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建时间定在周末,那会儿空闲时间多,他们计划十点左右出发,吃完饭再去平西那家点评网五颗星的鬼屋,如果时间够用,还可以来一场密室逃生。年轻人嘛,不管家世如何,都有颗喜爱冒险的心。聚餐地点定在学校附近的火锅店,性价比高,学生还有优惠,十来个人均摊下来,也花不了多少钱。谢澜怀疑其中少不了江白岐的手笔,不着痕迹向其他成员打听了一下,果不其然,那名叫叶语檬的女生感慨道,【没想到部长这么接地气,他说人多热闹,就该吃火锅!】他家里的情况几乎没几个人清楚,唯一知情人便是这位朝夕相处的室友。女生显然是江白岐的铁杆迷妹,打开话匣子后更将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谢澜跟着附和两句,很快结束这一诡异话题。江白岐对所有人都这么体贴吗?他刚关闭对话框,正主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干嘛呢,这么入神?”江白岐是本地人,周末必然要回家,他似乎刚从某个宴会回来,穿着十分正式,随手解开领带丢到衣架上,眉眼含笑,“刚开学没多久,我们校草就有情况了?”“没有”,谢澜直来直往的问,“是学长提议吃火锅的吗?”江白岐没有否认,很巧妙的说,“人多热闹。而且我小时候肠胃不好,家里从来都不让做这种东西。”每当江白岐提起儿时的事,总透着股莫名的伤感,让人想到生病的小奶猫。谢澜对他印象还停留在那猫一般的饭量上,毕竟两人不同系,开学又忙,统共只吃过一次饭,“现在好了吗?”江白岐闷声笑了起来,“当然。放心吧小学弟,我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天气预报称周日是个大晴天,谁知天公不作美,早起不见太阳,临出门时更是黑了下来,酝酿着一场暴雨。谢澜直觉有不好的事发生,留在学校才是最保险的做法,奈何大伙热情高涨,偏闹哄哄喊着氛围感拉满,他便没说扫兴的话,临走前下意识把符箓塞进了兜里,以防万一。阴沉沉的天丝毫未影响火锅店生意,雨天涮肉,反倒别有一番滋味。一行人要了包间,热热闹闹点了一大桌,光牛羊肉就占据半壁江山,且是独立小锅,大家各取所需,避免因口味不同产生分歧。谢澜洗手回来,见江白岐手中捻着一方深蓝色手帕,不知做什么用的,转眼间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撕开塑料餐具的透明膜,倒入开水。余光注意到他,很自然的问,“谢澜,要不要帮你一起涮了?”“……不用”,谢澜忘记一瞬间的古怪,回到位子上,把水倒进垃圾桶时,注意到那帕子上优美的烫金花体英文,是普通人用不起的价格。副部长提了两扎啤酒,跟白的放在一起,闹着要喝一杯,谢澜暗叹该来的总会来,婉拒道,“我天生不会喝酒,上高中的时候好奇,曾偷尝过一口,没一会儿就倒了。”他若不拒绝,下午的行程全都得泡汤。恰巧服务生进来收碟,江白岐叫住他,“麻烦再要六瓶果汁。”除了他和谢澜的,在场的几位女生也没落下,一碗水端平,任谁也挑不出错来。江白岐托着下巴,声音温温柔柔的,却又不容忽视,“差不多得了啊,酒量不好的别硬撑,待会儿走不动路可没人扶你们,我喝不了太多酒,这杯果汁,先干为敬。”江家少爷酒量差?这不胡扯么!副部长心里直犯嘀咕,看出他有意帮谢澜解围,含糊着把事情揭了过去。喧闹声里,谢澜的杯子和江白岐的碰在一起,发出叮一声轻响,“多谢学长。”江白岐方才跟着喝了点酒,脸颊浮起一层浅粉,眼中水光弥漫,“你想怎么谢我?”谢澜认真想了想,“那我……明天就把周四的报告交上?”江白岐:“……”谁问你这个了!短暂诧异后,他蓦地笑了出来,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一字一顿的说,“好啊。”江白岐承认,第一眼见到谢澜,就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承认那句话有刻意撩拨的成分,他不在意出身,欣赏对方的从容勤奋。从记事起,凡他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江白岐喜欢挑战,第一次失败了没关系,谢澜听不懂弦外之音,说明比他想象中还要纯情。这是好事。酒足饭饱,一行人结伴离开,分批坐进不同的车里,出发前往平西,副部长调出导航打头,江白岐的车紧随其后。途中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啪啪作响。按理说点评网五颗星的鬼屋应当很好找,可事实上他们连兜几个圈子,花费双倍时间才找到地图中显示的位置——一幢欧式风格的别墅。雨停了,街上却起了雾,副部长第一个拉开车门核对地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嘟囔道,“夏天还没过去吧,怎么气温下降的这么厉害?”谢澜眼中的世界与他们有所不同,所及之处阴气森森,不见半分人气,灰蒙蒙的薄雾将别墅分割成一方独立的地界,而他们是不幸闯入其中的羔羊。此时掉头已经来不及了,进退都不安全,想破局还要从源头解决。口袋里的几张符纸微微发烫,谢澜带的不多,悄无声息拿出来分给了几名阳气较弱的女生,余下一张则塞进江白岐兜里。后者似有所觉,挑了挑眉算作疑问。谢澜与他站在一起,不动声色打量四周,“学长要是害怕,就跟着我。”别墅外挂满了爬山虎,栅栏锈迹斑斑,风一吹,未关严的窗户哗哗作响,玻璃后黑洞洞的,天这么暗,也不见点灯,看得人心里发怵。除了他们,竟还有一对男女冒雨赶来,拿着票等在外面。两拨人加起来不多不少,恰是一批次允许进入的人数。唯四的女生手拉手挨在一起,挤在售票口犹豫起来,“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等改天再来。”事到临头,她们早就失去了说笑的勇气,担心黑暗中会蹿出什么可怕的东西。买了票的女人眉毛皱得死紧,忍不住斥责道,“下着雨胡乱跑什么跑,出事了怎么办?”现在的小孩为了满足好奇心也不怕把命搭进去,平白给他们添乱。这一幕在不知情的人看来,难免有多管闲事的成分,但谢澜一眼发现了女人手里无头苍蝇般乱转的罗盘,以及开过光的桃木剑。接待人员是个长相甜美的女人,睫毛很长,涂正红色口红,闻言热络揽客,“小妹妹不要怕,我们工作人员都是专业的,遇到问题喊一声,他们就会接你出来。来都来了,不体验一下能甘心吗?再说了,你们人多,这么多男孩子还保护不了你们呀?”说罢还朝她们暧昧的眨了眨眼。接待员的笑容如同焊在了脸上,无论做什么表情,唇角弧度分毫未变,令人格外不舒服。少数服从多数,副部长拍板买了票,接待员笑眯眯推开沉重的大门,十五人依次序进入。别墅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到处都是蛛网和灰尘,空气中有股难闻的霉味,木质地板老旧,每踩一下,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为掩盖什么。谢澜高度警惕,低声提醒道,“这地方有古怪,大家最好牵着手走在一起,有情况也好互相照应。”有人不屑冷嗤,“按一般鬼屋的尿性,待会儿NPC肯定来抓人,都在一起还怎么跑?”话音未落,屋子里不知从哪传来一阵:“嘻嘻。”那笑声又尖又细,像哪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发出的,瞪大眼睛寻找,却不见人影。叶语檬离声源最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断搓着手臂,试图缓解心底蔓延的凉意,最终崩溃道,“我不玩儿了!放我出去!”她接连重复数次,角落的钢琴忽然重重响了两声,如同鬼物愤怒的低吼。不知从哪亮起一束白光,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阴影处,“谁要退出?”叶语檬正打算举手,紧抱在怀里的手提包猛然发烫,活像揣了个刚出锅的地瓜。她混沌的大脑迸现出一丝清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第六感告诉她,跟工作人员离开比留下来还要危险。无人应声,阴影里的人又问了一遍,声音暗藏不悦,“谁要退出?”两名道士正要回答,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醇悦耳的男声,“没有人退出,屋里太黑了,可以给个手电筒吗?”等待回答的每一秒都很漫长,半晌后,那名工作人员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当然可以,我们会向顾客提供最优质的服务。”他在原地一动不动,用意明确:想要,自己过来取。谢澜没什么犹豫,大步走了过去。那对男女互相对视一眼,女人留下保护学生,男人和谢澜一同上前。他也是个妙人,抢先抛出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我这兄弟有夜盲症,我怕他摔了,扶一把。”工作人员不置可否,像一尊凝固的蜡像。借着手电筒的亮光,谢澜注意到,他的手是不正常的青色,袖口下生着尸斑。有惊无险的回归队伍,几个搞不清状况的学生聚在一起吐槽这家鬼屋的服务态度,扬言出去后必定打差评。工作人员置若罔闻,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消失了。那对男女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自我介绍来自茅山清风观,接到任务来此地捉鬼,没想到碰上他们这群倒霉蛋。男子姓张,女人姓许,二人是一对夫妻。两人说得口干舌燥,才让这群叛逆学生相信,不安和焦虑弥散开来,隐隐夹杂着几声抽泣。谢澜再次强调所有人必须一起行动,然后开始清点人数。这一清,就发现了问题。“学长呢?”“对啊部长呢?他明明跟我们一起进来的……”谢澜蹙眉喊了声江白岐的名字,有符咒在,那些东西不可能在他眼皮子下将人掳走。有人失踪,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崽才真正害怕起来,副部长懊悔中掺着几丝害怕,早知道这地方这么邪门,他说什么都不会来。若江家知道是他带江白岐来这种地方的,他的前程……一切就全完了。越是危急,谢澜大脑便越冷静,他跟那对男女说,“我们分头行动,先把人找到再说。”这是目前最好最快的办法。“不用了,我在这里。”熟悉声音传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江白岐缓缓自阴影中走出,掌心微拢,藏起一小块灼伤的灰痕,行走间黑色粉末穿过指隙,一簇簇落在地上,没引起任何人注意,“抱歉,让大家担心了。”‘他’彬彬有礼的样子和江白岐如出一辙,谢澜却注意到,那块藏于衣下的红玉上,一晃而过的血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