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落山,朱厚熜已经换上了常服。“陛下,是不是现在传膳?”在朱厚熜的命令下,黄锦已经升任了御用太监,而且留在朱厚熜身边。朱厚熜并不饿,摇了摇头说道:“先在宫里跑几圈。让高忠去未央宫,等会先去把太妃用暖轿请到仁寿宫,告诉太后稍后一家人吃个饭。”高忠是之前的乾清宫掌事太监,朱厚熜先留下了他。黄锦脸色古怪:“陛下,到了宫里……还跑?”“跑啊。”朱厚熜瞥了他一眼,“早晚都跑,这一路都没好好动弹。今天多走了几步,正好把过去的功课补上。”一会之后,黄锦就只能带着那些抬着步辇、提着备用器物的人跟在了朱厚熜身后,一直小步地跑着。朱厚熜啼笑皆非:“他们跟着干什么?”“……陛下,奴婢可不敢坏了规矩。您是万金之躯……”朱厚熜是想补一补日常锻炼的功课,现在看那么多人都得跟着他一路小跑,他只能挥了挥手:“让他们回去候着,你跟朕一起就行了,锻炼一下没坏处。”黄锦也是哭笑不得:“奴婢穿成这样……”“去换。”其他小太监留在了原地,就看皇帝在那里先奇奇怪怪地动起来,像是练着什么拳法。朱厚熜热身完毕,黄锦已经换了轻便一点的常服出来。“走。”朱厚熜顿时挺起胸膛,开始了慢跑。围绕乾清宫、坤宁宫、交泰殿的是一个宽阔的长方形道路,朱厚熜跑完了第一圈就估计出来了:差不多八百米左右。到了医疗技术落后的明代,为了小命考虑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锻炼形成一种习惯。抵抗力强了,些许小毛病就更容易扛下去,不至于用性命来给这个时代的医生喂各种各样的草药。他一路上跑得心无旁骛,反正皇宫是他家。朱厚熜甚至一边跑一边琢磨着第一版登基诏书中的那么多条新政,顺便也琢磨着关于张太后给邵太妃安排住在未央宫这个小把戏。但他这个行为在各处门边和特定位置值守的太监们眼中,那可真是开了眼了。陛下莫不是……有点什么问题?黄锦很快就气喘吁吁,跟在后面说道:“陛……陛下……仁寿宫那边……还候着呢……”他开始想念陆炳了,这种活,他黄锦这个胖太监哪里合适?“再跑一圈。”朱厚熜想着怎么也跑个一千五百米。慈宁宫那边,张太后听到袁金生禀报之后惊讶许久不曾缓过来:“皇帝……在宫里跑?”袁金生点着头表情古怪:“从月华门到龙德门,绕过坤宁宫到景和门、日精门,又过乾清门,已经跑了一整圈了。现在,还在跑,看上去又要跑第二圈。”“……这是做什么?”“奴婢问过安陆来的张佐了,他说陛下在王府时就每天这样做,除非天气不宜。”袁金生补充道,“说是锻炼身体,这样……不易被风邪倾体。”“真是……”张太后一时不知如何评价,但又不免想起自己那个曾经也精力旺盛的儿子。她摇了摇头就问:“太妃那边有人伺候着吧?”“太后放心。”张太后眉头微蹙。虽说邵太妃眼睛不能用了,但未央宫与仁寿宫如此之近,犯得着用轿子抬过来吗?那孩子看来是有些不满了,这让张太后心里有些忐忑又烦躁。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没个母亲的名分!她想了想就说道:“你让他们先备好热水,再去乾清宫把陛下常服取一套来。另外……”她顿了顿,眼神微有变化之后就说:“等下让丹儿侍奉陛下沐浴更衣。”可惜朱厚熜让她失望了,跑完是先回了乾清宫稍微擦了擦,然后再快步到了慈宁宫中。“太后,午后可安好?”他先向张太后问了好,又循着邵太妃的目光坐过去,“祖母,孙儿在这里。”宫中的太监多年来早已锻炼得极懂得察言观色及干练,朱厚熜坐下时,最后一碟菜肴就摆上了桌。“本宫安好。”张太后装出满脸关切,“皇帝呀,听说你适才在宫中疾走……你现在是万金之躯,往后可不能这样了,摔着了磕到哪里如何是好?”“只是小跑。”朱厚熜捏了捏骤然紧张不少的邵太妃的手,“朕已经习惯了。也是因为一直小跑,朕长得都比同龄人高大一些。登极仪时,杨阁老还担心给朕准备的衮服大了呢,可惜没能如他所愿出现垂拱之态。”张太后轻哼一声,也不知是针对杨廷和还是针对朱厚熜。她随后叹了口气:“我一个妇道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悲苦之际六神无主,什么都是请阁臣们做主。没想到这遗诏一事闹出如此多麻烦,皇帝,幸亏你应对有方。”朱厚熜笑了笑:“还望伯母勿怪侄儿执拗。这事啊,实在没有办法。今天把祖母接到了伯母这里来,就是一家人吃顿家常便饭,说些知心话。”他主动给张太后夹了些菜,又拿汤勺喂着双眼已盲的祖母。张太后似乎看得羡慕,随后就说道:“这样子皇帝自己怎么进膳?丹儿,你过来,好生服侍太妃娘娘?”“是。”朱厚熜看着一个清丽文静的宫女小心翼翼地过来行礼,笑着点了点头。“我想着皇帝登基后,对太妃身边伺候的人应当是会有安排的,所以先只安排了些我手底下稳重的人过去。现在皇帝从安陆带的人已经到了,明日我就叫她们回来。”“侄儿谢伯母关怀。”朱厚熜看了一眼张太后,这算是避重就轻、也展露之前对邵太妃的关心吗?听张太后这样“体贴”,朱厚熜没有先提起未央宫,而是闲聊起自己儿时和安陆那边的生活。这些内容,不仅张太后感兴趣,邵太妃同样听得津津有味。朱厚熜的童年生活里自然少不了朱厚照的身影,毕竟他是皇帝,一举一动都对大明有深刻的影响。张太后从他口中听到的朱厚照,就像他写的那封谢笺一样。朱厚熜对朱厚照确实有一些不一样的看法,叹了口气说道:“皇兄昔年重用内臣,有些没心肝的确实做了不少错事。伯母,侄儿明日得把他们召集起来,重新申明一下祖宗法度。伯母可知道登基诏书一开始是如何拟的?”到了登基诏书这个环节,张太后已经无权再知道了。毕竟城外劝进之后,朱厚熜就已是君主。听到张太后发问,朱厚熜就叹道:“‘运抚盈成,业承熙洽,励精虽切,化理未孚,中道权奸,曲为蒙蔽,潜弄政柄,大播凶威。’群臣对皇兄十六年的心血,就是这样一句评语。因为内臣和一些外臣做过的错事,皇兄几乎被说成昏聩之主。”张太后勃然大怒:“杨廷和他们安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