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多钟,我没等来孟凡的探望,却等到了两位陌生而怪异的客人。一男一女。男子差不多三十岁出头,面色蜡黄,略显病态。他瘫坐在轮椅上,穿着件宽松的黑色棉服。款式仿古,布料老旧。女子年轻一些,容貌靓丽,长发披肩。但她精致白皙的右脸上却纹着一朵红色的牡丹花刺青。看上去异常怪异,还有些渗人。两人什么礼品都没带,从一辆改装的福特越野车下来后,长发女子推动轮椅,两人直接走向客厅。我当时正在厨房解冻晚上要烧的排骨和鱼,看到有客造访后连忙走了出去。“一杯绿茶一杯红茶。”静月朝我说道:“红茶里加两勺纯牛奶。”我点了下头,再次回到厨房。喝红茶加奶的喝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但静月这么安排,自有她的道理。随后,我听到轮椅男子语气沉重的说道:“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怎么说也是师叔嘛,就不知道拦着点?非得让她丢了性命才成?”静月嗤笑道:“你的意思是怪我没看住她了?”“不是吗?”轮椅男子反问道:“你要是拦着她,她能不知死活的施展昆仑秘术?”静月争锋相对道:“灵丫头什么脾气你不清楚?你觉得我拦得住?”轮椅男子嗓音骤然拔高,徒现怒意道:“这是拦得住的道理?这是不管拦不拦得住,你都得去拦。”“老东西当年带走灵溪的时候怎么说的?恩?”“哪怕昆仑灭门,哪怕弟子死绝,也会确保灵溪平安。”“就这么给我确保的?”轮椅男子尖酸讽刺道:“什么昆仑掌教,什么华夏第一天灵师,说话等同放屁,无耻小人。”“混账。”静月被轮椅男子的恶言相向气的娇躯颤抖,杀意弥漫道:“骂我掌门师兄,辱我昆仑弟子,叶千山,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你敢?”轮椅男子面色无惧,甚至掀起一抹期待笑意道:“来啊,我还真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杀我。”“你找死。”静月眼眸冷冽,道袍无风自鼓,其垂于腹部的双手猛然握紧。轮椅男子不见动作,其身后靓丽女子向前跨出一步。“三年前你我打了一场未分胜负,今日正好了却当年遗憾。”靓丽女子左脚横移,长发飞舞道:“只可惜这里不是昆仑山脚,你静月借不了昆仑运势,更借不了昆仑至宝太玄剑。如此一来,你觉得还有几成胜算赢我?”静月没有说话,她身上的杀意更浓了。接踵而来的是徒然爆发的战意,弥漫客厅,阴冷刺骨。我从厨房泡好茶端着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发凉,呼吸压抑。浑身毛孔犹如针扎,隐隐作痛。我小心退至厨房门边,望着客厅内即将动手的两人,心生惧怕的同时竟有些莫名期待。静月和脸部刺青的靓丽女子显然不是一般人。在我的认知中,灵溪隔空震碎杯盏震慑丁浩的手段已然和神仙一样了。就更别提昨天在天上人间,她以银针断去陈少棠的双腿。那玄之又玄的本事,实在让我大开眼界。也第一次让我知晓除了所谓的强身健体的武术以外,华夏大地上是有那么一群“隐藏”的高手。如金庸小说中的江湖大侠,指可如刀,发可削木。然而我所期望的“大战”并没有如愿进行,因为灵溪出来了。面色苍白的她脚步虚浮,眼眸无光,穿着睡衣拖鞋视若无睹的坐到沙发上。静月大为不甘的收敛气势,气呼呼的坐在沙发上低头不语。刺青女子面露恭敬,退于轮椅男子身后低眉顺目。我端着两杯茶水谨慎问道:“师傅,这茶?”“端出去倒了。”灵溪厉色抬头,望向轮椅男子和他身后的刺青女子:“这里不是叶家,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在我别墅里动手,谁给你的胆子?”“以为我不敢杀你?”灵溪怒而轻笑道:“这里不欢迎你们,哪来的回哪去吧。”刺青女子不敢回应,似没有听到灵溪的质问与警告。轮椅男子满不在乎道:“你是我妹,我不管你谁管你?”说着,他扭头看向我道:“茶给我。”我看了眼灵溪,见她没有反对,礼貌微笑着将茶送了过去。轮椅男子接过绿茶,将加奶的红茶递给刺青女子,摆手晃杯道:“你就是苏宁?”“额,对,我叫苏宁。”我搞不清对方什么意思,稍显疑惑。轮椅男子抿了口茶水,啧啧咂嘴道:“沏茶忌沸水,不然会坏了味道。”我茫然眨眼,这特么什么意思?泡茶不用沸水还用冷水?那能泡的开?“呵,对牛弹琴罢了。”轮椅男子摇头说道:“灵溪救你的命,把你从桃山村带来京都。可你不守规矩啊,一来就给她惹祸。得罪了陈家,害的她动用昆仑秘术保你。你这样的徒弟,说你是扫把星都不为过。”“我要是你,我都没脸继续呆在这,你说是吗?”轮椅男子冷嘲热讽的与我对视道:“再说了,你也不是没有亲人在京都啊。你姐,你妈,不都能给你找个落脚的地方?”“你什么意思?”我黑沉着脸,连客套笑容都懒得给了。对方一进门就挂着不可一世的傲慢姿态,先是责骂静月,转身又开始教训我。什么对牛弹琴,扫把星。言辞恶劣,素质低下。我再好的脾气都被他消耗的干干净净。灵溪因我而受伤,我心里无比自责,恨不能替她受尽苦楚。他自报家门,说是灵溪的哥哥。好吧,我能理解他身为兄长对妹妹的关心。但这一切和我妈有什么关系?他既然能查清我的身份底细,就一定知道我妈和我的情况。此刻当着我的面有意提醒,这已经不是表面上的训斥了,这是羞辱。羞辱我妈跟陈玄君跑了,对我不管不问。羞辱我除了住在灵溪家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更重要的是,他话里话外都想将我从别墅里赶出去。我不太清楚他这个哥哥与灵溪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又还是别的关系。毕竟自我来京都后,灵溪从来没有提过她的家人。只字片语都没提过。苏童鸢那边也没和我说过。我想尊重他,拿他当客人对待,再不济也会笑脸相迎。这是我们老家的待客之道。可偏偏他给脸不要脸,激起了我心中难以承受的“底线”。所以我怒了,毫不客气的回击道:“我师傅都没赶我走,你又算什么。”轮椅男子将茶水泼在地上,捧着空杯平静道:“我是灵溪的哥哥,亲哥哥。”“我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到灵溪。”“我不管你是谁的弟弟,谁的儿子,我送你一句话,早点滚回桃山村。”“别逼我……”轮椅男子余光锋利道:“别逼我整死你。”我被对方阴寒歹毒的眼神注视,下意识的往后退去。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眼神里,我真的看到了森森白骨。他不再是瘫坐在轮椅上的残废,而是变成了一只下山猛虎。势不可挡,嗜血如狂。“说够了吗?”灵溪神情倦怠的起身,生硬道:“叶千山,麻烦你搞清楚一点,从我五岁拜入昆仑,我和叶家就再无瓜葛了。”“你姓叶,我姓灵。”“我只有一个师傅,那就是昆仑掌教。”“苏宁是我的徒弟,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他要是在京都出了任何事情,只要被我查到与叶家有关。”“我会亲手杀了你。”灵溪郑重说道:“别以为我是开玩笑。”轮椅男子紧盯着灵溪,很久没有说话,似在琢磨灵溪言语中透露出的深层寓意。刺青女子挖苦道:“为了一个外人,对自己的哥哥动手,大小姐,哪怕你不姓叶了,你身上流淌的照样是叶家的骨血。”灵溪无动于衷道:“你在挑战我的耐心?”刺青女子无惧道:“我只是为千山感到不值。”“当年的事,错在家主,与千山有何关系?”“您为母怨恨叶家,怨恨家主,这都说的过去,也是理所当然。”“但千山,他和您一样无辜。您又凭什么怪罪于他?”“就因为您去了昆仑,成了昆仑弟子,与叶家看似撇清了关系。而千山留在叶家继承家业,所以您觉得他窝囊,不配做您的哥哥?”刺青女子语气哀伤道:“您又可知千山这些年的痛苦?他的谋划?他的忍耐?他对您的思念与疼爱?”“住口。”沉思中的轮椅男子赫然出声,戾气缠绕道:“这是叶家的家事。”刺青女子倔强道:“为什么要我住口,你为她所做的一切她根本不领情,也根本不屑一顾。”“那又如何?”轮椅男子情绪激动的敲打手中水杯,凄凉笑道:“这是叶家欠她的。”“溪溪,我今天过来没别的意思,过年了,就想来看看你。”“不管你如何看待我,你都是我妹妹,那个小时候拖着鼻涕跟在我身后要糖吃的叶灵溪。”“妈走了,我只有你这唯一的亲人。”“我答应过妈,一定要好好的照顾你。”“或许我照顾你的方式不对,让你心生厌烦。”“可你相信哥,只要哥还活着,谁都不能动你一根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