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大概是真的不在了吧张不疑刚刚靠近了厚德殿,就听到了陛下愤怒的咆哮声。他认真的聆听,随即心里断定,陛下大概是在教训哪位宗室子嗣。作为刘长多年的舍人,张不疑早就练就了一番无人能及的本事,听声辨因,从陛下不同的嗓门里,他能很清楚的辨别原因,陛下暴躁,可每次对不同的人动怒,那声音都是不一样的。若是对群臣动怒,陛下的声音会非常的急躁,骂人的话是一个接着一个,句句不离老狗,哪怕是面对晁错这样的年轻大臣,陛下也喜欢用老狗来谩骂,只能说是习惯了,而面对晚辈,则是不慌不忙的谩骂,不会太急,谩骂的词汇通常围绕着竖子,混账,无用之类的来进行。对比从前,陛下的脾气还是好了很多的,起码,陛下如今很少再动手了。过去总是殴打群臣,如今虽然也殴打,可不再像过去那么频繁了,最近的一次听闻是殴打了太仆,这位月氏好兄弟也没有能摆脱陛下的欺凌,殴打原因是他管教不严,麾下有人私下里贩卖战马。当然,打完之后自然还是坐在一起喝酒,太仆也认罪,作为一个月氏人,他在庙堂里向来小心翼翼的,面对自己麾下的那些人,也是比较客气,没有身为九卿的威严,不参与庙堂的大事,只管安心研究些治马和医马的办法,这就让刘长非常的生气,朕让你当九卿,是为了让你安心钻研医马吗?恨其不争,是刘长动手的理由。刘长越说越激动,然后就上手了。刘长告知太仆,你是大汉之九卿,不可因为自己是塞外之民便妄自菲薄,要摆出点九卿的架势来,不要让麾下的人骑到头上,要充分发挥伱蛮夷的特性,你本就是蛮夷,还怕别人说你蛮夷不成?不是蛮夷的都说自己是蛮夷,行蛮夷之道,你就是个蛮夷,搞那么多虚头八脑的做什么?太仆也彻底放开了,跟陛下喝了酒,直接解了上衣,披头散发的回到了府邸,将那些对自己不敬,阳奉阴违的官员们绑在树上,挥起鞭子就是一顿打,一边打还一边高呼“我蛮夷也!”。张不疑走进了厚德殿,对着陛下以大礼参拜。“拜见陛下!!!”刘长一愣,看着走进来的张不疑,心里大喜,“哈哈哈,你这总算是忙完了,快来!”张不疑急忙又拜道;“臣无能,因许些事情而耽误了时日,不能及时前来服侍陛下,请陛下治罪!!”“好了,不说这些。”张不疑这才起身,坐在了刘长的身边,再一看,跪坐在中间受训的,果然是两位后生,其中一人是城阳王刘章的儿子刘喜,另外一人则是赵国刘如意的儿子刘寻。两人神色委屈,毕恭毕敬的跪坐在刘长面前,不敢说话。刘长看着他们,继续骂道:“喜!你阿父外出办事,你便开始胡闹不成?!便是胡闹,还如此轻易的就被廷尉所抓住,简直是丢朕的脸!!若是廷尉再来禀告,朕非打断你的腿!”“大父.我以后再也不会被廷尉抓住了.”“嗯??”“我再也不会胡闹了.”刘长又看向了刘寻,“还有你这个竖子,朕看你乖巧,甚是知礼,让你前来太学学习,你却跟这厮混在一起,还外出饮酒闹事,跟那些恶少厮打,你是有本事啊!这么能打,要不要跟朕试试?!”“仲父,不敢。”“好了,都给朕滚出去!再被朕抓到,将你们挂起来打!”“滚!!”两个家伙连滚带爬的逃离了厚德殿,刘长这才看着张不疑,骂道:“这些不成器的竖子,当真是顽劣至极!宗室子弟里,就没一个能靠得住的,大汉以后的诸侯王都是这般蠢物,大汉危矣!!”张不疑笑了笑,其实当初刘长这些人还没有长大的时候,群臣也是这么想的,这些家伙是将来的诸侯王?大汉危矣!!可大汉如今不还是愈发的强盛了吗?“陛下,不过是年少性情,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不必动怒.”刘长摇了摇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问道:“听闻你忙着收录土地户籍什么的,如何啊?可还顺利?”“因陛下之洪福,诸事顺矣!!”“哈哈哈,不是张相传了你记录的办法吗?怎么是朕的洪福呢?”张不疑不屑的说道:“若非陛下改良数字,创造出更便捷的数学,空有右相所传授的办法,又能如何呢?”“你说的很有道理!这都是朕的功劳啊!”这对天造地设的君臣越说越是开心,刘长干脆令人拿来酒水和肉,又让其余众人不要打扰自己,关了门,君臣两个乐呵呵的过自己的二人小世界。“陛下,今年的收录结果,大汉的百姓数量为两千五百三十六万余人比起上次的统计结果,增加了三百一十四万人,其中增加最多的是梁国,梁国共增一百多万人,占据三分之一,其次是齐国,增三十万,然后是燕国.”“燕国是因为征伐之事,收二十余万胡人”张不疑认真的说着各地的人口增长情况,又拿出了自己的列表来给刘长观看,其中有各地的增长情况,与上次记录的对比,张不疑表示,这一次的人口增长是最多的,是前所未有的,这都是陛下的无上功德、可刘长对这个结果显然是有些不太满意的。“我听闻,那秦王一扫六合的时候,全国人口记录是三千多万人怎么如今大汉繁荣强盛,却还远不如那暴秦呢?难道是朕比不上那秦王吗?!”“陛下啊,秦以徭役而亡,秦亡后纷争四起,高皇帝之时,全国的人口锐减到一千五百万,这才几十年,在您的治理下,人口已经增加了一千万,这已经是非常难得了那秦王如何比得上您啊?他不过是坐享其成,您可是事事亲为,从不曾享受过余荫!”守在门口的郎中李广缓缓闭上了双眼,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大汉能到如今的程度,不是经历了高皇帝时的酂侯之治,太上皇时的平阳侯之治,以及太后之治,最后才在您的手里出现了成果吗?算了,算了,没有享受就没有吧。刘长摇着头,“这还远远不过,大汉如今的疆域实在是太大了,比过去的任何一个朝代都要大,这两万五百万人口,洒在这片土地上,实在是太少,中原地区还好,像那稍微偏远些的地方,千里无人烟,实在贫苦,人才是国家最重要的资源啊,若是五人可用,那朕什么都做不到。”刘长思索了片刻,随即说道:“朕是想要废除算赋的。”张不疑一愣,纵然是张不疑,此刻也是苦笑着说道:“陛下仁义!要解万民之苦,奈何,若是废了算赋,庙堂怕是无粮可用,什么事都办不成啊。”“若是将算赋平摊到农税之上,倒是能解决,不过,那样一来,农民所承受的打击就太大了.光凭借那些耕地多的富户,还不足以承担得起.因此,朕准备开商,等到商业大成,将算赋一分为二,平摊到商税和农税之上!”“摊丁入商??”张不疑惊呆了,他问道:“那商贾们能受得起吗?”“哈哈哈,若只是在国内经营,或许不能,可如今朕欲开外贸,为何不能呢?就算不能受,也得受!朕开其限制,让他们享受富贵,挣得大量钱财,不过是些小事,若是他们还不能做,那朕养商为何?!”刘长的态度很是坚决,能做也得做,不能做也得做!“陛下圣明!!!”“若是无了算赋,天下定然人丁兴旺,秦时的三千万算的什么,大汉当有五千万!不,一亿之众!!”张不疑也直接开吹,刘长满脸的喜色,“是啊,到时候,这一亿之众分布全国,就是那西庭国,南越国,燕国,唐国塞外草原,都将遍布我大汉之百姓,道路交通,驰道平坦,处处都是我汉家之城池,当初秦王自称一统天下,也不过是统一中原罢了,朕绝不会将一统天下的功劳让给他!”“朕要真正的一统天下,让天下尽为我大汉之子民!”“陛下之志向,真乃.”“好了,不必奉承,朕这里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做的。”张不疑一愣,“请陛下吩咐!”刘长苦笑了起来,“这些年里,朕不断的给留侯写信,寻求治国的策略,却从未有一封回信,朕几次派人去打探他的下落,可派出去的人,却都没有找到留侯的消息,朕如今遇到这般大事,身边虽有智谋之士,却也难以下定决心,若是有留侯助朕,能出一策,商谈开商兴农之利害,朕则安矣。”张不疑低着头,“陛下,臣也几次写信,却都渺无音训,臣的胞弟说,阿父自从进山修道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落,如今生死不明,也不知该如何”“他跟着几个方士,也不知去了哪里那山又大,朕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哦?陛下想出了什么办法?”“烧山啊!”“他既然躲在山里不愿意出来,那朕就三面放火,逼他出来,或者在前后放火,逼他出来!”张不疑险些跳了起来,“陛下,不可啊!当初晋文公就是如此烧山,想要逼出介子推,结果逼死了介子推”“啊?如此高深的计策,居然早就有人想出来了?”刘长惊讶的看着张不疑,随即夸赞道:“不愧是晋文公啊,居然能与朕一般想法.”“你放心吧,朕是不会这么做的,朕给吕禄这么说的时候,吕禄吓坏了,朝着朕叩拜,差点跪死在朕的面前,劝谏朕一定不要这么做不过,他没有提晋文公。”张不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如此最好。”“朕就想,通过你来将他引出来。”“陛下的意思是?”“你就假装病重,然后给你的弟弟写信,说自己时日无多,我想,留侯便是断了世俗之心,得知你病重,就算不愿意前来,怎么也得写信来询问吧?到时候,朕就可以写信问策了!”张不疑迟疑着问道:“可是,阿父真的会写信吗?他若是看穿了呢?”“朕也不知道啊.”刘长心里是真的没底,哪怕是面对陈平,他都不至于如此,留侯给他的感觉,跟任何人都是不同的,仿佛只要他还在,世界上的所有难题都会迎刃而解,他有着极为强大的自信,同时也能感染他身边的人,给人一种他无所不能的感觉,这种感觉,刘长只在留侯身上体会过。听闻当初开国的时候,谈论功劳,给与食邑,曹参和萧何近万户,其余都是数千户,到了张良,高皇帝拉着他的手,让他在富裕的齐国自己选择三万户的食邑。留侯以自己无功而拒绝了,最后被封在留地,一万户。若是留侯那时答应了,那如今的天下第一彻侯,就不会是萧延,而是身边这位张不疑,当然,他若是受了,也有可能被太后送上路,三万户的彻侯还是有些太吓人了。“既然如此,那臣明日就重病不起,且等阿父回信!”“好!!”为了逼真一些,张不疑痛饮了一番,喝到不省人事,这才被送回了自己的府邸,次日,就有消息传出,张左相病重,不能起身,无法朝议。群臣听闻,自然是乐坏了。见到了,都要提一提这件事。“听说了吗?张左相病重!”“啊?这可如何是好啊!”大臣强行做出担忧的模样,可那抹笑容是如何都瞒不住的。张不疑在群臣里的名声,不能说是德高望重,也能说是声名狼藉了,主要就是他总是站在皇帝那头,无论皇帝说什么,他都站在皇帝那头,为了得到皇帝的宠爱,连江山都不顾,简直丧心病狂!!这样的人当了大汉的丞相,这是大臣们的耻辱啊。皇帝也几次前往拜见张不疑,忧心忡忡的样子。书信也是不断的朝着留地飞去。留县。张辟彊看着手里的书信,无奈的长叹了一声,神色极为担忧。“阿父跟那几个方士离开之后,再无音讯,如今兄长又病重,何其苦也!”张良在自己的食邑还是有些产业的,全部都由张辟彊来打理,张良很早就有云游四方的意思,在历史上,是吕后训斥了他,说人不可不食五谷,让他时不时下山与人联络,而此刻,太后早已不再处置政务,留侯也就能实现自己在历史上的遗憾,在晚年,跟着几个同道之人,去了深山,说是要云游四方,得道成仙。这么一走,就再也不曾跟家里人联络过了。张辟彊也不知他的死活,几次派人也没有找到阿父,心里愈发的沉重,阿父本就年迈,虽然不愿意这么想,可或许阿父是真的不在了,他只能派人去四处传递兄长病重的消息,希望阿父能知道,能回来再见自己一面。只是,这些时日里,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阿父不在,那我也得前去看望兄长”“来人啊,准备车马。”就在张辟彊准备起身去看望兄长的时候,忽然有人前来,来人是他家的隶臣,此刻格外的激动,说道:“有家主的书信!有家主的书信!!”张辟彊大惊,即刻跑了出来,刚刚跑出来,就看到了一位方士,那方士上了年纪,此刻正抚摸着胡须,坐在门槛上,甚是放荡,“可是张家小子?”“正是,不知您是?”“这是给你的”那方士拿出了书信,递给了对方,转身就要离开,张辟彊急忙挡在了他的面前,“这位老丈,请问我阿父如今在什么地方呢?”“我只是在山脚相遇,受他的委托,带信前来,哪里知道他的下落呢?”“快快让路,若是让官府的人看到,终归是麻烦。”那方士推开了张辟彊,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张辟彊颤抖着打开了书信,那字迹,果然是阿父的亲笔,共计有两封,只是,书信里的内容,却让张辟彊顿时失望,阿父在书信里表示,自己一心修道,已得正果,不会再返回,要张辟彊不要挂念,让张辟彊将另外一封书信递交给皇帝。“唉,兄长病重,您也不顾这是要我们当您已经逝世了吗?”很快,这两封书信就迅速被送到了长安。刘长惊喜的打开了书信,书信里的内容很简单,先是问候,随即又说出了自己云游四方,已经得道的事情,让皇帝不必再去找他,在最后,他却说了些自己对政策的想法,是包括兴农的,他在里头写道,兴农就得开外贸,光是国内的力量是无法承担陛下那大志向的,得依靠外贸什么的刘长的神色有些古怪,翻来覆去的看,“这绝非是留侯今日内所书写的,他说的这些,我们两年前就已经做出了告知,开始准备.若是近期内所书写,又何必将我们如今要执行的策略再写一遍呢?”“还有,他说无论什么事都不会返回,也没有提起张不疑的疾病.这是他先前就写好,委托人在张家人找他的时候送过来的吧.”“那这书信是什么时候写的?”“这笔迹看起来有些抖动.看着像是在马车上写的,总不会是在离开的那一天写的吧?他又不是神,哪里能在那个时候就看到外贸之事呢?”刘长说着说着,语气却变得不太坚定。吕禄惊讶的看着刘长,“他为何要这么做呢?”刘长的脸色顿时有些苦涩。“可能他是真的不在了吧.”“他向来是怕被烦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