皮肤、血肉撕裂的声音。因为疼痛,他身形一滞,面无表情握住尾端,打算将暗器/拔/出/来,还未付诸行动,麻木酸软的感觉从右肩迅速蔓延到全身,他死死抓住墙壁上凸起的石块才不至于跌落在地。箭身有毒,这是萧明之的第一个念头。他唇边溢出一道细细的血线,颜色乌黑暗沉,不多时被他抖着手抹去,却有更多的涌了出来。萧明之背靠墙面滑落,目光穿过步步逼近的首领看向一身靛衣的青年,若非这次遇袭,他竟不知他的身手竟然这样好,以一当十,半点不占下风。他的意识开始昏沉,眼前模糊不清,第二个念头,是也许他就要死了,澜世子孤身在燕,有武功傍身,就有了自保之力。识海里,越霜早就变成了刺目的红,无声警示着什么——气运之子丧命,世界崩塌,任务直接判定失败。谢澜心如火焚,却不是为了任务。正所谓得胜之时,恰是敌人精神松懈之际,他徒手接住迎面而来的匕刃,把手里的棱刀朝首领掷了过去,从后向前将人捅了个对穿,足见力度之狠。恶斗将歇,距离他们出门还不到一刻钟,影卫才刚赶来。“主子!”影一飞身上前检查萧明之伤情,察觉暗器有毒时脸色大变,起身就要质问谢澜,两人易容乔装出门,为何会遇到刺客,又为何只有他们将军一人负伤,“你这个祸害!”在他眼里,谢澜已与妲己褒姒之流无异。谢澜不闪不避,推开他的剑俯下身来,稳准狠卸掉黑衣首领各处关节,后者像感觉不到痛一般,直勾勾盯着影一暴露在月光下的侧脸,半晌后仰头笑道,“能与萧将军共赴黄泉,也算一桩美事。”邺京之中,每个人都听过萧明之的事,一面之缘,他见过并记住了影一的脸,顺藤摸瓜,认出了易容后的人。谢澜一记手刀将人劈晕过去,每动一下,连成串的血珠便从创口涌出,淌过指缝,滴滴答答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他一脚踹开昏死的首领,“都杀了,只留这一个活口。”“不要用军营里的方式,防止事后被认出来。”影一再不忿,也知道这是当下最正确的选择,咬牙重复,“照他说的做。”影十一莫名缩了缩脖子,动物的本能使他自发远离谢澜,兜了个圈子走到尸体前,勤勤恳恳补刀,防止他们诈尸。恢复药剂只能在任务者身上使用,这里也不是修真界,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除借助系统外别无他法。搜索可用丹药时,谢澜一贯冷静的大脑甚至出现刹那空白,他将萧明之抱进怀里,不顾血污,一齐跪倒在满地狼藉之中,往他嘴里塞了一枚药丸,然后用那只完好的手圈住他的手腕,指腹停在微弱的脉搏上。他的灵魂好像凭空分割成了两部分,其中一方以旁观者视角冷漠围观,负责下达指令,另一方更没用些,只顾着害怕,徒劳的和萧明之贴在一起,试图将温度传递过去。好在其他人未曾注意,又有黑暗遮掩,没发现那红色丹药是凭空出现的。药丸是苦的,入口即化,萧明之舌尖尝到一点血液的腥甜,混乱的思维时而想谢澜也受伤了吗,时而又想中毒的样子一定很丑,他不想有人看到这样的自己……数秒钟后,压在胸口的那块巨石十分突兀地消失了,他重重喘息一声,闭阖的双眼微张,猛地吐出口血来。影一想查看萧明之的状况,可他家将军整个人被谢澜严严实实护在怀里,连片衣角都瞧不真切,不由得怒目而视,“你到底想做什么!”中毒后每分每秒都异常珍贵,谢澜原地滞留在他看来更像是故意拖延时间门,其心当诛。萧明之找回少许力气,还未开口身体便骤然腾空,被人抱了起来。当着属下的面。警报解除,越霜终于松了口气,悄咪咪看了眼扣掉的积分,好家伙,抵得上四个高难度世界的任务分了。方才它连大气都不敢出,自然也没提醒,不过它宿主这么有钱,又是用在道侣身上,肯定不会介意的。前后两辈子加起来,萧明之都没体会过这种待遇,因此万分不适。他大抵觉得丢人,整张脸埋在谢澜胸口,发丝从肩头滑落,难得显露出温驯的一面。影一何曾见过这样的将军,牢牢跟在两人后面,指责的话卡在嗓子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谢澜耳边嗡嗡作响,压根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对着空荡荡的街口皱了皱眉,“马车?”影一下颌线绷得更紧了,只身在前方带路。死狗般躺在地上的人被影结结实实捆了起来,他毫不顾及那些外伤,将对方抗在肩上。影五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抱剑跟在一旁,一会担心哥把人勒死了,一会又怕一哥和那西戎质子打起来。老天保佑,他担心的事一个都没发生。踏上马车前,谢澜又问,“大夫?”影一怀疑他得了选择性耳聋,只问自己想问的,别人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情不愿的回答,“早就在府里等着了。”亲眼见他受伤濒死,造成的冲击远比上个世界大得多。刺入肩膀的暗器带着倒钩,陷入血肉后伤口难以愈合,车轮滚过路面,每一次微小的震动都会撕裂内里肌肉,和棱/刀上的血槽有异曲同工之妙。一路上,谢澜用了最笨拙且不讨好的办法,把精神力附着在伤口四周,帮他缓解疼痛。由于过量失血,萧明之体温低得吓人,主人格蜷在谢澜温暖的怀抱里昏昏欲睡,恶人格便取代‘他’浮了上来。“唔……”,他比主人格更能忍些,微微转头查看伤口,牵动肩颈,本来麻木的地方又是一阵剧痛,唇边忍不住泄出一声低吟。“别乱动”,谢澜止住他的动作,想用力又不敢。恶人格本该抗拒,不知为何又忍住了。他半眯起眼尾,从谢澜的表情和话语中觉出一点别样的东西,模仿着另一人的样子靠在他怀里不动了。两条不同的幸福指数一路升升降降,直至回到靖王府才重新稳定下来。一个达到了百分之十,另一个终于升回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