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楚溪客最近处于一种忙却不累的状态。毕竟咸鱼有咸法,每日找上门的大事小情一箩筐,楚溪客转手就分派了下去。他很有一种识人用人的能力,往往打上两回交道就能知道这个人能不能用、怎么用最合适。因此,不同的差事他总能分派给最恰当的人,大家都服气。也算是“垂拱而治”了。短短三五日功夫,便有了极大的进展。地基挖好了,开始垫石块和木料,因为有钱了嘛,楚溪客小手一挥,在城郊各个村子里请来上百壮劳力,再加上摊贩们各自的亲朋好友,工程进度出奇的快。太学生也就位了,对方很有文人风骨,坚持不要工钱,只想尽一份力。楚溪客只能从一日三餐上多贴补一些,水果饮品也日日不断。他还特意借了武侯铺的一间屋子当做临时“账房”。别说,三名太学生确实个个人品端方,做事严谨,每日银钱支出分毫不差,哪怕万年县令来了人家都毫不徇私。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仨人算数成绩都不咋好,不仅不会打算盘,每次用到复杂的公式还要临时翻《九章算术》去查。有一次,楚溪客去送烤肉串,一不小心听到他们的对话——赵学子说:“真乃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早知道当初该选算学。”王学子肃声道:“休要妄言,你我皆是进士正统,怎么与那些明经、算学之流相提并论!”孙学子连忙打圆场:“赵兄也是开个玩笑,王兄莫要当真,大不了咱们今晚不睡了,左右把这些汇总出来,明日也好给楚小郎君一个交代。”“合该如此。”楚溪客:“……”他都没好意思进去,怕对方不好意思。这个时候就无比怀念家里的姜纾和云竹了。说起来,云竹最近也不太对劲,总是看着楚溪客欲言又止。楚溪客大致猜到她的心思,于是故意拿话逗她:“三娘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你不用偷偷瞧我。来来来,阿兄我就坐在这儿,让你好好看看!”云娘子噗嗤一笑:“差辈分了,小郎君是大郎的师父,三娘合该唤你一声‘阿叔’才对。”楚溪客脑袋都要摇断了:“不成不成,都把我叫老了!”大伙都笑起来。云竹也不由露出笑意。楚溪客插科打诨一番,果真让她放开了心思。她朝楚溪客屈了屈膝,鼓起勇气道:“小郎君,我想向您讨个差事——每日汇总报账的活计,我也能做,兴许还能比那三位太学生算得快一些,小郎君若信得过,便请给我一个机会吧!”楚溪客一下子跳起来,拍了拍云竹的肩:“就等你这句话呢!”说什么“兴许比太学生算得快”,请把“兴许”两个字去掉好吗?以云竹的最强大脑,对上太学生,几乎就是计算器和普通小学生的差距!钟离东曦轻咳一声,似笑非笑地瞧着楚溪客压在云竹肩头的手。楚溪客就像烫到似的,嗖地一下收回去,完了还笑嘻嘻地凑到钟离东曦跟前表忠心:“亲爱的你别误会,我刚刚就是太激动了,云竹嘛,就是一个小丫头,方才她还叫我阿叔呢!”钟离东曦目光一闪:“你说什么?”楚溪客略心虚:“我、我确实夸张了点,云竹没叫出口,但云娘子确实是那么说的……”钟离东曦摇摇头:“前一句。”楚溪客眨眨眼:“我刚刚太激动了……”“再前面。”楚溪客头顶的小灯泡一亮,腻腻乎乎地揪住钟离东曦的袖子,晃了晃:“亲爱的~”钟离东曦终于勾起唇角,矜持地“嗯”了一声。楚溪客心里的小人儿偷偷笑起来,感觉掌握了哄美人邻居的密码——不,现在是美人相好了!嘿嘿嘿嘿嘿……云竹能主动迈出这一步,大家都替她高兴。尤其是云浮这个好姐妹,飞快地跑到成衣铺子,买了两套男装送给她。“宫里的女官都穿男装,各个行会里的小娘子们跟人打交道也穿着男装,到时候挺胸抬头一站,才不会让那些男人们小瞧了去!”云浮开了这个头,其余人有样学样,全都给云竹添置起了“装备”。姜纾近来带着楚溪客和云竹一起读书,也算是云竹名义上的先生了,送的礼物也恰好符合这个身份——是配套的文房四宝,看似朴实无华,实际每一样都出自名家之手。楚溪客送了一个双肩包,配色花里胡哨,模样也丑萌丑萌的,云竹却十分感动,因为这个包是楚溪客亲手做的,另一只的拥有者是他最为在乎的桑桑。云飞和云柱悄悄地出了门,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根挽发的银簪,样式一看就是直男风格,却饱含着兄长们对妹妹的心意。就连翠竹大宅那边也由福伯做主,送来了蹄髈、腊肉和五谷盒子,这是长安百姓庆贺亲朋好友家的孩子找到好差事的风俗。云竹笑着笑着,就红了眼圈:“我原以为会被拒绝,被嘲笑,没想到……”竟是如此一致的被支持、被鼓励。云浮不解:“为何会这么想?”云浮含泪道:“因为,我从前听的都是‘丫头片子不老老实实等着嫁人,那么大心气有什么用’这样的话。”“丫头片子有什么用?”云烟罕见地说了一个长句子,然后唰的一声抽出腰后的唐刀,又唰唰唰几下……呃,貌似无事发生。众人正面面相觑,一阵风吹过,刚刚被云烟的刀影扫到的那根竹子“哗啦啦”断成一节节,散落在地上。所有人:“……”云烟酷酷地抬了抬下巴:“女子无用?”众人齐齐摇头。楚溪客跳着脚把竹节一个个捡起来,哀叹道:“小竹竹这么可爱,当然要做成竹筒饭啊!”云浮举手:“我想吃腊肉的!”楚溪客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腻腻歪歪:“你想吃什么样的没用,得看‘我家’钟离公子想吃什么样的。”钟离东曦站在竹林中,一袭青衫翩然若仙,这是他近日总结出来的最让楚溪客惊艳的风格:“‘你家’钟离公子想吃蜂蜜味的。”楚溪客顿时眉开眼笑,蜂蜜味明明是他最喜欢的!围观群众:“……”天上为什么不掉下来一个雷,把他们劈入洞房?!当天下午,云竹便换上云浮送的男装,背上楚溪客缝的双肩包,带上姜纾买的文房四宝,头上簪着两位兄长花光所有工钱买的银簪,就连腰板都比平日里挺得直了。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她的底气。楚溪客把她带到武侯铺,向三位太学生隆重介绍:“别看三娘年纪不大,头脑可厉害着呢,算账这样的‘小差事’大可以教给她。”太学生们明显傲气,瞧不上云竹,说出来的话却客客气气。孙学子笑呵呵地说:“小娘子瞧着弱柳扶风,想来必是家里娇养着的,咱们怎敢劳烦?不若就在旁边用些茶水吧!”赵学子还算友好:“若小娘子有何疑问,随时探讨,某必定知无不言。”王学子严肃道:“这些账簿都是费了好大劲整理出来的,看可以,请千万不要胡乱涂抹。”云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屈了屈膝,便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翻账簿了。楚溪客护短,想让他们看看云竹的厉害,却被云娘子拉走了。“既然三娘选择了这条路,以后遇到的轻慢与质疑只会更多,终归需要她一一经历,就让她自己去应对吧!”云娘子如此说道。于是,楚溪客便没有强出头,只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了一下三位太学生:“有你们自惭形秽的时候!”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事情要从头说起——商贩中并非所有人都拧成一股绳,总有那么一批人仗着有几分小聪明,活成一副“众人皆是大傻蛋,明哲保身不被骗”的标杆。最初,楚溪客提出要建廊桥的时候,这些人要么觉得这事成不了,要么家里没有读书考科举的孩子,要么原本就是商户,因此从一开始既不打算出钱,又不想出力。然而,眼瞅着地基挖好了,廊柱架起来,摊贩们不仅没掏钱,楚溪客还按劳动量的多少给他们贴补工钱,这些人就开始眼红了。楚云和防着他们使坏水,白天黑夜地带着金吾卫巡逻,扣下了好几拨试图破坏地基、点燃木料的地痞。那些人一计不成,就把主意打到了账房那边。刚好,楚溪客带了云竹过来,对方觉得有机可乘,就使了个并不高明却不好澄清的阴招。这日,一个摊贩以讨水喝为借口,晃晃悠悠地进了账房。不知怎么的,装钱的匣子就被碰掉了,一串串铜钱散落开来,摊贩就像有所预料似的,连忙冲过去帮忙捡。太学生们留了个心眼,当着他的面把钱点了一遍,最后确认一串不差。云竹觉得不对劲,想自己查查。那摊贩却扯着嗓子嚷嚷起来:“你们已经验过三遍了,可少了一文?我好心好意帮你们捡钱,反倒被当成毛贼!莫不是仗着自己读过几日书,就随意污蔑我一个良民吧?”赵学子拱了拱手:“抱歉,确实是某多心了,请便吧!”云竹鼓起勇气道:“我们一共四个人,只有你们三个一人查了一遍,我还没查……”孙学子朝她摇摇头:“我们已经各自查过,都没问题。到底是一个街上做买卖的,云小娘子莫要再做无谓的争执,免得伤了和气。”云竹抿了抿嘴,到底忍了下去。不成想,第一日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