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繁星点缀在头顶上的天空。三男三女,一共六个人,静悄悄地入城了。进入城市之后,荒凉的景象映入眼帘。落魄、断壁、荒凉。玛利亚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这里压根就不是城市,而是一座坟墓。“就连坟墓都比这里热闹。”阿卜杜勒毫不留情地给予了评价。阿尔乔姆脸色一变,又一次用手肘拱了拱他,同时还向索菲雅露出抱歉的抱歉。只不过,这里的荒凉,确实是太过了。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一座城市。就算是农耕时代,城市也应该是整齐,有规划。可这里呢?到处可见,都是一些断壁残垣,如果不是一早就知道这是一座城市,玛利亚甚至会错认为,他们来到了一座考古遗迹。索菲雅依旧保持着沉默,她为玛利亚等人带路引领。尽管索菲雅是这座城市中的居民之一,而且还是一名坚定的共c主义者。但是,像她这样的人,在奥斯曼帝国境内是属于少数。马卡洛夫为这里带来了马克思思想,可一直以来都是以宗教为主要思想的奥斯曼帝国人民,能够接受与宗教思想完全对立的马克思思想,基本是少数。而且就算接受,为了人生安全,也不会随意地告诉别人。原本就是基督徒的索菲雅就是如此。在进入她的土屋时,满屋子都是基督教的东西。索菲雅微微红了脸,挠着脸蛋不好意思地说道。“以前我是基督徒啦,而且为了不让人怀疑,我只能留着了。”玛利亚一脸理解地轻揉着她的脑袋。因为表面上的形式终究只是形式,只要你心中向着那个伟大的未来,那么就算你衣着破烂,也值得尊重。“主席还有各位同志,你们奔途了一整天也累了,先在此休息吧,明天我带你们出去。”众人也觉得累了,便点头允许。阿尔乔姆与伏罗希洛夫轮流站岗,玛利亚让侍女小艾米去跟索菲雅一起。那位贵族外交官,早就趴在席子上,呼呼大睡。玛利亚摇了摇头,便独自一个人走到了土屋的楼顶上。夜晚,见不到半点光亮。每一间门户都紧闭房门,微弱的灯光,只在门的缝隙中,透露出些许而已。一只乌鸦,不知何时从头顶上掠过,发出凄凉的声音。玛利亚的目光被它吸引住了,顺着这只乌鸦,一点点地将这座城市的全貌纳入眼帘。茫茫砂砾,几乎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主要基调。一些已经成了废墟的居民楼,已没了半点人气,只留下疮痍的痕迹是沙石。“我认为,这座城市将要死掉。”不知何时,索菲雅也一同来到了这里。根据马卡洛夫所提供的名单中,索菲雅只有十八岁。很年轻,而且也很出色。她独自一人,自学了俄语和法语。当然,因为没有专业的人进行教导,所以她的语言发音并不准确。但是这并不妨碍交流,而且那独特的口音,也为她增添了几分可爱。黑色的眼眸,倒影了头顶上的那银白色的弯月。很美,却也很冷。“主席,您知道吗,我们这座城市就在不久前,又一次被搜刮了。”“苏丹的人?”玛利亚问道。“不,是现在奥斯曼政府的人。”如今的奥斯曼帝国虽然还有君王,但哈米德二世早就被软禁起来。这件事虽然已经被各国领导人所知晓,但在这个信息技术不发达的年代里面,底层人民或多或少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通过现在的政府举动来看,才能够洞察出来,政府的内部已经出现了严重问题。或许其内部统治权,已经被更换了。“那么,城市里的人有什么反应吗?”“有,他们在反抗。”索菲雅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可惜,他们的反抗失败了。”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她看向玛利亚,年轻的眼睛,闪烁着不解的光芒。“按照理论来说,我们的人民反抗应该爆发出比军政府还要强大的力量才对。”“但是,我们亚美尼亚人失败了。”“主席,为什么?”“难道我们就真的只有失败吗?!”她紧紧地抓着玛利亚的手,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哭咽。如黑曜石般的眼眸,激动地颤着。夜空,滑落一道流星。黑夜中,吹来了一阵冷冽的风,拂过了索菲雅,也让她冷静了下来。索菲雅双眼微微发怔,很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手给收了回去。“抱歉主席,是我激动了,我不应该这样。”“我……”“不,孩子。”玛利亚将自己的黑色外套脱下,温柔地盖在索菲雅身上。抓起她的手,蔚蓝色的眼眸,流淌着让冰川融化的温暖。“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必然成功,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必然失败。”“我已经了解到你所说的内容了。”“是的,这里的运动失败了,这一点毋庸置疑。”被她紧握着的双手,微微颤抖。“但是……”玛利亚话锋一转,含着笑意,继续说道。“失败并不能击败我们。”“从失败中寻找问题,了解问题,然后克服问题。”“这,才是我们所要去做的事情。”索菲雅点着头,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能任由玛利亚紧握着双手,聆听着她的话语。只不过,现在的她也算是冷静了。原本的激动和不甘心,也暂时缓和下来。见状,玛利亚便立即牵着她的手,回去屋子里面,毕竟一直在外面,这夜风还是有点冷。回到屋子后,玛利亚便开始询问索菲雅刚才所说过的人民运动的详细内容。正如同玛利亚刚才所说的那样。这世上不存在必然成功的事情,所以她必须了解,这里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马卡洛夫还在伊斯坦布尔那里,又因为这个时代的远距离通讯设备只有电报,这就导致她对这里的情报信息,往往都有一个时间差,以至于无法达到情报的绝对准确。同志的分布位置,人民运动的方式和规模,这几点她也需要知晓。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一旦遇到紧急情况,这将会给玛利亚带来难以预估的危害。所以在回到屋子后,她首先问的,就是这里的情况,以及奥斯曼人民的目前状况。索菲雅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知给玛利亚知。首先是这片地地区的反军人运动。之所以叫反军人运动,那是因为对他们进行入侵的,就是奥斯曼帝国的军队。米勒特制度所奉行的正是民族宗教自治。只需要稳定交税,奥斯曼政府就会过多干涉他们内部的事情。就连兵役也不需要他们去服。这是一个善政,至少在一开始的时候,确实让国家内部的民族与宗教矛盾得到了缓解。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磨,这些自治区越来越独立,除了交税会稳定之外,他们基本不会听从奥斯曼政府的命令。于是乎,随着坦齐马特改革的出现,这些非穆斯林异教徒也必须服从兵役。这样的要求使得无数非穆斯林人感到不满与愤怒。而这一不满,伴随着征兵需求的变大,而不断堆积。直到哈米德二世长达三十多年的暴政统治,开始一点点地爆发出来。“这一爆发一共分为两个阶段。”油灯下,索菲雅的影子被打在黄土墙上。她伸出两根手指,缓缓说道。“第一阶段是响应青年土耳其党人,为的就是建立君主立宪制。”这一点,玛利亚理解性点头。君主立宪制的本意就是限制君王权力。毕竟,哈米德二世一直在推广‘泛伊斯兰’。那么第二次呢?玛利亚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索菲雅。她很好奇,第二次又是什么。“第二次,是反抗青年土耳其党人。”“反对?”玛利亚愣了一下:“先是合作,然后对抗?”“是的。”索菲雅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沉着气息,长叹一声。“因为,无论是征兵需求亦或是定期税收,都比原来要多很多,服兵役时间被延长一倍,税收也同样增加了几倍。”玛利亚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点。“民众都知道,奥斯曼帝国的苏丹被软禁了?”按照马卡洛夫所提供回来的情报来看,民众们应该都不知道苏丹被软禁的消息。但是,因为通讯设备的落后,导致情报上的准确性出现严重时间误差。“是的,只不过只是在近期才知道,所以第二次反抗,主要是针对土耳其青年党人。”说到这里,索菲雅眼睛微红,似乎回想起什么很不好的回忆,双手紧握着拳头。“那些可恶青年党人,不单要强征好几年的税,更是对不服从兵役的人进行残忍的殴打,直至残废。”“一群畜生!”默默地看着索菲雅在情绪上的宣泄,玛利亚心中有了些许了然。土耳其青年党人愚昧吗?事实上,他们很聪明。他们所奉行的是实际主义,跟马克思思想一样,都认为科学生产才是真正的根本。可是,已经处于半殖民半封建的奥斯曼帝国,根本没有多少资本可以提供他们在科技生产上的供给。没有殖民地,也没有多少资本的他们,要想发展工业与加强生产力,唯一的方法只剩下一个。国内剥削。然后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了。剥削谁?在这方面上,玛利亚想起了一个让她十分敬佩的人物,桑卡拉。一位非洲伟人。在那个时候,他所领导的国家布基纳法索也同样面临这样的问题。而卡桑拉所选择的方向,是国内高层的剥削,从而照顾底层百姓和国内发展。反观土耳其青年党,从索菲雅口中可知,他们所选择的道路,是对异教徒的剥削。这样的手段,确实让他们得到了很多发展资本,但同时也让国内的民族宗教信仰矛盾,越来越激烈。反军人运动,就是因此而来。而且从索菲雅口中得知,这场反军人运动,事实上就是马卡洛夫示意其他同志去推动的。目的是好的,领导人民去反抗。可惜,玛利亚很快就发现这里面的缺陷。首先是战术上的问题。这场人民运动之所以没起到任何效果,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些发起运动的组织力量太过于分散。他们四处都是,但又各自为战,无法互相照应,从而被如今的政府军给逐一击破。然后就是信仰与文化的诧异,导致双方之间的关系难以调和。这个问题,就连玛利亚也束手无策。要想调和国内的民族、宗教、文化等问题,则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才能够调和成功。在未来,自己的亚洲故乡,也是用了很长时间,才将国内的民族融合为一体。所以说,就以这些青年土耳其党人的作风来看,基本不用考虑民族团结了。能够不发生民族或者宗教信仰战争就已经很不错了。看着面前的火苗,玛利亚开始思考自己目前要面临的情况。首先是反抗军的不团结。这个不团结并不是不可以协调,但难度奇高,而且就算反抗军成功了,其内部也很容易爆发内战。因此,就算不想承认,但现在的奥斯曼帝国,确实是需要一个意志坚定,行事风格风行雷厉的猛男。以强而有力的手段,恢复奥斯曼的主权,然后稳定国内矛盾,再调和国内人民与增强人民生活,同时还得继续对国家发展进行强而有力的推动。同时,还不能有强烈的民族主义思想或者宗教信仰。玛利亚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成为未来俄国的强大帮手。只要可以达成一致,就能够组成联盟,从而实现共同发展。这样的人,几乎可以说是千年难得一见,他若是真的改变了一个国家的困境,并且重拾起民族自信。那么,这样的人,在未来定会被写入教科书上,并且被国民看做成‘天降猛男’的救国伟人。但是,奥斯曼帝国内也有这样的人吗?玛利亚陷入了良久的沉思。她需要回忆一下,在那算不上很清晰的学生生涯记忆内,有没有这样的人物印象。而起在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之后,她就要去奥斯曼帝国的首都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