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青被冷落在一边,感受到了褚方和裴邵之间微妙的气氛,同时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心底忽然漫上一种无力的恐慌感,她攥紧了包带,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那样,语气自然地问道:“刚才那个女孩子是护工吗?好年轻啊。”褚方才反应过来周曼青还在,脸色缓了缓,转头已经换了张笑脸:“小贺本来是顾宴的护工,但这边裴邵住院了,临时也找不到人,就让她过来照顾一下。”“原来是这样,不过这样的话那顾宴不就没有人照顾了?”周曼青试探着向裴邵建议道:“我倒是认识一个护工阿姨,人很好,很专业,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让她过来帮两天忙。”裴邵平淡的拒绝:“不用了,谢谢。”这时护士进来检查了一下输液情况,看到见底了,就等了一下帮裴邵把针拔了。护士看他脸色不好,冲着病房里另外两人说道:“病人养着病呢,需要多休息,这胃出血的毛病就是平时不注意饮食也不注意休息造成的。你们看完了就早点走吧,别打扰他休息。”褚方笑嘻嘻地说:“行,您放心。”护士点点头,走了。裴邵对周曼青说了几句客气话,就示意褚方送人。褚方看裴邵的脸色看着的确不好,也没再说什么,交代他好好养病,就送周曼青出去了。褚方对周曼青倒是很满意,如顾宴和贺莹所说,这位周小姐说不上有多漂亮,但的确气质出众,再加上她的家世背景,也的确配得上裴邵。可惜他特地留意了裴邵对她的态度,和对待别人没什么特别的,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淡漠疏离。对比起来,他对贺莹的特别关注,就更明显了。褚方眼睛眯了眯,忽然微笑着对身边从病房出来就明显表现得十分失落的周曼青说道:“裴邵对谁都这样,你别介意。”周曼青勉强弯起唇角:“我知道。”褚方停下脚步,单刀直入:“你喜欢裴邵吧?”周曼青微微错愕了一瞬,随即坦然地看着他微笑起来:“很难不喜欢吧。”在情窦初开的少女时期,出现过那么优秀耀眼的一个人,很难再看到别人。褚方挑了下眉,眼带赞许:“高岭之花,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摘到的,不过我看好你。”周曼青回以一笑,待转头,笑容却淡了些。褚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医院前院的草坪上,贺莹正弯腰站在轮椅前,帮顾宴把膝盖上的毯子整理好,整理好毯子,也不知道顾宴说了句什么,贺莹笑着在他头上胡乱揉了一下。而顾宴对她这样有些过于亲密的动作却并没有表现出反感,仰着脸又对她说了句什么,嘴角是上扬着的,而贺莹笑眯眯地又在他头顶上拍了拍。褚方眯了眯眼,顾宴出车祸前虽然跟谁关系都挺好,但实际上界限感很强,和裴邵一样不喜欢肢体接触,就算和他那群好朋友在一起也不喜欢跟他们勾肩搭背。贺莹的动作明显突破了他的界限,但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来,反倒看着像是已经习惯成自然甚至还乐在其中的样子。周曼青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忍不住说道:“顾宴和他的护工关系似乎很好。”好到完全不像是护工和病人的关系。就像她无意间察觉到的裴邵对贺莹不同寻常的关注和他对待她并不像是对待护工的微妙态度。不得不让她在意。褚方语气淡淡的:“嗯,大概是因为年纪差不多,所以他们两个挺合得来的。”周曼青很想问,那裴邵呢?但她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并没有资格去追问什么,于是只是礼貌的和褚方道别,自行开车离开了。褚方独自站在门廊下,看到贺莹像是不知道说了什么惹恼顾宴的话,顾宴嘴里嚷着“你完了我跟你说!你给我站住!”然后就自己控制轮椅去追她,电动轮椅开的飞快,坐在轮椅上的顾宴分明是一张灿烂明朗的笑脸。住院部五楼,裴邵站在窗台前,深邃的眼眸低垂着,静静地注视着楼下追逐打闹的贺莹和顾宴。·贺莹和顾宴在楼下待了快一个小时才上楼。回到病房,褚方和那位周小姐都已经离开了,病房里只有病床上独自沉睡的裴邵。贺莹知道他昨晚肯定也没睡好,没有吵醒他,先把顾宴送走了。顾宴走的时候还是有点不情不愿,不过还是被贺莹哄好了。顾宴坐在车里,看着贺莹在车子开动以后,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似乎是一点留恋都没有,他心底里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恐慌。不知道为什么,贺莹对他已经很好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百依百顺,可他心里总是会很慌很慌,他总觉得贺莹对他的好和温柔,并不只是对他的。就像是换作坐在轮椅上的人是裴邵,她似乎也一样会对他那么好。她人缘很好,家里没有人不喜欢她,就连一向对人冷漠的裴邵都对她似乎有些不同。可她呢,跟谁都好。看着很温柔好亲近,可真的靠的近了,却发现她身上似乎裹着一层薄薄的壳,总是隔着点什么。·贺莹回到病房,轻手轻脚地走到角落的沙发,把棋盘摆上,自己下起棋起来。裴邵这一觉睡的很沉,贺莹自己下完了一盘他都没醒。她把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捡回棋盒,然后起身去看裴邵,她下棋的时候很专注,也没发现裴邵什么时候把被子给掀开了,半边身子都露出来了,她给裴邵盖好被子,才注意到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浮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也微皱着,看着很不舒服的样子。她心里微微一惊,掌心贴上他的额头,果然触手滚烫,还有一层温热潮湿的汗。贺莹立刻叫了护士来。护士给他测了体温。果然发烧了,387的高烧。医生又过来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然后开了退烧药。裴邵的脸色苍白,嘴唇看着很干燥,只有颧骨上微微泛着红,平时那么矜贵高傲的一个人,这会儿居然看着有几分脆弱。他把退烧药含进嘴里,接过贺莹递过来的水送服下去,干燥的嘴唇被水润了润,却仍是没什么血色,神情也是恹恹的,看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贺莹担忧地看着他:“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裴邵抬眼看她,看到她正一脸担忧的看着他,眼神里是明晃晃的关心。他眸光微晃:“还好。”话音刚落,却皱起眉来,扭头咳嗽起来。贺莹连忙挨过去给他抚背顺气,一下接着一下。裴邵的后背有些发僵,剧烈的咳嗽中,却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只看到她微皱着眉,像是跟着他一起难受的表情,他咳得厉害,可是心里却莫名其妙的发软。咳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一张脸都咳红了,可因为脸上的底色是苍白的,反而更显得病态。贺莹又连忙倒了一杯温水,她照顾病人照顾惯了,下意识直接把水杯送到他嘴边喂他:“喝口水吧。”裴邵的薄唇无意识地微抿了抿,看了她一眼,却见她满脸都是殷切的关心,丝毫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他垂下眸,微微低头,唇轻轻挨上杯沿,被她照顾着,缓缓咽下半杯水。贺莹喂完水又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舒服一点了吗?”裴邵点了点头,却仿佛怕自己的回应太冷淡似的,顿了一下又张口:“嗯。”贺莹又柔声细语地说:“吃了药就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应该就没事了。裴邵:“好。”贺莹照顾他重新躺下,又帮他把被子盖好,然后去了趟卫生间,用凉水过过的毛巾帮他擦了擦脸,顺便带过他被汗液濡湿的后颈,动作温柔又利落。裴邵只觉得脸上脖子上都是一阵冰凉清爽,人都轻快了几分。“谢谢。”贺莹只是抿唇笑了一下:“睡吧。”裴邵却没有立刻闭上眼睡去,视线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在药物的作用下困意席卷而来,他才终于睡去。这一觉裴邵原本睡的并不十分安稳,贺莹每一次摸他的额头他都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了。她似乎很不放心,每隔一会儿都要过来摸一摸他的额头。每次她温热的掌心贴在他的额头上,他迷迷糊糊中都会有种从未感受过的安心的感觉,他潜意识里想要留住这种感觉,所以他无意识中,就这么抓住了贺莹的手,然后像是攥住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那样紧紧攥在手里。贺莹被突然抓住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却发现裴邵并没有醒,似乎抓住她的手只是无意识的行为。贺莹下意识往外抽了抽,却被攥得更紧,她有些怔怔地看着自己被裴邵抓住紧攥的手,忽然就意识到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了。·裴邵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病房里的光线也随着天色昏暗下去,他意识逐渐清醒,只觉得很安静,安静到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这种感觉他并不觉得陌生,即便有时候身处热闹的环境,他依旧会产生全世界只有他自己的错觉。忽然,他察觉到什么,怔愣着,缓缓垂眸,他的床边上,贺莹正趴在床沿,歪着脑袋枕在自己的右手手臂上睡得正香,而她的左手,正被他紧紧握在手中。裴邵怔怔地看着她。贺莹的侧脸枕在手臂上,被挤压变形,嘴角还有一点可疑地反着光的水渍,睡相实在称不上美好。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移不开视线。胸腔里那颗要死不活的心脏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下又一下,沉而有力地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