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昏沉且压抑,耳边是呼啸而过的狂风。寒冷的风如刀子般刮着自己的身体,握着步枪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胡子上已经挂满了雪粒,白色的战术棉衣,将他们与这片冰天雪地融为一体。风雪簌簌落下,伏龙芝牵着有些躁动的马匹,试图安抚它们的不安。五个人,五匹马,五把枪。这是他们的所有,然后执行一个任务。“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拯救一个名叫托洛茨基的人,而你们手上的这张素描,就是他的形象。”还没出发前,玛利亚就将自己的任务给交代清楚。这张素描正是克拉辛让人画出来的。只不过,玛利亚还交代过一件事。“这个任务目标虽然只是救人,但记住,若不可为,则取消任务。”“至于后面的情况,全由伏龙芝负责,他将会根据实际情况而做出临时决策。”说罢,玛利亚给这五个人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各自握手。“你们的小队叫做404,意为不存在。”“此次行动代号,冰镐。”她对自己充满了信任。这份信任,让伏龙芝满怀激动。风,再一次如锋利的刀子般刮了过来。伏龙芝的思绪也在这一刻,回到现实当中。回首看去,是那不远处的小木屋。在那里,卡尔导师正留守于此。她没有跟自己这五个人一同行动,而是留守在后面,作为后勤支援。尽管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卡尔导师一同跟来的行动,但终究是辩论不过对方。“你懂得医疗吗?”“不懂。”“你懂得路线吗?”“不清楚……”“你知道怎么熬热汤吗?”“……不会。”于是乎,卡尔导师跟了过来。但是让伏龙芝感到惊讶的是,这位导师丝毫没有拖慢队伍的前进速度。她会骑马,而且是受过布鲁西洛夫将军的专业骑马特训。她还懂得开枪,只不过没杀过人。所以,此番跟来,其中目的,或许也有历练的一部分在里面。‘人,贵在实践。’她曾如此说过,每次教书时,都会敲打着黑板,强调实践的重要性。因为,未经过实践的理论,往往都会出现未知的特殊情况,从而让理论无法进行下去。只有经过实践,然后根据经验和观察,优化理论,方可完成任务。于是乎,玛利亚便跟了过来,只不过不会参与这场正面冲突,只是留在后方。天空,懒懒洋洋的飘散着飞雪。俄罗斯刚刚入冬,这里的温度就更低几分。回过头看去,身后的四名队员沉默得如同钢铁,安静的注视着前方。已经被积雪给覆盖住的铁路,只能看到些许枕木和铁轨。他甚至怀疑,如果这辆蒸汽火车行得太快,会不会直接翻到在地。摩擦了下手掌心,他们继续等候。等候……等候……突然,一颗小小的雪粒,从莫辛纳甘枪身上滚落下来。紧接着,便是洪亮的鸣笛,从远方响起。呜————!伴随着鸣笛出现,一道红色的灯光,冲破了弥漫在四周的雪雾。伏龙芝立即从掩体处探出脑袋。一颗金属钢铁龙头,映入眼帘。蒸汽列车,到了。“队友们,准备了。”向身后四人没有说话,回应伏龙芝的,是子弹上膛的声音。他们这四个人是玛利亚特意挑选并且训练出来的人。绝对忠心,绝对强壮。精通对枪械的使用,也精于如何杀人。因为,在他们还是工人之前,他们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军人。他们因为各种原因而退役,之后便成为了无业游民,恍恍惚惚之间,成为了一名工人。尔后,在05年的工人大运动中,加入совет公社。但是更让这四人满怀感激的是,玛利亚帮助了他们的家人,并且一同带到совет公社里面。在这个时代中,人情的冷漠四处可见。所以,在玛利亚给他们四人安置好家庭,并且给予他们孩子教育之后,这四人便打从心底地效忠了。并不是为了那飘渺遥远的理想。为的,仅仅是家人。为的,仅仅是对玛利亚的感激。有些时候,人的感情就是如此简单。一个帮助便可俘获他人的忠心。他们四人也不辜负玛利亚的期望。凭借自己曾经的军旅经验,加上玛利亚的‘特种训练模式’,着实是有了不少提升。所以,他们将会化作冰冷利刃,执行这趟任务。咔嚓——子弹,推入膛内。冰冷的枪管,无时无刻都在刺激着自己的手掌心。神经,死死地绷紧。他们的目光,锁定在这辆呼啸而来的列车。蒸汽浓烟,拖拽出一条长长的黑色尾巴。伴随着‘轰隆轰隆轰隆’的声音,这辆黑色的钢铁列车,在眼前逐渐放大。这一刻,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五个人,五把枪,五匹马。他们所要面对的,是一辆巨大的钢铁猛兽。“这是一个疯狂的行动。”曾经,有人如此认为。以如此少的人数行动,去执行一个连一支部队都不一定成功的任务。以‘疯狂’一词来形容,也绝不为过。可是,他们心中除了激动和紧张之外,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列车越来越近,这五个人也跳上了马背。然后,如一支电台静默的部队似的,发起了沉默的冲锋。“记住,一切行动都必须保持隐秘。”玛利亚的声音,依旧在五人脑海中回荡。“你们是风雪中的幽灵,一定要切记。”黑马快速奔腾。马蹄的每一次践踏,都掀起阵阵雪浪。最前列的伏龙芝立即作出一个军用手势。散开,然后进攻。身后四人迅速分散,并且来到各自的车厢位置。然后,从马背上跳过去。这时代的列车速度都不快,凭借马匹的短时间爆发,完全可以追赶上去。待他们来到了车厢内部之后,便开始了各自的任务。占领、破坏,营救。最后,便是撤离。而负责接应他们撤离的人,正是留守在不远处后方的玛利亚。——————车厢内,沉淀着恐惧的气息。空气异常冷冽,只属于西伯利亚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能让人的肺部一阵颤栗。轰隆轰隆的声音一直响着。不知道是蒸汽机锅炉那里发出,亦或是列车行走在轨道上时,发出的轰鸣声。悬挂在车厢内的油灯,伴随着列车的震动而摇晃。暗黄色的灯光,充斥在这间冰冷的铁屋子内。躺着的人,坐着的人,站着的人,他们都在沉默。唯有一个拖着下腮,双眸如炬的人,正看着窗外。雪景快速地从眼前掠过。单薄的衣服,让他身体难以控制地颤抖着。疲惫的精神,也一直折磨着自己。但就算如此,他也没有丝毫放弃。不能死在这里,必须离开西伯利亚,然后回到他们的身边。紧握着拳头的托洛茨基,每时每刻都在思考着,如何逃离此处。然而,在登上这辆列车之后,聪明如他,也不知如何是好。温度,一步步下降。他搂紧着自己的衣服,瘦弱的身躯,已经出现不正常的温热。托洛茨基呼出一口白雾,目光落在那个躺着的人。他的目光看着上方,双眼无神,身体已经有出现了白霜。没有人察觉到他的死亡,只有托洛茨基知道,三天前,他就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人死了,那么,他身上的东西也就不需要了。托洛茨基走了过去,直接扒掉他的衣服。这一奇怪的举动立即引起其他人注意力。坐着的人露出惊愕的表情。“该死的,你在做什么?你居然在扒别人的衣服。”托洛茨基瞥了一眼对方。锐利的眼神,让对方只敢说话,不敢出手阻止。“他已经死了。”“什么?”剩余的二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躺着的‘人’。“就在三天前,他就已经死在这里,但这寒冷的温度,让他的尸体保存得很好。”“可是……”坐着的人仍旧不服:“可是,你也不应该这样做,这是对死者的不尊重。”“尊重?”托洛茨基冷笑一声、“看看这里的一切吧我的朋友,我们的目的地是一个被人类文明所遗忘掉的世界。”“在那个世界,冰雪会尊重你吗?”“清醒点,现实点。”“别像个娘们一样,磨磨蹭蹭的。”说罢,又继续去扒衣服。站着的人面露难色,很快,他也加入其中。尽管他们的囚犯,但也同样会有一些棉衣在身。棉衣很薄,给予的保温根本抵御不了俄罗斯的冬天。所以,能多一件棉衣,就能多一分生存的可能性。不单是棉衣,裤子也同样如此。坐着的人最后也忍不住,与二人抢起了衣服。最后,三人各自分得了一些,算是暖和了些许。尽管只有些许,却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赤果着的尸体,仍是以躺着的姿势,看着上方。空洞无神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阴冷,潮湿。就算多了些许衣服,也难以抑制他们对接下来命运的绝望。或许,不久之后,自己也会跟这个躺着的人一样,死在雪堆里。“不。”雪景,一片片从眼前掠过。他就这样看着外面的雪白,没有回头的说着。“我们不会死在这里。”托洛茨基又一次重复。他回过身,抬起那双眼满是血丝的眼睛。“我叫列夫,二位如何称呼。”“保罗。”坐着的人有气无力地说着。尔后,又把脑袋埋进自己双臂里。“泰勒。”站着的人直视着对方,腰杆站的很直。“那么二位,你们是哪里人?”“我是莫斯科的。”保罗哀叹了一声。“我是基辅的。”泰勒面不改色地给予回应。“都是工人吗?”托洛茨基的眼睛微微眯起。双手交叉在后,十指叫交缠在一起。二人纷纷点头。“那么,是什么事被流放?”“我……我跟别人出轨,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杀害任何人!”保罗一脸惊慌,尽管已经不会有任何申诉的希望,但他还是挥舞着双手为自己进行辩解。“是那个警察局局长,是他杀了人,然后把罪名推到我身上。”“我就不应该来到这里。”“不应该……”保罗又一次把脑袋低下,声音带有些许哭咽。“那么你的,泰勒。”“是工人运动,先生。”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托洛茨基身上。“尽管我没在圣彼得堡那里,但我渴望成为一名совет工人。”совет……托洛茨基眼眉一皱。他记得这个工人组织。当时,他是想将这个工人组织拉拢过来。如果有他们的协助,这次工人运动绝对可以掀起更大的热浪。可是他们拒绝了。为首的那个无礼男人,直接拒绝掉自己。而托洛茨基至今为止都无法忘记对方的眼神。那是一种近乎冷淡到冰点的眼神。无奈之下,他只要重新组织一个工人组织,向沙皇政府发起冲锋。最后他失败被捕,沦落至此。但讽刺的是,克拉辛找到了他。“совет会来救你,所以你必须坚持住。”他的话,托洛茨基至今为止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可直到现在都见不到半个人影。或许那仅仅是敷衍罢了。一群懦夫,又怎么可能敢跟强权做斗争。打从心底的,托洛茨基就看不起这群没有胆量的家伙。他们更是加入了杜马会议。甘愿受骗的一群懦夫,又怎么可能扛得起革命的旗帜。所以,在听见对方想加入‘совет’后,托洛茨基的表情沉了下去。“你……”刚想开口,却又立即打住。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去发表任何对立性的言论。他必须团结这两个人。然后,逃出去。“保罗,在莫斯科那里,有你的家人吗?”“有……”带有些许哭咽的声音,保罗点着头。“那么你想回去吗?”“当然想。”“很好。”托洛茨基又将目光投落在泰勒身上。这位工人的腰杆坚挺不拔,那双眼眸深处,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不需要言语,托洛茨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是的,不需要言语了。“同志,我需要你们的帮忙,然后逃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