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莹把自己的行李袋放到陪护床边上,很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但是环顾一下四周,病房里到处整洁明亮,实在没有可以让她干的事,顿时有点无所适从的感觉。她偷偷瞥了眼裴邵。他坐在病床上,也不看手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等着点滴打完。贺莹默默清了清嗓子,然后问:“有什么要我做的吗?”裴邵转过头来看她,神态语气都很平静:“没有。”贺莹:“……好。”裴邵不看手机,她也不好意思看,就只能干坐着。干坐了一会儿,她忍不住起身。裴邵看过来。“我看一下药还有多少。”贺莹说着,走过去看床边支架上吊瓶里的药还有多少,一看,发现药还有一大半,正一滴一滴缓慢地滴进输液管里。贺莹问裴邵:“那个,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什么?”裴邵淡淡地说:“医生说我今晚不能吃东西。”贺莹才想起他是胃出血进的医院:“……好的。”她又默默回到了自己的陪护床上。刚坐下,她手机就响了。手机铃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十分刺耳。贺莹嘴里说着对不起,慌乱地把手机从包里掏出来“不好意思。”她看了眼手机屏幕,看到是顾宴打来的,又多了几分底气,起身说道:“是顾宴打来的,我去外面接一下。”裴邵却说:“不用出去,就在这里接。”贺莹愣了一下,心想,果然,他让她过来,就是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她接起来:“喂,顾宴。”电话那头的顾宴语气不太好:“你在医院?”贺莹瞥了裴邵一眼,然后“嗯”了声。顾宴问:“我哥怎么样?”贺莹又看了裴邵一眼,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精神看着倒还好:“还好,现在在打点滴。”顾宴不理解:“我哥干嘛要你去医院照顾他?医院没护工吗?”贺莹又瞥了眼裴邵,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打电话,她默默挺直了腰,底气十足的说:“可能比较信任我吧。”裴邵的眼神中隐约出现了几丝困惑。电话那头的顾宴默了一默,有点郁闷:“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贺莹说:“今天晚上不回去了。”顾宴炸了:“什么?为什么不回来?你要在医院过夜?”声音大到裴邵都隐约听到了。贺莹刚要说话,裴邵忽然向她伸手:“手机给我。”贺莹愣了下:“啊?”裴邵:“手机给我,我跟顾宴说。”贺莹对电话那头的顾宴说:“等一下,你哥要跟你说。”然后就把手机递过去给裴邵。贺莹看着他接起电话。“是我。”“嗯。”“是我让她来的。”裴邵看向她,神情淡然:“这几天她都会在医院。”不知道顾宴说了什么,他淡淡地说:“不用。”又简单说了几句,他挂断了电话,把手机递还给她。贺莹过去弯腰双手接过,恍惚间觉得自己太过谄媚,又默默挺直了腰杆。坐回陪护床,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然后手机屏幕上就弹出几条微信。是刚刚跟裴邵通完话的顾宴。【照顾好我哥】【明天我过去医院找你】贺莹:【好。】顾宴:【有没有什么东西没拿的?我帮你带过去。】贺莹:【不用。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自己,有事找玲姨。】顾宴:【我又不是小孩,我知道。】又发了个生闷气的表情包。贺莹回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顾宴又发一个“你是猪,不想理你”的表情包过来。贺莹忍不住笑了声。裴邵坐在床上,看着她对着手机傻笑,薄唇微抿,说:“给我倒杯水。”“哦,好。”贺莹连忙放下手机起身给他倒了杯水。裴邵接过杯子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贺莹的指背。贺莹被他指尖的温度冰了一下,不禁垂眸看了一眼他输液的另一只手,他这只手都那么冰,输液的手想必会更冰。裴邵只抿了两小口,就把杯子还给贺莹。贺莹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对他说:“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裴邵转头看着她拉开门走出去,急匆匆地,不知道是去干什么。贺莹过了十分钟才回来。她怀里揣着一个东西,脸上带着笑,径直走到床边来,边走边说:“我去借了个热水袋,都烧好了,你的手好冰,放上去暖暖。”她说着,走到床边来,很自然地掀开盖在裴邵身上的被子,把热呼呼的热水袋放到他腿上,然后抓着他放在外面的手放到热水袋上,同时习惯性地握了握他冰凉的指尖。放输液的那只手的时候,怕针移位,她的动作小心许多,放好手又小心翼翼地把被子盖上。裴邵有些怔愣地望着她,僵冷冰凉的手被她放在热水袋上捂在被子里,热水袋上的温度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口,连眼神也染上了温度。她仰起脸来:“怎么样?是不是舒服多了?”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脸上带着笑,嘴角翘着,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邀功似的得意。他面上的神情没有波动,喉结却微微滚了滚,被子下刚才被她握过的指尖不自觉蜷了蜷。“嗯。”贺莹问他:“要不要看一会儿电视?”裴邵:“不看。”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你想看可以打开。”贺莹找到遥控器:“那我开了。”裴邵:“嗯。”电视机开了,贺莹随便找了个综艺节目,声音调到偏小。她倒不是想看电视,只是有电视机的声音,病房里不会显得那么安静,和裴邵单独相处的时候,她也能自在许多。但实际上她却在电视机旁边的白墙上下棋。她在墙上下棋的时候精神必须高度集中,否则会乱,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墙,表情看起来有几分严肃。从裴邵的角度看过去,只见贺莹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盯着电视机。而电视里的综艺节目吵吵闹闹的,嘉宾时不时发出爆笑声。裴邵抿了抿唇,主动开口:“不喜欢看可以换台。”贺莹一分神,墙上的棋盘顿时乱作一团,她有点无奈地转头:“我没看电视,我在下棋。”裴邵微怔,随即道歉:“抱歉。”贺莹却忽然灵光一闪,说:“不如我回去把围棋拿过来吧?我们可以在这里下棋。”“可以。”裴邵说:“我让司机送。”贺莹高兴地点点头。能下棋就不无聊了。小王送来了棋盘。贺莹把活动桌推过来架在床上,把棋盘摆上,棋盒放到两边,然后问裴邵:“我可以坐这儿吗?”她说的是裴邵的病床,毕竟他看起来就是那种自我领地意识很强的人。裴邵淡淡点头。贺莹一屁股坐下,说:“开始吧。”开始下棋,贺莹和裴邵都开始全神贯注。以至于裴邵的点滴输完了,都没有发觉,等发现的时候,管子里都回了半管血了。手背上扎针的地方也肿起了一个肿包。不知道是不是贺莹的错觉,感觉裴邵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护士皱着眉没好气的谴责贺莹:“你怎么也不看着点?”贺莹十分内疚。她晕针,看到护士拔针的时候脸色也白了白。护士拔完针就走了。“对不起,我刚才下棋太入神了,忘了你还在输液了。”贺莹内疚又关切地问裴邵:“你没事吧?是不是很疼?”裴邵看着她担心到发白的脸色,嘴角微抿了一下:“我没事,不疼。”贺莹还是很内疚,急于表现,殷切问道:“热水袋还热吗?我哪去再烧一下。”裴邵:“不用,还是热的。”“不早了,这盘棋留到明天再下吧,你需要休息,我去给你倒水,你洗漱一下睡觉吧。”贺莹说着就起身把棋盘端去桌上,又钻进浴室,连牙膏都帮裴邵挤好,端出去给裴邵。她这么积极的献殷勤,把牙刷杯子递给他的时候,眼巴巴的,像是很盼望着他能领情。以至于裴邵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她,自己生活尚且能够自理。他从记事起,就学会自己照顾自己。顾文君对他并不亲近,裴行正更是从来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职责,爷爷对他的要求也总是很严苛,包括日常生活琐事,都要求他不依靠别人帮忙,要独立自主。哪怕去年他住院的时候,玲姨亲自过来照顾,也似乎默认他不需要多余的照顾。从来没有人会在他手凉的时候给他热一个热水袋,帮他把牙膏挤好送到面前。他小的时候没有体验到的东西,居然在这个时间体验到了。他接过贺莹递过来的温热的毛巾,心情像平静的湖面漾起涟漪,一阵接一阵,缓慢却不肯停息。贺莹太习惯照顾人了,所以裴邵洗完脸后,她又拧了条温热的毛巾过来给他擦手,她极自然地抓起裴邵的手给他擦手,擦到他扎针的那只手的时候,动作明显放轻了,绕开肿包小心又温柔地把他的手指都擦拭一遍。裴邵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目光一瞬也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