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玩过一次咯。怎么会有人可以如此轻易地拿捏自己的情绪呢?陈觉非很不争气地发现,所有感官再一次悲壮地宣告报废。那双刚刚与他十指相扣的手会不会在某一天用温热的掌心全然包裹住同样温热的他。也许,她只要弯下身子,轻轻地在他耳边唤一声他的名字,无需任何技巧,无需刻意挑逗,她只要......她只需要随便的一个举动,所有的羞耻就可以跟着已经枯竭的蝉鸣声一起死在这个夏末。所有的热度亦能融化冬日的皑皑白雪,然后紧接着喷涌出来。更糟糕又更完美的事情就会通通发生,朝着他幻想已久的路途中驶去。于真意:“你不是要下去计分数吗?还不走吗?”陈觉非:“现在走。”于真意歪着脑袋,随手拿起放在窗台内侧的奶茶,牙齿下意识咬着吸管:“嗯,那明天见。”她的嘴巴要是可以用来干别的事就好了。原来卑鄙这个词也可以用在自己身上。他为自己的变态想法而愠怒。·于真意最近实在有些郁闷。这算得上是勾引的行为应该够明显了吧,怎么就等不来陈觉非的主动示好呢?相反,他离得越来越远,路上看见自己时总会低头装没看见,也不再频繁地经过一班的教室门口。这算是贞洁烈男明确表示拒绝妖女的勾引吗?于真意盯着黑板上写得密密麻麻的数学题,心里有些发闷。令人讨厌的陈觉非,竟然可以让自己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平静。更郁闷的事情终于在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发生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成绩,努力了这么久的结果就是这成绩居然和上学期差不多,没有退步却也没有进步。这个烦乱心焦的情绪持续到次日的大课间跑操时间,她郁闷地跟在队伍后面跑步,整理队列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陈觉非,对方恰巧站在跑操的第一列,个高腿长,身姿挺拔,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四目相对的瞬间,于真意怒从心中来,她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较着劲,把头挪向另一边,看着正在和张恩仪说话的薛理科,突然用鞋踢了踢他的脚。薛理科回头:“怎么了?”于真意也不知道怎么了,没好气地回:“科科,搂着我。”意料之中,薛理科这个神经病大惊失色,双手捂住胸口:“你别想占我便宜。”张恩仪也同样担忧地看着于真意:“怎么了我的真真,没追到陈觉非不至于审美降级到这个地步吧。”薛理科:“......你就是怎么都要骂我一下才舒服是吧?”于真意:“哎呀,你快点搂着我嘛。”薛理科把手虚虚搭在她肩上,远远望去的确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小情侣。于真意又问张恩仪:“陈觉非有没有在看我?”张恩仪正要回答,于真意又补充:“你看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被他发现我们这么刻意的样子。”张恩仪冷笑:“发现什么呀,他眼睛都长你身上了,一动都不动,哪注意得到别人哦。”于真意问:“真的吗?”张恩仪点头,又一脸慈爱地看着薛理科,阴阳怪气道:“顺便说一句,我的科科,我感觉学霸可能真的要杀了你了呢。”薛理科:“......优秀的人就是命苦。”跑操的音乐响起,于真意跟在队伍的最后,一点跑步的意思都没有。烦人烦人烦人。讨厌鬼陈觉非。讨厌死了。到底为什么突然不理她啊?如果这是拒绝的潜台词,那为什么运动会的时候要给她送水,为什么要摆出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为什么在自己和他十指相扣的时候不拒绝,为什么和他贴得如此近时他从来不往后退呢?为什么这个人的心思也这么难猜?正想得出神时,侧面的视线突然被一道阴影覆盖,有人跑到了她的旁边。于真意好奇地扭头去看,就看到这个整整一天没有理她的人此刻正和自己迈着相同速率的步伐,几乎和自己平行。于真意才不想理他,她往右挪了一步,岂料陈觉非也往右挪靠近她一点,她又一次往右挪,对方也还是往右挪。“你是不是有病?”她愠怒。陈觉非发现她生气的样子都称得上可爱,他抿抿唇:“可能真的有。”他想了一晚上,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可以用这么变态又可怕的想法去淫想自己的同学,而偏偏对方心里是那么得单纯,会逗他玩,和他做一些幼稚又无聊的游戏,她对这些一定是一窍不通的。而他,这个可恶的淫贼,却在脑子里想好了操.她的二十四式。陈觉非认为自己需要一个漫长的冷静期,好好地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可是时间好像不等人,至少,没有在等他。当看见那个男生把手臂搭在她身上时,所有的嫉妒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快要把他脑子里仅存不多的理智消磨殆尽。他不需要这冷静期了,他完全不需要冷静。他可以靠伪装度日,就像过去一年里那样伪装。所以,完成自我调节之后他又来了。陈觉非问:“你想不想吃冰淇淋?我请你吃。”哼,现在要拿冰淇淋来贿赂她了吗?想得美。于真意昂着小脑袋,继续不搭理,只顾着往前跑。他疏远了她整整一天,她会生气是理所当然的。陈觉非缄默片刻,拉住她的手臂让她被迫停下。“你干嘛——”话还没说完,于真意惊讶地看着他弯下身子,蹲在自己面前,然后干脆利落却又笨拙地把她的两根鞋带都解了。陈觉非站起身,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类似戏弄女生的事情让他非常不好意思,他尴尬地摸摸后脑勺:“你的......你的鞋带松了,所以别跑了。”于真意:“......”她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鞋带,又看看对面这人,满脸是因为做了坏事的愧疚和一点点,莫名其妙的透着愚蠢的得意。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对峙着。陈觉非想,现在他们应该可以正常对话了吧。所以他又问了一遍:“你现在想吃冰淇淋了吗?”“为什么请我吃冰淇淋?”陈觉非又沉默了。闷葫芦,没劲透了!难道说一点让她开心的话,这个地球就会爆炸吗?陈觉非拉住她的手腕:“你生气了,我想哄哄你,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让你开心。”他小心翼翼地问,“请你吃冰淇淋可以哄好你吗?”怎么会有人来问当事人应该怎么哄人啊?于真意大概是真要被他逗笑了,一瞬间所有的怒意都没了,她晃了晃小腿:“鞋带都松了,我还怎么走路。”“我给你系上。”他赶忙接话,又蹲在她旁边,低头认真地给她系鞋带,“你想要蝴蝶结吗?”于真意:“我想要中国结。”陈觉非仰头看她,面露难色:“......那有一点点为难我。”一只香草味的冰淇淋完美化解了时长二十四小时的危机。拿着冰淇淋走在回教室的路上,于真意问他:“你下午上体育课吗?”陈觉非:“你要来找我的话,我就不去上。”嗯?现在突然这么会说话了啊?于真意:“那你就不要去上了。”陈觉非:“那你来找我吗?”两道声音同时发出,撞在了一起。两人都是一愣,最后是陈觉非率先反应过来,他抓了抓头发,想要缓解一些尴尬:“那我下午给你讲题。”于真意没回答,只是故作冷静地点点头,如施舍般的语气里涵盖了点没憋住的笑意:“既然你要给我讲题,那我下午就过来看看你好了。”·陈觉非换到了最里侧的位子,于真意不习惯坐外面,就坐在他里面的位子。她一脚踩着他椅子下的横杠,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听着听着,她起身坐在桌子上,歪着脑袋随心所欲地听他讲题。他讲题的时候垂着眼睛,露出的侧脸线条堪称完美到勾人,从他嘴里说出的物理公式变成了一首首美妙绝伦勾人心魄的乐诗。用温柔这个词来形容他这张带着点疏离感的脸似乎不太妥,可又是那么得妥当。温柔得能让人融化进甜腻的巧克力里。于真意的思绪比天上游动的白云还要飘得远。她开始幻想,他的另一面会是如何?也会是这样吗?还是与平时的相处中截然不同的强制与掠夺感。会吗?他会吗?“你这样坐看得见题吗?”陈觉非问。于真意回神,搓了搓有些红的脸:“看得见。”陈觉非:“还是坐下来吧。”于真意:“那你站起来给我讲。”陈觉非想了想,还是拿着试卷起身,站到她面前:“小球运动的——”话说到一半,试卷被于真意抽走,随手放在前桌的位子上。陈觉非愣愣:“怎么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支笔,于真意又抽过笔,左看右看最后夹到了他的耳朵上。两腿拢在他敞开的腿间,双手撑着窗台,身体微微向后仰。窗户不知被谁打开了一半,这样的动作属实有些危险。陈觉非不自觉地抓着她的手臂,担忧提醒:“你不要往后靠。”有风吹过,吹起浅蓝色窗帘,她扬手拉起窗帘,浅蓝色的布料像凭空展开的一把大伞,完美地将两个人包裹在一个封闭又秘密的空间里。于真意的脸凑近了他的视线。无所遁形的目光让陈觉非觉得如同在上刑。他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好像是已经知道答案的死刑犯还是忍不住垂死挣扎:“怎么了?”下一秒,他肖想了无数次的话从她饱满的唇里吐露出,一张一合间,汇成一句完整的话,然后落进他的耳朵里。“陈觉非,你想和我接吻吗?”·很好,他终于上了断头台。刽子手手起刀还未落,他脑内的理智也如山洪暴发,稻草所建成的小破屋一下子就被倾覆在暴雨之中。这明明是一个疑问句,是她礼貌又矜持的问询,可怎么办呢?他偏偏就是从这句话中读出了十足十的邀请,他自然知道她想要什么答案。可是现在,真的合适吗?会不会太早了?“你知道不说话就是默认的意思吧。”于真意又离他近了些,近到吞吐间的气息和她身上的果香一起弥漫在他的鼻尖。一定是被下了蛊。她的鼻尖已经碰到了陈觉非的鼻尖,唇瓣只在咫尺之距。马上,她就要亲到他了。啪嗒——一声并不剧烈的响声突兀地出现在这间安静的教室时却也能夸张到让人心头一颤。于真意应该也没有表面上那么镇定,因为在那拖把倒地之后,她发出一声近乎小猫唔咽的低低呼声,然后埋头躲进了他的怀里,连声线都带着颤抖:“谁......谁进来了?”陈觉非的心跳同样剧烈,他转头拉开窗帘,拖把就像一具尸体安静地躺在后方。“是拖把。”说出口的瞬间,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许哑。暧昧的气氛全然被破坏。于真意抬起头,手抓着他的手臂:“那我们要继续......”继续吗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胆,所有的镇定都是她鼓起勇气为自己打了一剂强心剂之后所带来的后果,现在药效过去,她也成为了一个胆小鬼。“早恋是错误的......是不是......”陈觉非捏着拳,手指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好让自己有片刻清醒,“是不是太快了一点?”滔天巨浪般的羞耻在那阵顽强的药效之后纷至沓来。原来即使心知肚明的秘密被撕开一道口子也还是会令当事人羞耻啊。她是被拒绝了吗?她是被拒绝了。他不愿意和自己接吻,所以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来拒绝自己吗?强烈的自尊心告诉于真意,此刻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然后故作轻松地说一句“哦?是吗,那再等等好了”才是最佳方案。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可是却在说到那句“那再等等好了”时,声线不自觉地带了点颤。她不相信陈觉非不喜欢自己,不然他为什么要买冰淇淋哄她,为什么要说那么似是而非的可以称之为少男少女暧昧的话。他真是个坏人。一个玩弄她心思的坏蛋。他才不是狗。没有哪条狗会拒绝主人的命令。于真意有些想哭,原来他只是喜欢这几天以来的暧昧与亲昵,却不喜欢一个落到实处的关系。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她推开他的肩膀:“那你自己慢慢来吧。我走了。”而且也许再也不会来了。陈觉非清楚地看见她眼角处涌起的泪,不够明显,又太明显,灼得他胸口疼。他立刻意识到他错了。所以陈觉非急忙追上去,想要抓她的手腕,却抓了个空。“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她转身,面无表情地和他说,“不许跟着我。”陈觉非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怎么会有这么虚伪的人?无数个夜里,他早就在脑子里模拟过用什么姿势,却在她问出要不要接吻时还敢冠冕堂皇地说出一句“是不是太快了一点”。他的幻想里明明已经领先接吻这一过程很多很多了。从那天体育课后,她的发圈落到自己怀里的那一刻开始,他陷入自我忏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多到让人觉得可怕。他看着掉在地上的拖把,赌气似的狠狠一踹,过了一会儿又自作自受地捡起来放回角落里。他自然不能将错归结于这拖把,因为即使没有它砸在地上打破这片静谧,他也许还是会拒绝。该死的狗,怎么可以对主人产生痴心妄想呢?他还缺少一点勇气,一点最重要的勇气。·“陈觉非怎么又来上厕所了,他是不是肾不好?”张恩仪戳戳于真意的胳膊肘。于真意头也不抬:“可能是吧。”在陈觉非第三次经过时,于真意忍无可忍,起身当着他的面干脆利落地把窗帘拉上。张恩仪直觉这两人最近的状态不对,她问:“吵架了?”于真意翻开作业本:“没有啊。”张恩仪也不再多问,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不出意外的话,过一会儿于真意就会因为忍不住而主动开口。“一一,问你个事情。”猜测成功。张恩仪忍笑:“问。”于真意:“你和薛理科吵架的时候,如果你让他不要跟上来,他是会继续跑到你面前和你道歉呢,还是真的听你的话就站在原地不上来?”张恩仪:“当然是凑到我耳边和我道歉啊,他那个撒泼打滚的架势有一种如果我不听他解释他就壮烈地死在我面前的感觉。”于真意更郁闷了。薛理科这样的傻子都知道要马不停蹄地道歉,他怎么就站在原地不动呢?天知道走出四班教室的时候她走到有多慢,就是为了让陈觉非跟上来,结果呢,她等了那么久,陈觉非就算是只王八都该爬出来了。这个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啊?·次日,师大附中举办了一场校园讲座。于真意,张恩仪,薛理科跟随着人流走进笃学大礼堂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陈觉非。他站在一班的位置前,岑柯嘱咐他管好一班至四班这块范围内的纪律。于真意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想要往里走,一班那一排区域只剩下了最旁边的三个位子。张恩仪:“我坐里面,这样你就可以——”于真意立刻拒绝:“不要,我不想看见他。”张恩仪的视线在于真意和陈觉非之间梭巡,最后把目光落到薛理科身上。薛理科往后退一步:“你要干嘛......”张恩仪:“一一坐最里面,科科坐中间,真真坐最旁边,怎么样呢?”薛理科摇头:“科科不想这样。”于真意也摇头:“真真也不想这样。”张恩仪哼笑:“一一再问一遍,真真和科科想这样坐吗?”“......想。”陈觉非看着于真意自然地坐在了薛理科的旁边,她全程没有分给自己一个眼神。最前方是校方请来的教授在做演讲,陈觉非心不在焉地听着,占据他全部心思的还是身边的于真意,她正在和张恩仪说悄悄话,可是因为座位的缘故,于真意只能微微偏着头,越过薛理科去和张恩仪说话,她的长发发尾快要碰到薛理科的手臂。陈觉非看着自己手里的本子,手自然地松开,任那本子掉到地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于真意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陈觉非蹲下把本子捡起来,冰凉的手背无意之间擦过她裸.露的脚踝。“对不起。”陈觉非立刻说。她浑身一滞,他的手背无意之间触摸过的地方像有电流窜过,让人浑身僵硬。于真意把脚往里缩了缩,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侧过头和张恩仪说着话,但是这次聊天聊得心不在焉,她开始频繁注意身边那个讨厌鬼的动静,连余光都时不时落在他的身上。期间,薛理科不知道讲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惹得两个女生捂嘴偷笑。好嫉妒。陈觉非又一次手滑,黑笔掉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滚到了于真意的脚边。陈觉非蹲下身子,单膝跪在地上,他拉了拉于真意的袖口,声音闷得有些委屈:“我的笔被你踩到了。”于真意低头,果然看到那只被自己踩住的笔,她弯腰把笔捡起来递给陈觉非。陈觉非没有接过笔,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他仰头看着于真意:“我错了。”于真意晃晃笔,直接忽略他的话:“你的笔。”陈觉非抓住她的手腕,有些迫不及待:“真真,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他居然叫自己真真。于真意的心一颤,脑子又成了一片空白,谁允许他这么叫自己的?却不料,陈觉非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彻底怔愣。“我想和你接吻。”他压低了声音,神情认真又专注,像是在进行一场只她一人能听见的秘语,“在哪里都可以。”颤抖的声线暴露了他紧张的心情。于真意望向他背后的墙,那面白墙上方次第挂着莎士比亚、列夫托尔斯泰、高尔基。他们明明目视着前方,却像身居高位者俯身睥睨着两人。最侧方的那块牌匾上用隶书写着“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几个大字。前面是教授在侃侃而谈在对于即将到来的高三,每个学生应该如何准确恰当地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老师们都坐在第一排,学生们有的在听讲,有的在闲聊,更有甚者光明正大地拿出了手机藏在袖口处打游戏。陈觉非却要在这样的环境中告诉她,他想和她接吻。于真意俯身贴近他,问:“在哪里都可以?”他像是在黑暗茫茫的大海中寻到了启明灯的落难者,眼睛亮了亮,颤抖的睫毛昭示着他的紧张和愉悦。他急忙应答:“哪里都可以。”“这里呢?”“可以。”他像一只蹲坐在原地的大型犬,乖乖等待着主人的命令。于真意勾着他的玉佩,把他往前一拽,低头凑近他,地灯幽暗的光从两人唇瓣的间隔空隙中越过。耳畔原本被灌满了杂音,此刻只随着于真意的靠近而不断降噪。陈觉非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期待远远超过了慌乱。这个动作维持了许久,久到他扬起的脖子有些酸胀,却还是没有迎来那个吻。因为于真意松开了他,笔插到了他的衣领领口处:“可是我不想和你接吻了。”期待和兴奋戛然而止,氧气竟也可以成为一种煎熬。他贫瘠的理解能力是否可以将“我不想和你接吻了”这句话理解为“我不想要你了”。世间没有什么惩罚会比这句话来的更痛苦,更折磨人了。怎么办啊?他做错了,他犯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错误。到底怎么样才可以弥补这个错误呢?·中午吃过饭后,陈觉非掐着点来到小卖部门口,果然看到了张恩仪,只有她一个人。他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于真意的身影,于是走到张恩仪旁边说明来意。张恩仪边走边挑薯片,还不住摇摇头:“哎,你还不够了解我们于真意。”陈觉非没说话,决心只输入不输出。张恩仪绕过第二排零食柜,开始挑棒棒糖:“她生气的时候最喜欢说反话了。不对,其实大部分女生生气的时候都习惯说反话。她让你别跟着,就意味着你要赶紧跟上去,她说她不想听,就意味着你得掰开她捂着耳朵的手,死皮赖脸地凑到她面前把所有的话都讲清楚。”“懂了吗?”张恩仪问。陈觉非点点头。张恩仪颐指气使:“嗯,那行,帮我结账吧。”陈觉非:“她就吃这么点就够了吗?要不要再买一点?”张恩仪扭头,面色复杂地看他:“陈同学,这是本人要吃的。”陈觉非愣愣哦了声,刷校园卡的时候,又想起自己还差一个问题没有问。他又扭头看张恩仪:“她最近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又是新的一周,陈觉非来得比以往还要早。门卫大叔感叹他再早来半个小时就可以接上一个值夜班的门卫大叔的班了。陈觉非笑着回应,他把背在后头的包放下:“叔叔,这个可以在你这里寄放一天吗?”大叔的神情愣了一下:“这个......”陈觉非拉开书包的拉链:“叔叔,可以吗?”自己办不成的事情,就让它来办吧。意料之中的,大叔的心被融化:“可以可以。”下午放学后,陈觉非连书包都没拿就直奔门卫室,他开门和门卫大叔连声道谢。大叔笑着答:“没事没事,它很乖,没造成什么麻烦。”陈觉非回:“那就好。”他打开太空舱,小金毛的脑袋提溜一下从里面钻出来,坐摇摇右晃晃,最后好奇地看着他。他摸摸小金毛的脑袋,低声道:“带你去找她。”他刚关上太空舱就听见门卫室外传来的一道熟悉的声音。是于真意。和,那个男生。“科科,你能不能催催一一啊,她怎么每天都这么慢。”这句话是于真意说的。“你别为难我行不行。我能有什么办法,你看我敢和她大声说话吗?”薛理科理直气壮地回。科科?于真意为什么要这么亲昵地叫那个男生科科,她都没有叫过自己非非。他的心情就因为这个可笑的昵称而毫无缘由地失落了起来。她怎么老是和那个男生走在一起,他有自己好吗?他有比自己优秀吗?陈觉非想,显然答案是否定的。正是放学的晚高峰时间,几个门卫大叔已经走出去维持校门外的秩序,保安室里瞬间就只剩下了陈觉非和他的这只小金毛。思索再三,他又打开太空舱,把小金毛抱在手中,低头煞有介事地询问:“你觉得那个男的好还是我好?”小金毛自然听不懂他说的话,继续歪了歪脑袋,伸出舌头吐着热气。陈觉非说:“你叫一声,就是他好,叫两声,就是我好。”小金毛叫了一声,清脆又响亮。没......没了?这就没了吗?陈觉非皱眉,他把小金毛放下,继而蹲在它面前:“再叫一声。”可是任凭他怎么大费口舌,小金毛都无动于衷,它嘤嘤地撒着娇,想要走开又被陈觉非拎着脖子抓回来,它只能在那被限制的一亩三分地上在原地打转。陈觉非双手合十,朝它虚虚拜了拜:“再叫一声啊,我求你了。”小金毛歪着脑袋,像黑葡萄一样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最后施舍般地叫了一声,满是不情不愿的意味。人类和狗的悲欢并不相通。陈觉非为自己找到同盟者而大喜:“我也觉得我比他好,那我们去吧。”他没有把小金毛放回太空舱,他把太空舱背在后头,抱起小金毛,鼓起勇气往于真意的方向走。小金毛扬着小脑袋看他,它大概是在想,这个男生可真奇怪,一会儿背包一会儿放下,一会儿关上一会儿打开,一个人在这里瞎折腾什么呢?于真意正和薛理科站在一起等张恩仪出来,她低头踩着石子。一旁不断有女生在低呼这小狗好可爱。薛理科问:“那个抱着狗的是不是四班的学霸?”于真意也回头,看见朝自己走来的陈觉非,他怀里抱着一只小金毛,面含期待地走到于真意面前。于真意的确被这只小金毛吸引了注意力,她刚要抬手去摸它的脑袋,又想起自己正和陈觉非进行的那一场冷战,又硬生生把手放下。她扭身看向另一个地方,陈觉非的身子也跟随着她的视线而动,他明明没有尾巴,可是这一刻,于真意仿佛看见了他身后那和怀中小狗堪称一样的摇动频率的尾巴。张恩仪就是在这个时候出来的,她看见这小金毛,第一反应就是连连尖叫,然后飞奔着过来:“天哪天哪!太可爱了吧!”她又敬佩地看着陈觉非,这人居然真买了只狗。天时地利,就差人和了。张恩仪看着于真意那想抱狗又强装矜持的模样,最后识相地拉着薛理科就要赶紧撤离这个地方。薛理科实在笨得令人窒息,他大剌剌地问:“你不带真真吗?”张恩仪翻了个白眼,努力绽放出一个笑容,温柔地回:“您不带脑子吗?”薛理科几乎是一瞬间顿悟:“哦,我懂了我懂了!那我们快走!”校园门口的林荫道上,学生来来往往不作片刻停留,驻足在这里的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夕阳橙红色的霞光染红了层层叠叠的如一般的云朵,透过树梢的光斑跃动在陈觉非的短发间,可能是刚刚跑过来的缘故,头顶有几根呆毛翘了起来,又蠢又可爱。明明才几天没说话,却生疏得像是多年没见的朋友,除了尴尬就是尴尬。尴尬的致使下,两人皆是一阵沉默,于真意看他也不准备开口,心里努力摒弃掉那些对小金毛的喜欢,抬步往前面走。陈觉非抱着狗,跟在她后面。于真意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是陈觉非最先憋不住了,他大步走向前,挡住于真意的路。于真意:“你干嘛?”陈觉非抬了抬小金毛:“送你。”于真意:“送我?为什么送我?”陈觉非:“你朋友说你想养一只狗。”于真意挑眉,她想起那天和张恩仪的对话。不过,这两人都曲解了她的意思。于真意觉得有些好笑,甚至觉得眼前这个男生有些可爱,可是她沉默的这一会儿功夫更像是给陈觉非的凌迟。陈觉非盯着她的眼睛,终于忍不住开口,连一点要隐藏自己心思的想法都没有:“那个男生,他没我好。”于真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陈觉非重复:“那个男生没我好,哪里都没我好,你要不要选一个比他更优秀的人呢?”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比如我......”于真意:“你是不是有毛病?”陈觉非点点头,又立刻摇摇头:“这不是我说的。”他晃了晃怀里的狗,“这是它说的,它也觉得我比你那个朋友好。”怎么会有这样幼稚的人?于真意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行为,又看看他怀里的小金毛,终于是没忍住,伸手去摸它的耳朵:“咦,是你说的啊?”陈觉非的嫉妒对象在这一刻突然换了。她对怀里这只小金毛说话的时候声线又软和又温柔,潋滟如水的瞳眸里还带着俏皮的笑。更重要的是,她居然还会摸它的耳朵,像逗它开心一样。陈觉非改口:“不是它说的,是我说的。”他不能把罪责栽赃给这只小金毛。一切都是他说的,心思狭隘的是他,善妒的也是他。所以,快来摸摸他的耳朵,也这么温柔地对他说话吧。可以吗,于真意?于真意看他,笑容收敛:“哦?是吗?那你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呢?”心沉了一瞬。陈觉非想,她对自己可真严苛。陈觉非把小金毛放进太空舱,背上之后走回于真意身边:“我想给你道歉。”“道什么歉?”“我知道我那天做的很过分,我不该让你下不来台,都是我的错,我真的错了。”走着走着,他觉得看不清她的神情会使自己心里没有底,所以又走到了她的面前,“我真的错了,真真。”于真意对陈觉非叫自己这个名字没有任何抵抗力。“你可以原谅我吗?”他紧张得如同即将奔赴一场最后的晚餐。“你真奇怪,我说我想亲你的时候,你拒绝了我,现在你又上赶着过来?你在要玩我吗?”说完,她直直越过他,可是心却不似面色沉静,那颗心马上就要倒戈在他温柔的话语中了。夜晚和沉默齐齐成了冲动的催化剂。陈觉非突然走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我真的喜欢你,我没有要玩你。”她的两手手腕都被他一手就轻而易举地拿捏着,反身抓到了背后,他低头看她。她整个人几乎都被裹藏在了他的怀中,这样的姿势之下,她手中的主动权微乎其微。束起的长发没办法成为遮掩她红脸的面纱,被他抓住的双手也没办法再捂住脸颊,她被迫地将写满了所有想法的五官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他眼前。“我很早就喜欢你了,从那节体育课你叫住我的名字之前。你替你们班数学课代表交作业那天,是我故意把自己的作业叠到你们班作业上的,你来给我还作业的时候我太紧张了,紧张到不敢看你,我当时没有在发呆,我只是在想会不会交完作业之后我们就会像以前一样没有交集了,我不想我们的关系到这就停步。我没有多爱喝牛奶,只是我想给你送巧克力奶,但是我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送出去。”他的声线变得颤抖,于真意感受到他捏着自己的手腕的手,也在微微发抖。他并没有用多大的力,其实于真意一下子就可以挣脱开,但她没有。因为一旦挣脱开,她就应该捂住耳朵然后无理取闹又执拗地叫着“我不听我不听”,仿佛这样才是最适合自己人设的选择。所以她不能这样,私心指使她,一定要听完陈觉非这近乎豁出一切的坦白。“那天体育课,你问我想不想和你接吻,我想的。”他言辞激烈地强调,“我很想很想,我很想亲你。可是我怕你只有一点点喜欢我,冲动之下做出的行为说出的话在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呢?我不会后悔的,你和我说一句话,哪怕就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我都可以开心很久很久。可是我怕你后悔,我也不想让你后悔,当然我知道,究其最根本的原因,只是因为我胆小。那这次我不想胆小了,那天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你可以原谅我吗,你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吗?”全是他在说话,于真意听到后面已经全然呆住。她有些茫然,脑子里也乱成了一团浆糊,把神经堵塞。思考成了一件万分困难的事情。他说,他早就喜欢她了。原来,在自己注意到他之前的那段漫长时光里,他早已经记住了自己。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奇怪的状况?背在后头的手抓不到任何东西,可是抓不到东西就无法思考了。而陈觉非显然不想给她思考的时机,还未等她想出回应的话,他又问道:“我可以亲你吗?现在?”原来低低地说话时也会破音。他的眼睛有些红,也可能是天色太昏暗给她的错觉。也可能不是。他总不该是哭了吧,说这些近似表白的话总不至于让一个一米八八的大男生流泪。可是于真意一点儿也没觉得丢人,相反,这样极端反差之下的陈觉非实在让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试问,当人在瓢泼雨夜里捡到一只无家可归,浑身被雨水浇灌的狼狈的小狗,而小狗又用他通亮的眼眸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己时,谁能不产生那点怜爱情绪呢?本就乱成一团的大脑终于在他摇尾乞怜的祈求之下满盘报废。于真意有些晕眩,可能这就是喜悦到了极点致使心脏超负荷运作的糟糕后果。于真意没有回答,她只是闭上了眼睛。无需任何言语,这就是答案。这是开始的指令。所以他遵从她的命令,反正垂死挣扎的理智都已经倒戈向**的深渊,身上的每一个器官和细胞都在叫嚣着快吻上去,快占有她。他的身体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他自己的了,从头到脚,由身至心,都已经迫切地想成为于真意的附属物。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他不会接吻,也没有学得什么所谓的接吻技巧,只是生涩地用唇瓣贴着她的唇瓣。她的齿关渐渐放松,所以他钻了那个空子,正大光明地溜了进去,用舌头感受她口腔里的体温。他不会接吻,可这样居高临下的控制还是让于真意感受到了强.制.侵.犯的意味。奇怪的身体反应让于真意下意识踮起脚尖,仰着脖子,即使他已经弯身到无需她踮脚的地步,她还是不受控制地这么做,原本抓着自己衣摆的手因为那吻让自己的身体渐渐发软而逐渐转移到了他的衣领。校服领口被她抓的皱巴巴的。换气时须臾的喘息让这吻更添上了许许多多的情.欲,他们明明是藏匿在林荫小道上的心虚者,却如同沉溺在海洋中,只能紧紧依靠着对方获得求生的唯一机会。“我......我腿有点软......”于真意磕磕绊绊地说。他几乎要摄取自己所有的氧气,脑神经已经被浸泡在了高浓度的酒精里,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他说:“坐我腿上。”这是一个近乎诡异又自然的姿势。她的身后是那棵苍天大树,于真意几乎能隔着自己的校服布料感受到树皮粗糙的磨砺质感,双脚腾空到让她没有安全感。许久,他终于放开了她,说是放开好像并不恰当。这场旷日持久的缺氧战,耗得两人皆是精疲力竭,他的头抵在她颈窝处,口中热气氤氲得那一块的肌肤变红又发痒。近在咫尺的距离更是让这声音无限制地放大,而后无所遁形地暴露在这个初秋的夜里。于真意看着远处躲藏在厚厚云朵里的星星,她一直以为今晚是没有星星的,过了这么久,它终于从云层里悄悄钻了出来。“陈觉非。”她叫他的名字。陈觉非觉得自己像是玷污了女神的丑陋怪物,洁白的月光因为他一时的毒.瘾.发作而沾上了一点瑕疵。将她搂在怀中的时候,她整个人发软发颤,可是他一点也不想放开,他甚至想搂得更紧一些。原来她比安定还要能让自己的精神陷入麻木。可是他终究,还是对她粗暴了些许。所以,他要和她道个歉。只是没想到,那句对不起会永远地埋藏在他的喉舌之间。因为,下一秒,他听见他的月亮对他说:“继续,再亲一次。”原来这不是他一厢情愿的结果,她显然比自己更迫切。这样的感知让他的血液彻底沸腾,眼底的兴奋如休眠了数年的火山,终于在地球板块的俯冲下,熔点被洗牌,一瞬间迸发。所以,他又一次吻了上去。死在这一场生涩又冲动的吻里,是他心甘情愿的。·于真意没有想到,这场吻后的尴尬感会比事后还要令人窒息。虽然她并没有体验过。接吻算在一起了吗?算的吧,不然这不就是耍流氓吗?他用尽长篇大论和自己表白,又用两个长久的吻吐露自己的占有欲。这算是在一起了吧。可是于真意不敢问了,上一次的惨剧还隐隐在自己的心里发酵着。陈觉非,快说呀。这次轮到你了。像心有灵犀般。“那我们......”陈觉非走在她身边。那个停顿之后的话,会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吗?“你要和我在一起吗?”他终于说出了口。于真意手背在后头,脚踩着地上崎岖的石砖线,明明心里已然雀跃到炸成烟花,却还是强装镇定地回:“早恋是错误的呢。”她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阴阳怪气。陈觉非知道她在拿自己说过的话回敬他。他站到她面前,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那你想和我一起犯错吗?”一旁的道路上都是参天大树,遮住了本就稀薄的银白月光,他们离城市的灯火很近,又很远。黑夜里,他的五官半明半暗,可是那认真的眼神是什么样的黑暗都无法遮挡的。他的语气真挚到像在念一场此生唯此一次的誓词。是夜风太温柔,是月亮如水色,是一切的一切都给于真意下了蛊,所以她甘愿被引诱。“想。”几乎是在她说出口的瞬间,陈觉非再一次低头吻了下来。他们在缠绵的月色中,接了一次很久很久的吻。早恋自然是错误的。可是又有谁知道,他想要犯错,想了许久许久。终于,他也可以尽情地做这场错事了。-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