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轻轻本就惊诧不已,听了凌无意的解释,一手握着金发梳,一手捂着嘴笑。她笑得厉害,粉颊两个梨涡立即现了出来,杏眼也弯成了月牙,整张脸活泼俏丽,生气盎然。凌无意见了也跟着笑,“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明简行那根破玉簪,轻轻才不会喜欢呢。云轻轻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她起身将发梳收到妆奁中,忽然问:“先前我的象牙梳,是不是你弄坏的?”凌无意:……轻轻怎么还秋后算账呢?他不是赔了她金发梳么?凌无意不吭声,云轻轻也没继续追究。她见少年盯着她瞧,怕他又想做无礼的事情,于是又坐下,指了指离床不远的一张绣凳,“你跟我讲讲万剑山的事情吧。”前几日她从凌无意口中听到了“万剑山”这几个字,也得知了那个女刺客出自万剑山。她对江湖中的事情很好奇,想要多知道一些。凌无意却不去坐绣凳,而是两步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她身边。云轻轻脸色微红,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不对,他不可以坐在她绣床上,更不该坐在她身边。这样很失礼逾矩。可,少年进入她闺房的那一刻,她早已逾矩。是她允许了少年的得寸进尺。“两年前万剑山就被朝廷和武林盟剿灭了。杀了万剑山掌门的人,正是凌无意。”那一场血战,万剑山中成年男子尽数被杀。万剑山掌门宋剑心以及几位亲传弟子武功高强,不易对付。凌一线便命凌无意牵制住他们。凌无意当时刚领悟了一套剑法,正待发泄,便将宋剑心以及他的几位亲传弟子杀了个干净。十五岁的少年身形如鬼魅,挥剑如银光,顷刻之间斩杀数名高手,着实令人胆寒。于是不久后,凌无意恶名传遍江湖。“传言凌无意一人屠尽万剑山满门,老幼妇孺无一人生还。”提及此,凌无意皱眉心中不快。以前他并不在意这些传言,可今日在轻轻面前,他觉得很委屈。他记得那天他也就杀了四五个人,其他那些武功低微的人他才懒得动手,更别说什么老弱妇孺。侮辱了他的剑。听罢,云轻轻摇头,“不对。如果凌无意屠尽万剑山满门,那宋艳怎么活着?”凌无意立即点头,“轻轻真聪明。凌无意那种人,才不屑去杀那些弱鸡崽。”云轻轻有些诧异的望向凌无意,“你认识他?”“……认识。”原本不承认自己是凌无意,只是为了逗逗云轻轻,没想到越逗越上瘾,越玩越有趣。凌无意打定主意,要继续玩下去。听他这么说,云轻轻眸中微亮,“那你一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凌无意是什么样的人?凌无意本人也说不清楚。他只是在外游历时,听到过别人提起他。“凌云阁最有天赋的高手。”“冷血无情、杀人如麻。”“总是戴着面具,必然是个丑八怪,羞于见人。”“听说他是喝人血吃人肉长大的怪物,可以吸嗜别人内力功法,所以武功才这么诡谲。”回想到这些言论,凌无意有些迷茫,他不知道如何跟云轻轻解释“凌无意”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他只好道。云轻轻一腔期待落了空,有些气闷,“那你还说认识?”音色娇娇,像是埋怨,又像是撒娇。凌无意第一次听到云轻轻用这种语调同自己说话,震得浑身一麻,半晌才回神,“只见过几次,并无深交。”云轻轻哦了一声,随后少年已经握住她搁在双膝上的手,他倾身过来,在她脸上啄列一下。她脸上一热,正要退开身子,“吱呀”一声,外间房门被推开了。“小姐,下雨了,您要加一床被褥吗?”是采荷来了。深秋了,一场秋雨一场寒。何况是京城的秋,比苏州更冷、更寒。她喜静,素来入夜不喜被人打扰,采荷见下雨担心她,才过来看看。云轻轻盯着身旁的凌无意,不知所措。她希望他眼下施展他的“鬼影”轻功,立马消失。可少年并不想。他还不想离开,他想继续亲她。云轻轻心中慌得厉害,又不敢出声,只能用唇形暗示他:快走。凌无意心不甘情不愿,纵身一跃,跳到了房梁上。他动作不算快,云轻轻因此也看清楚了红影一闪,少年便蹲在了房梁上。这时,采荷也走了进来。她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床棉被,放在了床上。她瞪着被褥,像是想到了什么,气咻咻道,“小姐,今日带裁缝来的张管事说,按照府里的份例规制,只给小姐做三身冬衣。”“这分明是欺负您。您初来乍到,也没带那么多衣物,再说了,之前在苏州,哪有这么冷。”“您是云府大小姐,竟然连衣裳都不够,这实在太过分了。小姐,后日十五,您去夫人那请安,提一提这事,让她知道府里底下人是如何欺负您的。”云轻轻笑了。“你呀……怎么还是个笨脑袋。”采荷铺好被褥,不解的看向自家小姐,神色迷惑:怎么又说她笨。“如果没有云夫人的许可,张管事如何会这么做?”采荷啊了一声,随后气得瞪圆了眼睛,“可恨!这夫人真会装腔作势。在人前对小姐嘘寒问暖,背后竟然,竟然……”云轻轻还是笑,她伸手点了点采荷的鼻尖,“小傻瓜,有什么好气的。夫人本就不喜欢我,她做什么我都不奇怪。”“那我们去跟老爷说!他是您亲生父亲,一定会管这件事的!”采荷想一出是一出。云轻轻收了笑容,神色有些恹恹的,“为了这点芝麻小事,我去找他告状,父亲即便为我做主,他心里也不痛快。更何况……防不胜防。”没有冬衣的事情,还有旁的事。比如每日三餐送来都是凉的。只是这些事情,云轻轻不想告诉采荷,若是她知道,怕是要气得跟人吵起来。可吵闹又有什么用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才来京城不到两月,云轻轻已经开始想念苏州了。“明日我们出门去成衣店做衣裳,我们有银子,想做多少做多少,不稀罕府里的。”云轻轻见采荷又气又伤心,安慰她。采荷沉默半晌,不再提这件事,只是叮嘱她早些睡,晚上要盖好被褥,云轻轻送她出了门,才折返回来。她往梁上一望,那已经空无一人。她去看窗,窗户也关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