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二指并拢,以真气划破指尖,凹槽犹如活物,贪婪的吮吸着。黑红色雾气弥散开来,石碑下蜿蜒出一片漫长的阴影,缓缓将白衣仙人吞噬。巨大的阻力将越霜推了出来,它也和主人一样,记起了那段过往,周身光芒闪烁,昭示着难以平静的内心。这是它第一次被排斥在小世界之外,谢澜的身影被雾气吞没前,越霜喊道,“小谢,加油!”【试炼载入中……】谢澜注定无法听见这道死板而不怀好意的声音,他好像短暂发了会儿呆,回神时正站在一张长桌前,四周热闹非凡,每张淳朴的脸上皆是喜色。一位三四十岁的女人朝他手里塞了袋土鸡蛋,又拍了拍他的肩,“婶子家没什么好东西,正巧养的笨鸡下了不少蛋,拿着路上吃。”谢澜本能推拒,女人早有预料,放下东西飞快离开。后面的人如法炮制,什么东家刚割的猪肉,西家新做的被子,甚至还有一沓钱,十块五块跟红票子捆在一起,能看出来攒了很久。谢澜觉得烫手,说什么也不肯收。那村汉一瞪眼,略带强硬地塞进一旁的老头怀里,“要不是你们爷孙,我家那口子早没命了。现在娃要上学,别人有的,咱们家孩子也不能落下。”说罢又转头看向谢澜,“咱们凌泉村就出了你一个状元,我听说大学花钱的地方多着哩,这钱你拿着买手机电脑,学习也用得上。”谢澜嗓子有些发堵,叹息着道谢,“吕叔,等放假回来我再给之龙补课。”提起自家不争气的儿子,吕叔摆摆手示意不必着急,“学习要紧。”正如吕叔所说,凌泉村几十年就出了谢澜一个状元,录取通知下来后,村里的人一合计,帮忙办了场热热闹闹的升学宴。炎炎盛夏,饭菜不可多放,谢澜熟练收拾碗筷,拨出一部分放进贴着卡通图片的冰箱里,又把水里浸着的西瓜拿了出来,“爷爷,西瓜冰好了。”老头头发花白,留了撮山羊胡,一双眼睛蒙了层白翳,内里毫无焦距。按理说他应是看不见的,偏偏能精准接过谢澜递来的西瓜,慢吞吞咬了一口,空闲的手指尖微动,似乎在掐算,“澜澜啊,你几时开学?”声音苍老,却不难听出慈爱。谢澜小时候十分抗拒这个乳名,如今也习惯了,“三十号,我打算提前三天走。”从这里到京城,坐火车要一天一夜,加上中途倒车的时间,差不多够了。老头从小马扎上起身,晃晃悠悠进了家里最亮堂的那间屋子,不多时抱着几本灰突突的书出来,和乡亲送的东西放在一起。一张黄符打了个旋儿落在地上,老头看不见,一脚踩上,留下块泥印,“书拿着,有用。”谢澜无奈,拾起符纸,拍去上面的灰夹进书里,“学校里用不上这个。”老头意外的固执,重重哼了一声,耍起了无赖。早些年他时常跟年幼的谢澜吹嘘,自己修为了得,一双眼睛就是因为窥探天机瞎的,可实际上某得道高人只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偶尔兼职神棍,做些驱除邪祟的法事。两人虽是收养关系,比之真正的爷孙,也不差什么了。那摞书扔在角落不知多少年,捡破烂的都不愿收,谢澜拗不过他,擦净浮灰,用布裹好塞进包里。二十七日一早,谢澜踏上前往京城的路途。谢澜买的卧铺,按厢座号一路走过去时遇见腿脚不利索的老太太,挤在人堆里几次差点摔倒,身边的人却对她视若无睹。他顺手扶了一把,在老人一迭声的感谢声里留下一个笑容。车厢人来人往,一拖家带口的男子亲眼目睹前面的帅小伙朝空气瞎比划,摇摇头跟妻子说,“每一代孩子都是一样的,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走在路上也喜欢突然‘投篮’,贼帅。”普通人看不见的地方,老太太跺跺拐杖,嘟囔着“小伙子心善,就是这功德光太晃眼”,然后直接从车壁上穿了过去。男人标准的扣球动作在妻子揪住耳朵的那刻戛然而止,哎呦哎呦的把行李扛了上去。他搓了搓手臂,是错觉吗,刚刚温度好像降了不少?舟车劳顿,谢澜先找了家旅店,又买了手机、电话卡等必要物品,在随身携带的记事本里写下一串数额后,才洗澡上床。在首都大学入读的大多非富即贵,谢澜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报道时愣是凭颜值成为校园内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开学季,四处都是问话声和行李箱轧过柏油路面的骨碌声,树荫下坐着一排男男女女,两人一桌,身上穿着统一的白色短T,桌前挂着横幅或系名。他们都是大二的学长学姐,负责新生接待。女生妆容精致,捏着宣传册不停扇风,见谢澜远远走过来,立即停下动作,照镜子补妆一气呵成,等人走到近前已然露出完美的微笑,“学弟哪个系的,需要帮忙提行李吗?”谢澜摇头,指了指隔壁的农学系,“谢谢,不用了。”不远处戴着无框眼镜的男生瞬间来了精神,热情朝他招了招手,“学弟这里!”天可怜见,去年工商学院出了个江白岐,今年他们农学系也有能拿出手的牌面了!谢澜在登记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反复强调自己可以,才成功婉拒对方替自己拿行李的请求,顺路领完饭卡,按指引朝南区宿舍楼方向走。方才染着茶色头发的女生忙里偷闲,到隔壁瞧了眼登记表,下意识念出上面的字迹,“谢澜?”那不是今年的最高分吗?长得帅,学习好,宽肩窄腰大长腿,条件这么好,早知道她就要个联系方式了!领被子充饭卡办宽带,上上下下跑了几趟才算忙完,重新回到宿舍,里面多出一人,青年眉目如画,连喝水的姿势都透着股优雅。听到开门声看了过来,未语先笑,笑得矜贵漂亮,“你好,江白岐,很高兴跟你成为室友。”谢澜握住他伸来的手,一触即分,“谢澜。”江白岐微微挑眉,唇边弧度似乎更大了些,目光扫过他额头细密的汗水,“还好我提前开了空调,先凉快会儿,等着我跟你一起收拾。”开学带来的东西总归不少,一个人速度很慢,谢澜想了想,没有拒绝。首都大学住宿环境极好,宿舍面积大,自带卫浴阳台,谢澜本该和同系的分在一起,许是人满了,恰好江白岐的室友新买了套房,办了离宿,就把他分了过来。北墙靠门的位置立着一排鞋架,上面摆满了各色限量款球鞋,谢澜铺床时粗略扫了一眼,见一双比今日缴纳的学费还贵,心下了然。按理说,两人家世差距过大是无法做朋友的。但江白岐没什么架子,谢澜也不是自卑内向的性格,一来二去,竟相处的十分融洽。宿舍里自带冰箱,江白岐翻了翻,挑出一瓶饮料朝他抛了过去,“尝尝,我觉得这瓶挺好喝。”谢澜礼貌道谢,大大方方从行李中拿出一提山竹作为回礼,江白岐剥开吃了,声音含混不清,“唔……好甜。”即使两人的东西并不对等,他也没有任何鄙夷之意,这让谢澜的笑意真实不少。他眼神微动,注意到对方细白的脖颈上坠了块血玉,成色通透,一看就知绝非凡品。谢澜眼尾微眯,似乎在上面看到了萦绕的雾气,正想凝神细瞧,江白岐却已将它从领口塞了回去,唯有细细的红线露在外面,称着瓷白的皮肤,说不出的好看。长时间盯着别人看总归不礼貌,谢澜回神,语带歉意,“抱歉,刚刚有些走神。”江白岐指尖掠过领口,落在余下的山竹上,“没关系,我很的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这玉开过光,是家里人求来保平安用的。不止是你,好多人第一次见我都忍不住看它。”谢澜点头,示意自己在听。不知是不是错觉,江白岐语气似乎多了点埋怨,好像怪这块玉抢了他的风头。等室内重新恢复整洁,时间已经到了正午。谢澜快速冲过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简单的深浅两色意外夺人眼球,“学长帮了我不少忙,作为回报,不介意一块儿吃午饭吧?”“当然”,江白岐洗净手,拿上钥匙出门,沿路跟他介绍校内建筑,比地图上的标注还要详尽许多。两个长相同样出色的人走在一起,视觉冲击也是双倍的,引来注意在所难免,掏手机拍摄背影的也大有人在,不过他们都习惯了被注视,谁都没有在意。谢澜是往校外走的,谁知岔路口被身边人拉住了胳膊,“入校第一天,不打算进食堂看看吗?”那双眼睛里只有揶揄,看不出是真的想吃,还是为了照顾他不算宽裕的钱包。谢澜怔了怔,从善如流的调转方向,“多谢学长提醒。”食堂饭菜分量足,比起谢澜,江白岐饭量在男生里都算小的,吃了一半不到便放下筷子,一整杯酸梅汤倒是都喝完了,余下时间都在刷手机,看到有意思的就跟谢澜搭话聊两句。为避免误会,他特意解释道,“天太热,我没什么胃口。”他应该很受欢迎,短短五分钟有三个过来打招呼的,一个加微信的,有叫学长的,也有喊部长的。谢澜由于刚入学逃过一劫,情况不算夸张,但十个人也有五个暗搓搓跟江白岐套话的。谢澜一边吃饭,一边在心里给眼前人贴标签:能力出众,骄矜但不骄傲,身体差,饭量比猫小……最后一点是刚刚加上的。第一天认识,可聊话题有限,不知不觉说到了学生会跟兴趣社团上,身为学习部部长,江白岐占尽天时地利,自然要招人,“……怎么样,要不要来我们部?”谢澜调笑道,“军训还没开始,学长就急着招人了?”江白岐也笑,莫名有种勾人的意味,“当然,好白菜要靠抢的。”学生会是社交、拓展人脉的必要手段,谢澜调侃过也就答应了。为期半月的军训一晃而过,大一正是活动最多的时候,连着三天招新,名额满后各部门开始准备纳新后的第一次团建,除聚餐这一必备项目外,可谓花样百出。其中又以学习部的最为特别。经投票决议,各成员一致认为增进感情、凝结团魂的最佳方式就是结伴闯一趟鬼屋。谢澜不怕这个,自无不可,反观江白岐神色有些僵硬,异样的表情一闪而逝,最终不见痕迹。十多天相处,谢澜不像初见那般拘谨,多了点随意,“学长害怕?”江白岐抿唇不语,开口时带着恼羞成怒的意味,“当、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