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做事谨慎,原本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可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张昌宗,年幼袭爵,对官场上的黑暗,夺储的斗争,还是有些了解。若非出身好,也不可能养的白白胖胖,懂礼数,能在皇宫生存。虽然上官婉儿对他有戒心,但架不住宫中男少女多,张昌宗这种英俊的公子哥,早已牺牲色相策反了上官婉儿的心腹。然后通过上官婉儿的婢女听得的与武三思的对话以及上官婉儿的动向,很轻松推知上官婉儿要在房州县令上做文章。这个县令人选必定是有问题的。张昌宗左右衡量,在头脑中模拟将会发生的情形,武皇心理的想法,可能的反应,对上官婉儿会如何处置,对会如何看待自己,最终下定决心、整理好说辞,打算伺机行动。上官婉儿今日值勤,伴在武皇身侧,张昌宗照例为武皇送来茶水,然后立的很远,毕竟他还不受信任,政务之事不是他能听的,他每每敬茶都目不斜视,然后离得远远的,在光线背景好的地方做个安静的花瓶。武皇看到手中的奏折,有几分不悦,“婉儿,立储之事,你如何看?”上官婉儿细声细语的说,“陛下如今耳清目明,百姓生活富足安乐,哪用得着这么着急立储。”武皇点点头,婉儿的回答总是这么顺心,“如此多的朝臣拥立庐陵王,这个名分就如此重要吗?”上官婉儿:“陛下,不过是些不中用的人罢了,不知变通,他们那里懂那么多,皇家的事情,哪里容得下他们置喙。”武皇一边赐予公主堪比太子的实封,一边开始重用宋璟,上官婉儿怎么可能不明白这意思。武皇只是见多了奏折心情稍有些郁闷,听过之后,很快释怀了。张昌宗在犹豫,要不要与上官婉儿当面对质,天知道为什么他的轮值,每次都是与上官婉儿一道。看上官婉儿的一颦一笑,都合武皇心意,他也担心打蛇不死反被蛇咬。无巧不巧,今天薛怀义也进宫了。“陛下,听说突厥来犯,怀义想要领军前往,上阵杀敌,替陛下保卫疆土。”武皇顿时笑出了声,“你那里懂打仗。”薛怀义不依,“陛下,怀义也想像婉儿姑娘,与您分忧,她一个女子都能为陛下解难,可是怀义不中用,让陛下看不起。”武皇叹一口气,“战场可不是好玩的地方,休要胡闹。”薛怀义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陛下若是不依,怀义便学那娄师德,脱下这身僧服,前往征兵处报名从军去了。”武皇:“你是铁了心要去?”薛怀义:“怀义要向天下人证明,怀义并不是一个无能的人,省的有些人嚼舌根,说陛下宠幸小人。”武皇似有一些欣慰,说薛怀义真的想要去战场,他是不信的,不过是照顾自己的名声,也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那你便率一万军前往吧,朕还不需要靠你来打胜仗,去混个军功,好好的回来,不可伤着分毫。”薛怀义当下就止不住的笑意,“谢谢陛下。怀义这一走,至少月余,还望陛下保重龙体,不要太操劳。”武皇拜拜手示意他退下,“去准备一下,尽早出发,尽早回来。”薛怀义兴高采烈的走了。张昌宗计上心来,立刻着人联系千金公主。薛怀义连夜走了,却有一封书信送到了武皇面前。下了早朝,武皇处理些许时间政务,便打开了这份书信。此时,上官婉儿正在宫外主持诗会。看完书信,武皇勃然大怒,“传上官婉儿来见朕”。禁军统领,携着大队人马,闯入凌云阁,上官婉儿见人,镇定的问统领,“何事?”统领局促的回答:“下官不知,还请上官大人速速回宫。”上官婉儿随人走了几步,待到没人靠近,继续问道,“到底何事,连我也不能说?”统领:“属下也不知道,不过陛下很生气。”上官婉儿有几分疑惑,赶紧着人去请武三思还有公主进宫,毕竟武皇的愤怒明显是针对自己而来的。统领在宫中也受过上官婉儿的小恩,如今皇帝虽然生气,也未明确上官婉儿会失势,自然得予一份薄面,未曾阻拦去的人。待到她进宫,武皇本平静了一些的怒气又高涨起来,声音尖利的质问,“如今的房州县令是何人?”上官婉儿扑通跪倒在地,“是荆州县令宋彦。”武皇又提高了声音,“这宋彦是何人?是武三思多年的军旅战友,在朝做个五品官,轻而易举,还有宰相庇护,他为何要千里迢迢去房州做这小小的县令?”上官婉儿泄了气,“陛下,婉儿知错。是梁王武三思以为陛下思子,特意遣宋彦去慰问,善待庐陵王。”武皇:“哼,所以你就代朕同意了?”上官婉儿有些慌乱,这可是大罪了,武皇最忌讳朝臣结党,何况是庐陵王和梁王,武李二王,“并非如此,只是如今的房州县令待庐陵王不好,所以婉儿一时糊涂。陛下,婉儿绝非拥立庐陵王啊。”武皇:“你可知道背叛朕的后果?”上官婉儿冷汗如雨,却有使臣来报,太平公主请见,待公主二人进殿,梁王也来了。武皇心中越发厌恶,“如今你翅膀硬了?救兵搬的很快啊?”上官婉儿心中稍定,“奴婢万死。”公主忙问询,“母皇,这是发生了何事,如此生气?万事当以龙体为先,切勿气坏了身体。”武三思跟着附和。武皇瞪了一眼武三思,“听闻梁王与庐陵王交好,特地派心腹前往房州照料,可有此事?”武三思闻言也站不住了,“陛下,如今朝臣都拥护庐陵王,三思只不过是担心庐陵王受奸人挑拨对武氏产生嫌隙,前往交好,别无他意。”武皇:“哦,那交好上官婉儿,私通宫闱,撺掇庐陵王,也是好意?”武三思焦急的否认,“不,陛下,绝对没有,臣对您忠心耿耿,武氏能够有今天,全都有赖陛下,三思怎么可能拥立庐陵王,自掘坟墓,毁武氏根基。”武皇:“你还知道什么叫自掘坟墓?你是非不分,妄为武氏子孙。”武三思听到此言,方觉得心安,陛下既然念着他是武氏子孙,性命便是保住了,又连忙表忠心,“陛下,臣错了,立刻让宋彦回来。”武皇:“不必了,既已下任命诏令,不可更改,从今天开始,庐陵王每月用度减半,由宋彦执行。”公主连忙劝阻:“母皇,皇兄如今已经没了实封,生活困苦,再如此,如何约束手底下那些人。而且,那李裹儿体弱多病,万万受不得苦。”武皇:“不经苦难难成人,他就是在皇宫太荒唐了,朕才让他去见一见人情冷暖,知道天下人的不易。”沈三问慢慢站出来支持,“陛下一片慈母之心,希望庐陵王能够体会,了解民间疾苦。”武皇又回头看向上官婉儿,“上官婉儿罪当处死。”上官婉儿看着武皇的冷漠,心中大惊,“陛下开恩。”武三思也为他求情,“陛下,此事乃是三思的过错,还请陛下饶恕婉儿。”武皇冷笑一声,这二人还直接在御前郎情妾意起来了?沈三问觉得自己得帮武三思一把,“难得梁王有情有义,臣向陛下请旨成全他们。不过上官昭容乃是内吏,梁王乃是宰相,若娶她,难免有朝臣非议梁王私通宫闱,把持朝政,于梁王的名声极为有损。正巧梁王有意辅助庐陵王,不如梁王自去相位,改任房州都督,如此天下人都能知道梁王的忠君之心,梁王以为如何?”武三思不说话了,我要不是这个宰相,在上官婉儿眼里算什么?我谢谢你啊。考虑片刻,武三思终于还是开口,“此事是臣考虑不周,没有顾得体面,三思得陛下信任封为梁王,自当鞠躬尽瘁,报效陛下,不敢有儿女私情。”虽然明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是看在眼中,婉儿还是觉得十分悲凉,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涉及到利益,哪里有什么真感情。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如今揭开是另一回事。沈三问已然与上官婉儿道明是非,武皇也无意杀上官婉儿,否则根本等不到这些人来。公主便出来做这个顺水人情,“婉儿在母皇身边已有六年,文采胜过诸多才子,如今她已知错,大错也未铸成,不如给她一次机会,她日后定然不敢再因私废公。”上官婉儿见机也请罪,“婉儿罪无可赦,可实在舍不得陛下,放心不下陛下,求陛下给婉儿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留婉儿在身边好好侍奉。”武皇冷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便处以黥面之刑,刻业,因果业报,不忠之人,当收此罚,即刻行刑。”上官婉儿大惊,这黥面可是要在脸上刺字,一个女子受此刑罚,以后如何见人,“陛下,婉儿知错了。”公主再次求情:“这刑是否也太重了?”武皇:“行刑。”沈三问道一声,我去监督行刑,便跟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