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赛场上，勉力越过终点线后，沐远笙就已经彻底脱力，只能任由惯性带着自己在冰面上继续滑行。赛场旁，裴景在看到沐远笙这个状态之后，微微拧了拧眉头，但是没有多说什么。倒是一旁的助理教练跟裴景碎碎念地担忧着：“小沐刚刚这最后几圈冲得太狠了，一会儿决赛应该没什么体能继续冲了，今天可是比赛最密集的一天，傍晚还有5000米接力的决赛，另外最后还有超级3000米的全能王比赛，现在1000米的半决赛就把体能耗空了，后面可怎么办啊？”听着助理教练的碎碎念，裴景摇了摇头：“你的意思是小沐不用冲这1000米的决赛了？”这话把助理教练问住了，半晌后还是老老实实道：“那肯定也还是要冲的。”裴景：“那不就完了？”“沐远笙他也是一个成熟的运动员了，在比赛中应该怎样抉择取舍，我们做教练和从旁辅助的可以给他建议，但是不要把你的建议就认定是百分百正确的。”“如果他不在半决赛上冲1000米的决赛资格，不仅是华国队晋级到决赛的人数变少的问题——你能够保证后续的男子5000米接力华国队就一定能够因为有了沐远笙的助力拿下奖牌？你能够保证他在超级3000米的赛事上取得一个能够让他拿下全能王称号的排名？”助理教练被裴景教训得讷讷不言。最后裴景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那句话，为选手着想是好事，但是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选手，你可以给他建议，但不要以为自己的建议是永远正确的。”助理教练被教训得连连点头，也放过了沐远笙全力冲击决赛资格的这一茬儿。***沐远笙下冰时，苏凉已经在登冰口等待上冰了，他扭头看了一眼师兄，然后就见明显状态有些疲惫的沐远笙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对他说：“我如约追上来啦，小凉加油，决赛见。”苏凉板着他的小冰块脸看了一会儿他师兄那疲惫微笑的模样，然后抿着嘴点了点头。在他的这一组，与他同组的有俄罗斯的丹尼尔巴普洛夫、瑞典的东道主选手塔利艾利森以及南韩的大李正泰。这个南韩队的家伙没有再像500米比赛时对他不断挑衅，这会儿反而低调了下来，只是他眼神中的阴狠却一点都不比昨天少。又或者说，是比昨天更甚。在这一次的世锦赛比赛中，如果说他和崔尚勇丢了大脸的话，那么李在亨则算是南韩男队这里唯一可以挽尊的存在了。从前在队中的时候，大李正泰和李在亨的关系就很不怎么样。毕竟任谁在遵守着各种潜规则的情况下，看到一个天赋很好又不需要遵守那些潜规则的对手时，都不会太愉快的。曾经他也是一个愿意在干净冰面上滑行的天真的年轻选手，但是随着加入国家队，随着经受了来自前辈和教练的霸凌之后，他也逐渐走上了他自己曾经所厌恶唾弃的道路，并且不断地洗脑自己——这是战术。时间久了，他自己也已经沉浸在了这样的氛围之中。但与此同时，更衣室里却有一个其他人不敢霸凌的存在。嫉妒与仇恨的种子早已经不知不觉地种下了。他曾经当面嘲讽过李在亨，但是那个家伙的回复是——你如果不喜欢，难道不能拒绝？【你以为我是你这样有官员和财阀背景的选手吗？我的家庭只是一个普通的中产家庭，我根本没有你这样可以选择的机会。】这是他一直认为自己站在道德高地的原因——李在亨因为他的背景所以才能够做出这样的选择，可他不行。但那个该死的家伙就连这最后一层的遮羞布都不给他留下。——那崔昌熙为什么可以？孙志元为什么可以？那一刻，他的遮羞布被扯下，只能仓皇地逃开，并且不得不认识到，并不是自己不能反抗，而是自己原本就是个懦弱肮脏的家伙。可是他这么懦弱肮脏是为了什么？他也只是想要留在冰面上啊！这一次……这一次如果他还不能做些什么，那么等到回到南韩，等待他的就是无休止的霸凌全国巡回下跪道歉以及一路下跌的职业生涯！！想到这里，大李正泰的目光愈加阴沉了下来。***苏凉在上冰之后就已经察觉到了大李正泰越来越阴狠的视线，这个视线看起来不像是要在冰面上犯规，反倒是想要在冰面上杀人。短道速滑的冰刀锋利，因此选手们全身上下的服装关键部位里都做了各种的防切割处理，为的就是尽可能地防止选手在滑行过程中意外伤人出现危险。但‘尽可能地防止’不代表就能百分之百地防住。短道速滑的冰面上最高瞬时速度能达到60公里，这个速度是普通人坐在摩托后都能感受到呼呼风阻不太能够呼吸得过来的速度。在这样的情况下，刻意的推搡碰撞再加上来自冰刀的威胁——说短道速滑的比赛危险，绝不是玩笑话。一旦一名选手在比赛中以伤人为目的在参赛，那么他就是一个在冰上滑行的刽子手。苏凉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出现。从他察觉到大李正泰的态度之后，他就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那是一个危险的尝试，在他最疯狂的那段时间里面，就曾经这样对付过南韩的选手，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南韩的选手敢在他的面前做这些危险的动作了。在等待比赛开始的过程中，苏凉已经在脑内模拟了无数次可能发生的事情——这是一场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表演。***“观众朋友们，男子1000米半决赛的第二场比赛即将开始，场上最内道上的是来自俄罗斯的选手丹尼尔巴普洛夫，第二道上的是我国天才选手苏凉！”“在连续取得1500米与500米的金牌之后，苏凉的1000米也已经到了半决赛阶段，依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苏凉很有希望晋级最终的1000米决赛并摘得一枚奖牌！”在介绍苏凉的情况时，林方正和廖雨薇两人都是信心满满。毕竟这次世锦赛以来，苏凉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哪怕这个赛场上站满了来自全世界的天才名将，但苏凉仍旧是独一档的存在。虽然林方正和廖雨薇都考虑过苏凉可能会面临的危险，但是这一场1000米的赛事，从热身阶段大李正泰都没有出什么幺蛾子，再加上考虑到再次犯规大李正泰有可能会被重罚禁赛，因此两人也勉强将心放了下来，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比赛上。不仅是林方正他们这么想的，事实上，在场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这么想的——为了一场决赛的晋级资格，导致自己要红牌禁赛不知道多长时间？一般人都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选择。当然，遗憾的是，南韩的某些选手脑回路不太正常——就比如此刻赛场上的大李正泰。一切的‘意外’发生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很多人甚至都没看清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看到原本从启动开始就迅速占据领滑位置的苏凉，他全程始终稳稳地封锁内道，没有给后方的大李正泰留下任何超越的角度，但这名南韩的选手似乎认准了苏凉的内道，哪怕根本没有空隙他也还是犯规强闯，仿佛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内道超越，而是从内道上对苏凉进行攻击。事实也是如此。大李正泰所预想的就是在内道超越时狠狠地撞开苏凉，让他在已经进入高速滑行的阶段突然受到一个横向的力量，造成类似车祸横飞的效果。但是让他所没有想到的是，没等他撞开苏凉，他的脚下就意外踩到了一个冰面凹陷处，让他一瞬间失去了对滑行平衡的控制，甚至就连冲撞苏凉的力量也没能施展出去，相反的是，因为他撞到了苏凉的摆臂，再加上脚下意外踩到的冰面凹陷处让他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以至于他自己也同时摔出了冰面，更甚者因为摔的角度不好，身体尾椎向后狠狠一震，似乎出现了骨裂般的剧痛。苏凉当然也在大李正泰的碰撞下摔倒了，甚至差点儿就要撞上同样摔倒失去控制的大李正泰，但苏凉第一时间就蜷缩起身体抬高冰刀，以尽量保证冰刀不会在失控的情况下破坏冰面或产生断刃伤害到其他选手。眼前的场景说起来复杂，但真正发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因此当现场发出惊呼声时，有些人甚至没人反应过来，有些现场摄影记者还在低头看自己刚刚拍下的照片效果如何，就听到了现场爆发出的尖叫声，满场不可置信的声音冲天而起，陆续才有人察觉冰面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华国国内的直播解说间里，林方正和廖雨薇更是猛地站起身，两人刚惊呼了句‘苏凉’就来不及说更多内容。导播间的导播也猛地跳了起来，在紧急切入广告和继续保持直播之间咬牙犹豫徘徊。现场的教练指挥席上，裴景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苏凉！！！”现场的惊呼声和尖叫声混成一片，对于华国队的工作人员来说更是如此——这几乎是苏凉职业生涯以来首次在冰面上被人犯规摔倒。他才17岁的年纪，如果因为摔得不凑巧哪里出现了暗伤……要是像尚飞一样成为一个玻璃人体质……裴景在想到这些时，整个人都快疯了，华国队的工作人员也飞快地冲到了场边，拼命催促待命的医疗组迅速上冰。冰面上的丹尼尔巴普洛夫和塔利艾利森两人的滑行速度也明显地受到了影响，但现场发令员暂时还没发出召回的指令，两人就仍旧在冰上尽可能地投入到比赛中，直到丹尼尔巴普洛夫率先发现冰面出现了一些情况，同时裁判组也在此时吹哨终止了当前的比赛，宣布召回全员重新开赛。——不是因为大李正泰的犯规，而是因为裁判发现了冰面上有部分位置出现了凹槽，冰面上不知被谁的冰刀划出了凹陷的大坑，特别是在苏凉被大李正泰犯规超越的那一段赛道，有两处特别明显的凹槽。就是因为裁判在执裁过程中看到冰面上的凹槽，这才最终决定为了选手的安全召回全部选手重新开赛。至于冰面上狠狠撞到防撞海绵挡板，就连半个身体都掀起挡板底部撞飞到场外的……并不是人们所担心的苏凉，而是那个明显故意犯规做出了危险动作的南韩选手大李正泰。这一回，裁判组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情面，在他被医疗组运走后，直接给他送上了一张红牌。而同样摔倒了被所有人重点关注的苏凉？他在被比赛终止后冲进赛场的华国队工作人员搀扶起来后，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问题。“怎么可能没有问题？！你都被那个大李正泰撞得……”说话间，现场的电子大屏上已经第一时间开始回放刚刚大李正泰犯规的过程。于是所有人都看到，在大李正泰首先犯规在黑色标识块以内强行超越并且撞向苏凉的同时，正在滑行过程中的苏凉因为自然的摆臂动作手肘刚巧撞向了大李正泰，与此同时大李正泰脚下不巧踩到了冰面上的凹槽，再加上他撞击苏凉的力量和受到的苏凉摆臂的反作用力。种种因素叠加之下，这个意欲犯规的家伙反倒恶狠狠地摔出了赛道甚至半个身体摔出了场外。那么苏凉呢？从监控画面可以看到，苏凉确实也因为大李正泰的犯规碰撞失去平衡摔倒了，但是他第一时间就做出了自我保护动作，虽然碰到了海绵防撞墙，但是苏凉只是轻微地触碰到海绵防撞墙，很快就止住了自己的失控趋势。原本火大得疯狂骂人的裴景这会儿也渐渐止住了声息。虽然苏凉确实是被犯规的那一个，他也确实因为被犯规失去平衡摔倒了，但是回放画面上的这两位究竟哪一个更惨……相信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得出，大李正泰才是手上更重的那一个。同时他不仅受伤更重，而且还吃了裁判的一个红牌被直接罚下，肉眼可见的这次返回南韩之后他的前途也要堪忧了……一时之间，裴景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骂了。但半晌之后，他憋了一口气，还是恶狠狠地骂道：“该死的小棒子！”苏凉：“……”在场的工作人员：“……”现场的观众席上，观众们看到苏凉站起身并且明显状态无恙之后，也纷纷松了口气，然后开始辱骂起了南韩的那个家伙。不管最后谁的伤势比较重，先主动犯规的难道不是他吗？他主动犯规之后，难道就要因为他自己水平太菜犯规还让自己受伤更重，就应该同情他？噢，拜托，在座的冰迷们可不是傻子！而国内的体育频道直播间内，始终咬牙没有临时插入广告的导播这会儿也松了口气，直播解说间内的林方正和廖雨薇两人的脸色也终于恢复了正常。“太好了，我国选手苏凉的状态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现场裁判也正在向他询问能否正常参赛，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冰面上的选手暂时都回到了场下，补冰匠上场在重新修补冰面，选手们也得到了一定的休息时间，华国队的临时休息区中，现场的医疗组和我国的随队队医正在对苏凉进行简单的问诊，确保他的身体确实没有受到伤害！”“很好，可以看到现场的医疗组打出了没有问题的手势，华国队的随队队医看起来也赞同了官方医疗组的意见。”***华国队的临时休息区中，不久前刚刚下冰的沐远笙脸上难得的没有了笑意，他拧着眉头看着苏凉接受检查，直到两组医生都确认苏凉没什么大碍后，他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等医生们走了之后，他和裴景两人一块儿盯着苏凉，直把这个从头到尾看起来都情绪稳定非常的小冰块脸看得默默偏过了头去。“你是故意的。”沐远笙口中的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裴景也没有插话，很显然这也是他的意见。沐远笙闭了闭眼，很显然还想要继续训斥，但这会儿苏凉需要的是尽可能多的休息，因此他只是拧了拧眉，没有再说更多，只是让苏凉先好好休息。裴景这会儿也不好说他什么，很快有工作人员拿了个手机过来，他一看来电话的人是蒋一波，于是把来电号码递到了苏凉的跟前，让他自己接电话。这回苏凉是真的僵住了。他沉默了会儿，终于假作淡定地接通了电话。下一秒，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他爹的一句话：“你这胆子，你是要气死我？！”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会儿的火气过重，蒋一波说完这句话后，就深吸了口气，道：“好好休息，把电话拿给裴景。”接下来的时间，苏凉将电话交给了裴景，自己老老实实地在座位上闭目养神。而裴景也跟蒋一波介绍了苏凉当前的情况。“队医说他除了摔了一下，一点儿毛病没有，你放心吧。”电话那头的蒋一波沉默了会儿，吐槽道：“就这狗脾气，你让我放心？”但所幸，苏凉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蒋一波还是松了口气挂断了电话。再之后的而时间里，苏凉一直休息到了补冰匠修补完冰面，才在工作人员的二次确认下上了冰。在他上场之后，就连俄罗斯的丹尼尔巴普洛夫和瑞典队的塔利艾利森都向他发出了慰问。在确认苏凉真的没问题之后，他们两人才松了口气，同时眼里也有大李正泰刚刚的犯规不是针对他们的庆幸。刚刚大李正泰的犯规，如果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他们或许会受到影响自己职业生涯的重伤——想必在那个家伙最初动手时，他所希望对苏凉做到的也是类似的效果吧？但正所谓恶人有恶报，最终受到重伤的是他自己。接下来的比赛，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但或许是因为苏凉在先前的这一场半决赛中毕竟还是消耗了体能又受到了惊吓，因此他并没有像是先前的1500米和500米赛事一样，给出大幅度领先的表现，但不论是启动爆发阶段还是后续的滑行乃至超越阶段，苏凉都始终保持着极其稳定的发挥——作为一名不久前刚刚被犯规撞飞的选手，他不仅没有逃避内道超越，而且还凭借着精准的时机洞察能力抓住了内道超越的机会，从丹尼尔巴普洛夫漏出的内道空隙中顺利地完成超越并占据了领滑位置。这种在被犯规撞飞重赛后，仍旧以小组第一的排名晋级的成绩，已足以让在场的所有观众感到震撼了。而在苏凉顺利越线之后，俄罗斯的丹尼尔巴普洛夫凭借着稍胜一筹的速度拿下了本组的第二个晋级名额。至此，男子1000米的半决赛正式结束，所有的男子1000米决赛名单也正式出炉。他们分别是来自华国队的苏凉、沐远笙，来自俄罗斯的丹尼尔巴普洛夫以及来自南韩的唯一一名晋级到决赛阶段的选手，李在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