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刘记。”苏凉和尚飞在看到满面笑容朝他们招手的刘耀武后，一起都停下了脚步，回身往刘耀武的采访西位置走了去。作为国内冰雪项目的头号名记，尚飞和刘耀武也算是熟悉，在他因伤休赛的那个赛季里，刘耀武还特地去探望过他几回，也关注过他的复健进度，还出力帮忙找过国内外优秀的康复医生。正是因为刘耀武这旺盛过人的精力和他对冰雪项目的热爱以及他对人的诚挚热情，这才使得他能够稳稳地占着这国内冰雪项目记者头把交椅的位置。这会儿刘耀武也是真心实意地在为苏凉和尚飞两人感到高兴——他脸上写着满满的笑意，在招呼苏凉和尚飞两人来接受采访时，脸上的笑也根本停不下来。等到苏凉和尚飞到他跟前后，刘耀武满怀开心地跟两人都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恭喜恭喜！恭喜取得出色的好成绩！”尚飞的脸上也带着大大的笑，今天的成绩确实出乎了他的预料，他原本的目标也就是晋升决赛，至于夺牌，他原本也以为这至少应该是他更多地摆脱伤病阴影，在赛场上能够恢复到过去那样敢于拼抢的状态之后，才有机会够得到。刘耀武跟苏凉、尚飞两人分别恭喜道贺之后，才笑着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又让身边跟着的摄影记者开机备采。“咱们采一段？”刘耀武指了指身边的摄影机，问了下苏凉和尚飞两人的意见。比赛取得出色的成绩之后接受采访，这都已经是运动员的标准流程了，苏凉、尚飞两人当然没有意见，各自都点了点头。在等摄影记者调试完毕之后，刘耀武也正式和苏凉两人开始了这段双人采访。刘耀武：“很高兴能够在赛后采访到今天短道速滑世界杯华国京市站1500米距离的银牌得主苏凉和铜牌得主尚飞——这也是我国首次在世界杯1500米距离上同时有两名选手夺得同场的奖牌。”刘耀武：“今天的1500米距离赛事从预赛到决赛的过程，称得上是跌宕起伏了，特别是苏凉，从预赛到半决赛都是高手云集的死亡小组，这样的分组对小凉你有造成什么特别的影响吗？”苏凉：……他其实穿越前也是在国家队呆过几年，经历过国家队的采访培训的了，倒也知道这种回答的标准套路是什么——同组的对手都很强，感谢对手的带动，让我也发挥了超常的实力，今天的比赛很有收获，谢谢我的对手们。不过他在肚子里把这些标准的套路绕了一圈之后，又把它们重新咽回了肚子里，最后慢吞吞地地回复了一句：“……就觉得我手气挺好。”刘耀武&尚飞&摄影记者：噗。可不是手气挺好呢吗？连续的死亡小组都能准确地抽中签，这手气，也是没谁了。刘耀武笑过之后，又将话题抛给了尚飞：“尚飞呢？觉得今天的分组有没有给自己造成什么特别的影响？”尚飞的回复就要比苏凉来得正经许多，他摇了摇头：“今天我的比赛分组，说起来手气比小凉还是要好很多的。”说到这里，刘耀武和尚飞两人都笑了起来，苏凉也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笑过之后，尚飞还是话锋一转道：“不过能够来到世界杯的对手，从个人实力上来说都非常的出众，不论抽到哪一个分组，对我个人的影响，应该都是要专心致志全力以赴。”非常标准的套路回复了，不过倒不算是假话——世界杯的晋级原本就不算容易，在每一组比赛中必然都要做到尊重对手，尽可能地全力发挥。分组的话题不过是个引子，很快刘耀武将问题又各自引导到了比赛之中的一些关键赛点的解说与战术的回顾。“通常来说，我们都知道1500米距离的阶段，选手们的起速都不会太快，在前几圈的拼抢都不会太过激烈，但是在之前的半决赛里，一开始我们就能看到，小凉你有意识地去抢占了前面的有利位次，能说说看这是出于怎样的战术目的吗？”“而决赛阶段和半决赛，看得出来小凉你和尚飞又采用了和半决赛完全不同的策略，能说说这其中的选择是为了什么吗？”至今为止，刘耀武一直知道苏凉的战术意识出色，但是始终没有机会跟苏凉当面沟通过，正好今天有这么个采访机会，就也直接当面问了出来。听到刘耀武的询问，苏凉难得皱了皱眉头。其实关于这些战术层面的问题，苏凉有个缺点，他能看得出别人的战术意图，也能看得出别人执行的情况，甚至能在复盘时，对于别人怎么做、什么目的都说得个头头是道。但是对于自己的战术意图，最早他穿越前接受采访的时候还闹出过几次无伤大雅的小笑话，主要的表现就在于，别人问他有什么战术意图，他的回答就是——就内样，我觉得那时候应该拉大圈了，我就拉大圈了，看到有合适的缝隙可以钻了，我就钻。：）总结起来，就是虽然看不太出来，但实际上在战术方面，苏凉其实是有点缺乏理论支撑的本能型选手。只不过这种本能，在他极端冷静的表现下，和那个强大到能够在赛场上对各种机会进行临时比对然后再做选择的大脑的衬托下，让人看起来总觉得他是个赛前就考虑好了一切，对比赛全程全都胸有成竹的……了不起的战术大师。他当初在回答那些问题的时候，诸如什么‘就内样，我觉得是合适的机会就上了’之类的句子，还被冰迷们剪辑成了鬼畜素材，然后在他每一次在赛场上给出让人惊艳的战术后，都会有粉丝在评论区跟着‘哈哈哈’——没有没有，没有什么战术，就内样，看到空就钻。这套装句子，曾经一度成为网络上冰迷们的经典嘲讽句式。他爹就吐槽过他无数回——还冰上即兴战术大师？那些人也就不了解你，真了解你，给你的外号就该是‘冰上影帝’，赛前就有战术预演？我看赛前给你脖子上套十个圈，都拉不住你比赛的时候临时冒出来的倔！——真该让那些夸你在冰上冷静的家伙看看，冷静？冷静个P！也不看看在比赛的时候不管不顾莽过劲儿的人是谁？看到对手强，受到对手针对，就兴奋过头，知道哪些家伙喜欢比赛的时候下黑手你还特地去钓人家……——就你这种性格，还能被夸冷静从容胸有成竹，啧，要我说，那些人就是没有看清你的真面目！总之，他爹虽然骂骂咧咧对他疯狂吐槽，但是事后还是手把手地教了他一大串可以用来做自我掩饰的‘小窍门’。就比如现在。苏凉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就开始一本正经地瞎扯了起来：“半决赛和决赛的比赛目的有所不同，所以在战术的选择上也会有些不同的倾向性。”记者的采访区距离教练指挥席的位置也不远，裴景和蒋一波两人在看到刘耀武拉着苏凉、尚飞采访时，两人就也一块儿凑了过来，打算听听刘耀武他都跟苏凉他们聊些什么，另外虽然刘耀武一直很靠谱，但蒋一波还是想说，如果遇到什么苏凉不方便回答的问题，他在边上也能帮点忙。于是两人一凑了过来，就听苏凉开始做起了半决赛和决赛的战术复盘分析——没错，蒋一波教给苏凉的糊弄大法就是，既然你说不清楚自己的战术意图，那就站在第三方视角，从旁观者的角度直接对‘比赛中头盔号988号的选手’的战术意图进行分析。还别说，这办法对于苏凉来说意外地好用。毕竟，他在赛场上再如何‘就内样，看到空子就钻就好’，实际上他在比赛的过程中也是有本能的分析的，例如曾经的全国联赛上，他就曾经对一个可以钻的‘空子’视而不见，做出了另外更加合适的选择。也就是说，从第三者视角上来看，他的战术目的和执行都非常清晰——只不过他自己从第一视角说不清罢了。“半决赛的阶段，每组晋级名额只有两个，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半决赛的竞争实际上或许比决赛还要激烈。”苏凉一边在刘耀武等人期待的注视下，一边一本正经地开始‘复盘’：“结合我半决赛时的分组情况，我所在的分组，理论上有晋级决赛实力的选手有塞缪尔、马特奥、李正泰、法比安。包括奥卢米德，也不能说绝对没有机会。”“在所有人都有机会，对手又过于强大的前提下，可以预见的是，这一场比赛，每个人肯定都会滑得特别地主动——这种情况下，如果开场不抢占一个理想的占位，在体能和绝对速度能力缺乏足够优势的情况下，选择后程发力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决定。这也是赛前裴教练和我讨论过的情况。”边上，裴景和蒋一波也正在听苏凉的分析。听到苏凉这样认真的讲解，裴景笑了笑，这个思路确实是在比赛前他和苏凉进行赛前分析的时候谈论过的，只不过当时他给出的预案和苏凉的实际执行的战术早已经天差地别，听到苏凉居然还特地带上他，裴景自己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倒是一路听下来之后，蒋一波脸上出现了些许的古怪——他儿子现在说得这么头头是道的，他怎么觉得这些听起来都像是事后诸葛亮，马后炮的味道有些过于浓重了？不过思来想去，再怎么样这也是自己儿子——他觉得不对劲，难道还要拆自己儿子的台吗？那必然是不能够的！于是蒋一波就任由苏凉全程一本正经地将半决赛和决赛的战术方案给解释了一遍，听得刘耀武是满面红光。看看！什么叫做算无遗策？比赛开始前的预案就能够有这么清晰的思路，而且在比赛过程中能够对当前的情况进行适当的实时调整！能够做到这样思路清晰、比赛冷静，再加上足够的洞察能力和战术执行能力，这样的选手，就算只有15岁，赢得世界杯的奖牌也是理所当然的！想到这里，刘耀武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然后才想到——对啊！苏凉这才15岁！他们之前光顾着说苏凉和尚飞两人同时得奖是华国队在短道速滑世界杯上所取得的最好成绩，但是却忽略了，苏凉应该是截至目前为止，世界杯上拿到奖牌的年龄最小的一位选手！新的新闻素材又在脑海之中适时出现，刘耀武心里又更热切了。在和尚飞又聊了一轮之后，刘耀武又将视线放回了苏凉的身上。“说起来，半决赛上尚飞和苏凉两位选手实际上都遇到过‘惊险’的场面，尚飞因为姜延河选手的‘意外’踢刀而撞到了防撞墙，苏凉也遇到了李正泰选手在超越时的一些犯规阻拦。我有注意到，苏凉因为参赛较少，这次在半决赛面对李正泰的犯规，应该还是职业生涯中首次遇到对手犯规阻拦的情况吧？当时有觉得特别紧张意外吗？”啊这。苏凉沉默了一瞬，面对刘耀武的这个问题——好处是，至少刘耀武的表现和态度，证明他故意诱导李正泰犯规的这个事情应该是没人发现的吧？抱着一种微妙的心虚，苏凉再度正色：“当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紧张和意外，实际上在比赛之中，大部分情况下的身体接触是正常的……”说到这里，苏凉话锋一转：“当然，李正泰当时的阻挡对我来说确实是有一些向后的推力，不过因为原本就在注意有可能会对我进行超越的李正泰，所以当时他的动作对我来说不算太意外，于是刚巧算是有所准备，所以其实没有特别的紧张，也没有格外的受到影响。”苏凉的这番话听起来特别地合情合理，刘耀武等人都只是在感慨苏凉的运气挺好。倒是蒋一波这会儿有些缓过来了，他捉摸着苏凉的话——因为一直在注意随时可能对他进行超越的李正泰，所以李正泰的犯规他并不意外。这话简略翻译一下，不就是可以得出——苏凉一直在关注李正泰，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那个阶段‘不小心’给李正泰留下了一个可以超越的空隙？这个念头一出，蒋一波心里咯噔一下。擦，他儿子好像在撒谎！那么他儿子为什么要撒谎呢？这个问题原本不是说的李正泰犯规和前一场半决赛尚飞被踢刀吗？蒋一波沉默了片刻，之前在自家儿子被犯规之后，生气到临时下线的智商，这会儿突然又冒了出来。把这前后左右的因果逻辑一串联——擦！他儿子是故意给李正泰留下空隙，骗人来犯规的？！苏凉尚且还不知道，自己一本正经的回答给自己聊爆了。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后脖颈好像突然之间冒出了一阵凉意，让他有些疑惑。再之后，刘耀武的问题就要简单了许多，多是问一问尚飞的竞技状态，再问一问尚飞在明后天的比赛中有什么样的目标，顺便问问苏凉为什么没有加入接力队，然后得出了让苏凉有些窘迫的‘推不动队友’这个好笑的答案。在最后刘耀武用一段祝语结束了这次的采访之后，他又再一次和苏凉、尚飞拥抱了一把，祝贺两人所取得的成绩，也同样预祝苏凉两人在之后的比赛中取得更好的成绩。就这样，这次关于两人的双人专访算是结束了，刘耀武和摄影记者又略作准备，去拍摄接下来的女子3000米接力预赛，而苏凉和尚飞两人也一块儿到后场休息室把滑冰服给换了。等换上了一身轻便的服装之后，苏凉在这一次世界杯上的比赛任务也算是暂告一个段落了，接下来他需要准备的比赛就是国内11月底的短道速滑全锦赛以及世青赛的U20选拔赛。总体说起来，接下来这些天他在比赛上的任务就会变得相对轻松了一些。在苏凉换完自己的一身衣服，打算去和自家老爹他们汇合，顺便看看暖暖时，他打开更衣室的房门就看到了守在休息室里的自家老爹。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脾气看起来特别好的老爹，这会儿看他的模样总有点让人觉得阴恻恻的，让苏凉想起了自己刚刚后脖颈发凉时候的感觉。在从更衣室里出来之后，国家队的两个按摩师挨个儿给苏凉还有尚飞做了按摩放松的全套流程，让刚刚在比赛中无法完全放松状态的两人终于得到了一个比较充足的休息。只不过，苏凉总觉得，在按摩的过程中，他爹虽然看似正常的和裴教练一起在边上闲谈，但是那道让他后脖颈发凉的目光却全程好像都没有什么额外的变化。到底是怎么了？苏凉在被按摩的过程中，全程都在思考自己究竟干了什么能被他爹这样盯着的事情，但是始终没有想到自己在采访中‘聊爆了’什么。等好不容易被他爹订了40分钟，按摩也结束了，苏凉正想问他爹怎么了呢，但是裴教练也在，他爹就迅速地收回了那个阴恻恻像是要教训他的阎王脸，摆出了一副好像无事发生的模样。“走吧，今天的比赛全部结束了，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正好暖暖也有些坐不住了，秦教练和林教练正带着他在外面等着呢。”蒋一波‘一脸和气’地对自家大儿子这样说到。苏凉沉默了两秒，原本还在思考这会儿跟他爹回去安不安全，但是听到暖暖坐不住了，他也放弃了挣扎——怎么地，难道还能不回家不成？在和尚飞、按摩师、裴教练等人挨个儿道别之后，苏凉乖乖地跟在他爹身边出了休息室的门。休息室的门刚关上呢，就听他爹‘哼’了一声，又朝他瞪了一眼。苏凉：……按照他多年哄爹的经验，这个样子，大概率是他又干了什么他爹觉得危险的事情，所以他爹生气了。但是他今天都干嘛了来着？等两人在体育馆的通道里走到前后都没人的时候，他爹才又重重哼了一声：“半决赛玩儿得挺开心？”苏·冰上影帝·凉：……！完蛋，被发现了？苏凉脸上仍旧是一副看起来好像冷冰冰的高冷面瘫脸，心里没忍住咯噔了一下——半决赛的时候他爹和裴教练不是都没发现吗？为什么现在又？？苏凉干咳了一下，状似镇定道：“咳，爸，你说什么？”蒋一波看着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眼珠子撇开了——撒谎的时候小动作跟暖暖一模一样，怎么？你还知道要撒谎心虚？不知道危险？”说到这里，蒋一波的火气彻底上来了。刚刚在苏凉采访时聊爆了之后，蒋一波心里开始一阵后怕。在短道速滑这样原本危险系数就极高的比赛里居然还有胆子诱导人犯规？！现在没事是没事，但凡要是有事呢？“你知道之前有多少选手因为被犯规不得不中止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吗？你才几岁？15岁！你要是在赛场上伤了怎么办？你就这么有自信那个李正泰伤不到你？！”蒋一波是越说火气越大。正所谓关心则乱，他只要一想到苏凉在半决赛上的情况和可能遇到的危险，就忍不住的后脊背发凉。面对这一顿劈头盖脸的教训，苏凉怔了下，刚想说‘没事我心里有数’，但在抬头看到他爹眼眶有些发红的模样之后，就乖乖地把这些话又咽了回了。“……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的声音有些小，藏着点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有怀念，有触动，也有愧疚。他也知道他这么做，哪怕他自己觉得有把握，但他忘了，曾经的他技术比现在更加纯熟，年龄力量、体能也比现在要强上太多，但就算是那时候，他爹也是会为他的一些莽撞行为而担心的——更何况现在。蒋一波没好气地瞪了他两眼，还想要再说些什么时，就听到不远处有‘哒哒哒’的跑步声传了来。这个脚步声——是暖暖。果然，就在蒋一波和苏凉看向通道一侧时，一个小不点的身影已经欢快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跑了来，一边跑还一边带着奶声奶气的喊声：“哥哥，爸爸！暖暖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