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一份写好的奏报,递给沈三问。封皮写着四个字,“税务改革”。“这个是不是拿给公主看更合适?”沈三问没有翻看,但是已经知道你们写的什么了。崔玄说,“你先看看,只是给你瞅瞅有没有问题,你又不能决定,我肯定要给其他人看的。”“那,好吧。”沈三问想了想,点了头。他如果不看,这大周还有谁能在这个事情上指点崔玄?突厥的税制已经是个简化版了,崔玄这个是简化版中的简化版。突厥因为以前是游牧民族,很多事都好安排,大周税制改革已经形成千年,许多都是依据现实制定的,这么大概起来,做成的难度未必比教育改革轻松。“你想好了?”沈三问想确认一遍。“恩。”“还有什么感受吗?突厥怎么样?”沈三问再问。突厥中有许多人如今确实比大周人幸福许多,但是每个人对故乡都是很留恋的,记忆中待的最久的地方才会是人们最喜欢的。如果不是有很好的诱惑条件,大多数人会选择改造自己的家乡,或者是适应规则。崔玄选择改。这么多改革一起做,沈三问真有一些担心,整个社会体系会崩盘。一些人担心教育改革,一些人担心税制改革,还会得罪地主,这些如今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团结起来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沈三问想过动这些,但不是现在。崔玄愿意这么做,有他的全力相助,或许会轻松很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的交流变得很简洁,仿佛可以听得懂对方说了些啥。有些无形的隔阂。或许是从沈三问做了那个梦,看到了另一个强势的崔玄开始。虽然经过几次确认,变化不是现在发生的,但是他不喜欢那样的关系,也不想见到那样的挚友。如果真的能一同战斗,想必可以消弭这些误会。崔玄去处理自己的事情,沈三问翻开他的奏报。首先是税制由来。国家设立之初,将全部人的财富聚集起来,交给有能力的少数人看管分配,作用于大家,慢慢的,人群分化成掌权者和普通人。掌权者不断的变化,普通人相对安稳。由于掌权人的私心、错误决策,或者社会条件多变,终有一日,普通人无法生存,于是他们再次分化成小团体,获胜的哪一部分人选出新的掌权人。他们上交的货物就是税收。用来解决普通人没办法解决的问题,支配能够有帮助的力量。沈三问看到这段论述的时候,很惊讶。不是因为他写出了税收的本源和性质。而是他对国家观念的变化。字里行间表达着一个意思,人们为了生活的更好聚集在一起。对于权力,总有人会握着,谁掌握着没办法由大多数人决定,但是总是那些有能力的人。以前不这样。以前他与大多数人一样,认可君权乃是天定。这就是一个人的进步。如果他能影响整个世界,那就是整个人类的一大步。沈三问继续看下去。税收的现状。世人皆求公平,任何领域,同等的付出得到同等的回报,是为公平。税收同样如此,同为一国之民,自然渴求平等的担责,享受同样的权力。然而,国民苦税久矣。秦汉魏晋隋,皆亡于税。农,衣食之源。然黎明千万,苦苦劳作,不得解脱。商者,自古厌之,然长途奔袭或祖业累计,一夕所得,万民莫及。民商同税,于商无大害,于民大难。天下之不公莫大于此。崔玄还给出了分析。商人虽然在官面前没办法,但是可以用财帛结交官吏,提前知道许多信息,躲避很多灾祸。农民是弱势群体,只能依靠国家,如果国家强制收税让他们无法活下去,那么一国就危险了。商人从社会中拿走主要财富却不用交税,这些人的财富更多,国家予以保护的东西更多,却让农民承担同等的责任,其实不公。为了强国,必须征收商税,同时取缔人口税,将子民好好的爱护起来。多劳多得,多入多税。以此平衡社会的财富,让国家有更多的钱扶持农民,让每个人都好好生活。到这里,可以说有些太激进了。沈三问一直没提税收改革的事情,就是因为这事太大了,比教育改革大的多。真正从人口袋里掏钱,谁都不会乐意。受减免的农民却没有话语权。所以,只能先从教育来。如果普通农民会识字,能够将他们的境遇说出来,让更多的人知晓,或者沟通不同地区的政策,对比一番,就能知道官吏的问题。当然,条件是学校教这些,他们也学进去了。还有,朝廷要做事,真正的教政策传达下去,而不是止步于官吏的耳中。至于取消税收一事,更难。朝廷百官都不会答应。大周太大了,管理起来很不容易,已经沿袭千年的政策好办,农民也认了。这时候取消,朝廷收入锐减,各部的可支配收入降低,部门可能瘫痪,人心会恐慌,造成连锁反应。新加税收,那些商人会很抵触,会想方设法的逃税,用更多的钱去贿赂官吏躲避税收。监管起来也麻烦。这些税收不一定能到中央,说不定还是地方官的囊中之物。反倒是给了一个借口,让他们可以找商人的麻烦。比如税证,若是十税二十,地方官一定要卖十税四十,没有任何办法。说不定这些商人还得感恩戴德,以为地方官还能不卖。在突厥这种自治的人口较少的小地方,能够很顺利,在大周,恐怕又得三五年的奋斗。最后崔玄也提到了,要在合适的时机做这些事情,让这些人慢慢接受这些观念。从教育入手,培养这些人的纳税观念、索取凭证的习惯就很合适,等他们长大,推行这些政策的阻力会小很多。至于让小孩子辐射大人,这是不可能的。崔玄这封奏报,看来真心没打算上呈公主,这恐怕要等李和长大来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