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2)

穆高郅自来是个不要脸皮的，傻眼过后并不慌张，如往常般往老夫人身边坐了就开始哭诉：“可是蒋氏不省心，又惹了大哥大嫂生气？当年儿说不娶她，您非得让我娶，这些年要不是看在大姐儿和皓哥儿懂事的份上，儿这日子早过不下去了，您可不能迁怒儿身上，他俩的亲事都还指着您做主呢。”老夫人被小儿子这通唱作俱佳的哭诉说的是哭笑不得，可穆高轩看得清明，与在自己面前的不自在相比，老夫人浑身都自然了许多，仿佛……他是个外人一般。穆高轩不动声色打量着浑身惫懒自在的二弟，想起玲珑的话来，母亲是老了，鬓角发色都已花白，可她从年轻时候就更喜欢二弟，遇到事儿甭管在母亲面前还是自己面前，他那浑身的委屈张嘴就来。所以这些年他和母亲其实都纵着二房，穆高郅进门到现在，走路没正行，坐也没个坐样，半个礼也无，他竟然也习惯了，那穆家森严的规矩是管的谁呢？只管大房吗？穆高轩垂下红肿的眸子，浑身带着一股子大彻大悟后的寂寥，也只有他将穆家当做自己的责任罢了，母亲心里清明谁能顶家立户，才会让二房分出去，若是将来穆家无恙，哪怕二房再受宠，再也没人能说不出个不好来。穆高轩心里微嘲，嘲讽自己还是奢求了，母亲是心疼他，却连孤注一掷都带着算计，他心头那股子想为穆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感动慢慢淡了。老夫人让小儿子缠磨的有些心软，扭头看见大儿子浑身的悲色，以为他还在为穆家担忧，心里猛地虚了一下，忍不住就板起脸来。“哪家也没有都快当祖父还赖在家中的，自来是成亲后便要分家，过去你大哥心疼你，可咱们是言官门户，不能不讲个规矩，不然说出去叫人笑话，我主意已经定，年后二房便分出去，到时候是要扩建西院还是择府另居随你，没得皓哥儿还要在大伯家里成亲的。”皇族姜家是武将世家，最看重律例，子及冠得亲眷者分家的律例也定立分明，有受宠的小儿子不分出去，倒是也可，只不过要被人说嘴罢了。穆高郅愣了下，心下有些惊疑不定，本来他就疑惑，二人看起来像是对着哭过，大哥自来古板，何曾在人前哭过，怕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儿了？不然母亲不可能舍得叫他和皓哥儿分出去。“娘~”穆高郅眼眶子说红就红，比蒋氏还利落，“您真不要儿了呀？您也知道我和蒋氏都不是会管家的人，若是您不管儿，说不得以后儿一家子得上大街讨饭去。”说罢穆高郅冲着穆高轩求：“大哥，都是弟弟和蒋氏不懂事儿，您和大嫂就原谅则个，替我说说话吧？我也不求别的，别让我顶立门户就行了，家中还是得听母亲和大哥的。”即便知道有些不对，穆高郅也不想分家，顶立门户多累啊，再说分家后，他身为嫡次子又能分到多少？按律例不过十之一二，最多不过三分之一，翰林院的俸禄还不够他喝花酒的，他才不要过紧巴日子呢。“你早晚要顶立门户，这是虞朝的礼法规矩。”穆高轩哑着嗓子沉声道。穆高郅这下子是真想哭了，看母亲板着脸沉默不语，大哥面无表情，便知道已成定局，整个人都清醒了，却有些蔫巴巴的。被老夫人打发出去的时候，还一步一回头，三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跟髫龄小儿般委屈，叫老夫人心疼坏了，干脆背过身去不看他。等穆高郅出了门，老夫人才叹口气：“你既然知道如今处境艰难，可有了好法子？”“对上东宫，不管什么法子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儿想着，最稳妥的莫过于姻亲。”穆高轩声音低低的，说不出是疲惫还是厌倦，可事儿还是得解决，“大姐儿和二姐儿都到了该定亲的年纪，劳母亲替她们二人相看一二，只怕是……得高门嫁女。”虞朝女儿家出嫁晚，都是及笄后再张罗，过个两三年趁着花期嫁出去，芳菲和玲珑差八个月，年初和重阳节后家中已经办过两次及笄礼，也正是在相看的时候。老夫人略凝神思忖了一下，淡淡道：“腊月初八礼部尚书家里开赏梅诗会，我会带着她们去。不是母亲说，玲珑……还是太鲁莽了些，若嫁入高门大户，只怕这性子是要吃亏，到不如芳菲性子温婉，再说林氏不是打算将她说给林家？”穆高轩心下已经麻木了，后宅妇人嘴里传出来的名声他也不是不知道，玲珑的端庄规矩是出了名的，偏偏在母亲这里，大姐儿哪儿都比他玲珑好。他已经懒得替玲珑解释了，可身为家主他自有打算：“林家的事儿不过是奴才们瞎嚼舌根子罢了，玲珑是穆家的长房嫡女，不管分不分家，她嫁出去都代表着穆家的脸面。母亲若打算给大姐儿挑个好人家自是好的，只到时候事儿交给弟妹来办更好，您私下里如何贴补都无妨，既分家……就分彻底，总要替穆家保个后路。”老夫人被穆高轩说的心下一窒，心里清楚大儿子的意思，她对从未在她跟前撒娇卖痴过的玲珑谈不上不喜，却也真真比不上对大姐儿的心疼，只心里暗暗叹息，到时候让周嬷嬷多帮着些就是了，她绝不会让二房吃了亏。“你可有相中的人家？”按下心思不提，老夫人询问道。穆高轩既然说出主意，肯定是早就思量过，这姻亲该如何选，想必他心里是有盘算的，老太太对后宅熟悉，前朝的沟沟壑壑还是要问儿子。穆高轩点头：“儿若想立身清正，不馋和进皇子们之间的争斗中，这姻亲必定是要选中立派的展扬人家，范阳伯世子和镇北将军府的嫡次子都可，这两户人家都跟皇家沾着亲，是最稳妥的，其他人家还得劳烦母亲多打听打听。”范阳伯乃是永文帝所出的长公主驸马，镇北将军则是已故的永文帝亲姐所出独子，若是嫁进这两户人家，东宫也得忌惮三分，不敢随意拿捏穆家。老夫人想着长公主那张扬的脾气，听说范阳伯世子还是个混不吝的，便有些不喜，倒是镇北将军府家里人口简单，武将家里也没那么多花花心思，镇北将军还得帝心，更适合大姐儿些。“腊八时候，我跟老姐妹们打听打听范阳伯家中是不是已经有打算了，若是没打算，以二姐儿那性子，跟范阳伯世子倒是更合适些，长公主也喜欢面相端庄的媳妇。”穆高轩不管老夫人怎么想的，他也觉得范阳伯家更合适些，玲珑性子软，倒是不怕婆婆强硬，长公主虽性子嚣张，不曾听说爱为难人。他点点头：“回头我会跟玲珑也说说，叫她心里有个准备。”母子二人说完了正事，前头那场抱头痛哭仿佛梦一样过去，俩人之间又有些没话说了，穆高轩就势告退，去处置曲寿和柳姨娘。说是处置，不过是叫奴才们过来仔细盘查一番，不难发现曲寿和柳姨娘做下的勾当，得知跟二房有关，穆高轩更没了仔细盘问的心思。柳姨娘是长房庶子晟哥儿的生母，不能跟奴才一样发买，穆高轩也没听她高一声低一声的哭诉和悔过，只叫人安排她在祠堂中跪上三日，送去庄子上便是。曲寿那里就更简单，打三十板子，扔到林氏的嫁妆庄子上熬日子便可。穆高轩不是个刻薄的家主，可他和林氏一样，对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懒得多说，浪子回头那一套在穆家行不通。这也是穆家多年来两房一直不对付也还算消停的缘故，规矩不多却章程森严。等穆高轩处置完二人，去正院里看林氏的时候，新提上来的贴身仆从元寿轻声禀报：“老爷，老夫人将那采买的管事婆子也打了二十个板子，叫扔到二夫人的嫁妆庄子上去了。”这处置不算重，按章程来罢了，穆高轩什么都没说，只等林氏喝过药后，将玲珑叫到书房跟她说了自己的打算。“腊八跟你祖母出去，不必理会你祖母和大堂姐说什么，也不必特意打扮。你性子稳妥，爹是放心的，若是能寻着机会，你先见见那位范阳伯世子也行，别叫人看见，回来若是我儿觉得好，再叫你祖母去探听长公主的意思，若是我儿不喜欢，爹再帮你找别人家。”终于带上心眼儿打量清楚穆老夫人明着暗着的偏心，穆高轩心灰意冷之余，对自家妻儿更多了几分愧疚和关心，玲珑是他第一个孩子，比起其他孩子，他格外多几分关心，所以他不愿意委屈了女儿。玲珑也清楚，心里暖暖的，还有些发酸，上辈子她能顺利嫁去林家，不只是因为娘亲坚持，也是因爹爹是真心疼她。所以重生回来，她想要换个活儿，是为着自己，最重要的还是为着家人。她特别认真点头：“爹爹放心，您帮我看好的人家肯定是好的，玲珑跟秦家大姐儿关系不错，到时候会见机行事。”高门嫁女说不上是好是坏，可不算门当户对，一方还是皇亲，总是不容易的，想要嫁进去，可不能按着寻常只叫媒人说和就行，定是要费些心思。她对范阳伯府不熟，到时托秦家大姐儿打听清楚，但凡不是家里能闹腾的，她就没什么问题，在林家那般熬了二十多年，在哪儿她都能把日子过好。玲珑心下急转着各种思量，有些话不能跟穆高轩说，没有闺阁里的姐儿为自己的亲事忙活的，只要达成爹爹的心愿，保住穆家就行了。穆高轩让玲珑一番话说的心里熨帖，玲珑长大后已经跟自己疏远许多了，这两日倒是又有了些小时候的亲近和信赖，让穆高轩因为母亲而拔凉的心略有些回暖。父女二人轻声细语着父女情分的时候，雍宁侯府里，差点就要上演父不慈母不孝的家暴场面。“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你说说你到底想娶个什么样儿的天仙！”老雍宁侯夫人姜氏瞪着眼睛几乎要上手抽儿子一顿，没动手不是她心疼儿子，是怕自己手疼。裴钧也有些无奈：“着什么急呢，陛下都说允准我明年多呆些时候，不是还有诗会吗？到时多看看再说呗。”他总不能跟母亲解释，这左一个右一个送上来的女儿家画像，大都是早算计着要拉拢他的皇子们背后派来的吧？他看了六七张，好家伙，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有东宫一派的，还有纯贵妃之子，最受恩宠的衮王一派的，甚至连一直跟雍州裴家勾结的端王一派的人都有，真是看得起他。再说他这才刚回来头一日，屁股都还没坐热，离腊八还有十多天，总得给还没来得及算计上的人家点时间嘛，不然他拿什么跟陛下交差。姜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呸！你当是逛花楼呢！哪家的姐儿能由着你想看就看，肯定得挑出几个好的，娘才好安排机会让你远远看一眼。”“那也……”“你别跟我打岔，不然我叫你爹抽你，就算眼下没有你喜欢的，你总要跟娘说清楚，喜欢什么样儿的吧？若是没有合适的，娘亲就去打听，总之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别想睡觉！”老侯爷被自家娘子扫了一眼，赶忙板起脸来表示自己肯定不会留手，实则暗地里跟儿子打眼色，起码你先敷衍下也行啊，儿子回来他借机喝了不少酒，大晚上的他还想睡觉呢。裴钧捏了捏鼻梁，没说自己已经叫人去收集京中适合的闺秀了，母亲这里凑上来的，大概只能用来跟永文帝做交代，给东宫和衮王还有端王使个绊子。倒不是他不信任自家娘亲，可叫他咋说，他能说自己对娘子的要求就四个字——命硬，抗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