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近乎于不可能存在的世界,呈现在幸德秋水面前。在日本,男女都需要工作,工作者是十分卑微的存在。警察路过时,他们需要低头。官员路过时,他们也需要低头。虽说明治维新给日本带来了工业化,大幅度提升了生产力,而且因为两次赌国运都成功,让日本这个国家的名声更加显赫。但是,这都是表面上的东西。日本内的底层人民,依旧如常。高额的税收,低微的工资薪水,无时无刻都徘徊在他们身边的剥削,还有那继承于以前的森严级别。对此,片山潜曾如此说过。‘我们国家的改革,其受益者只有上层阶级,而非下层人民。’身为前辈的片山潜看得很透,看得很清楚。他的一字一句都道出了日本的问题,而这份问题只要日本住久了,就能够感受得到。反观察里津。警察会帮助人民,官员路过也会如一般员工,绝无特例。城市内的女性都需要工作,但也可以获得学习的机会,待遇也绝不会有任何差别。行走在大街上时,能听到孩子们的朗读声,声音整齐划一,充满了朝阳的气息。这一切都是如此的新鲜。在逃离日本之后,每当轮船需要停泊并补充物资燃料时,他都会在这些地方下船,四周围看看。这番行为让他看到了不同国家之间的不同面貌。尽管他所能看到的只有眼前的一面,时间也就几天而已,但他确实看到过不少国家港口城市的情况。那是繁华、热闹的景象,然而也仅限于表面而已。当他来到了底层人民的生活地区时,那恶劣得无法语言表达的场景,深深震撼着幸德秋水。他开始发现,国外的大部分国家也同样处于贫穷和压迫当中,里面没有秩序,也没有道德,只有资本家冷漠和贵族的奢靡。所以在看到察里津,并且跟着一名契卡成员带路参观时,他开始发现这座城市的不同之处。就像是异类。这个世界的异类。“克拉拉同志,幸德秋水同志,主席正在开会,请你们在这里暂且歇息一会儿,待主席开会结束,我会立即为你们引见。”这名契卡同志十分有礼貌地招待着他们。克拉拉了原本也是契卡的一员,身上自然携带者可以标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而且回来之前她就已经向察里津发送了一份电报,标明自己将会携带核心情报回来。所以在她回来并且标明身份之后,她们二人就立即招到契卡的招待。现在,他已经可以确认了,这就是水野遥同志在信中描述的组织。这个组织跟他们一样,都是以马克思思想为主要核心,但他们的风格却显得很不一样。他们会主动发展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以一个国家的形式去管理城市内的所有事情。给幸德秋水的感觉就是,这座城市的负责人,又或者说这个组织的主席,是想成立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而非单纯的一座城市。这实在是太疯狂了。他无法想象,能够有如此疯狂想法的主席,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可怕人物。正当他陷入自己对совет主席的形象构思时,刚才接待他们的契卡同志回来了。他带来了一个消息。“五分钟后主席就会到来。”这一消息立即让幸德秋水紧张了起来。他已经幻想出,五分钟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充满睿智光芒的老者。对,就像是马克思或者恩格斯那样,都是大胡子的形象,嗯……头发可能也会很少,身材比较高大,双臂坚如磐石。十足的一个猛男形象。即使是大臂一张,就能够为所有人挡住来自外敌的狂风暴雨。大嘴一吼,能够震碎敌人的耳膜。对于这位совет主席,幸德秋水已经在自己心里定下了人物形象,即使再有出入,也不会相差太多。然后……一位女孩推开了门,然后快步走向自己,紧紧地握上自己那停滞在半空的手。温暖的触感让幸德秋水愣住了。这是哪家的娃?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就直接开口说道。“你好来自日本同志,我是这里的主席,你可以称呼我为玛利亚。”主席……主席??!!他诧异地看向这位女孩,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惊讶。这么年轻的女孩,真的是主席吗?他回过头看向克拉拉这边,得到的是她的认可。这下子,即使再怎么不相信,幸德秋水也明白,眼前这位跟自己握着手的女孩,就是совет主席了。很快就平复好自己的状态,幸德秋水微微点头,以自己那不怎么流利顺畅的俄语问候道。“您好,尊敬的主席,我来自日本,我叫幸德秋水。”握住了手,玛利亚的表情先是一愣,尔后便回归冷静,以平静的语气回应着他。“您好,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同志了。”二人重新坐下。一名契卡同志立即给他们二人端来了两杯热茶。克拉拉已经离开了,在玛利亚负责对接幸德秋水的同时,她也得回去跟捷尔任斯基汇报任务情况。尽管玛利亚是这个组织的主席,但流程就是这样去走,即使是玛利亚也必须跟着流程走。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和两杯茶水。清新的茶香满溢在房间内。幸德秋水开始谈起了自己日本的经历和逃离日本后,并且俄国途中的所见所闻。他看到了很多悲惨的情景,也看到了很多仍然处于压榨剥削的人民。“这个世界仍处于黑暗当中。”他如此说道。坚定的眼神,将这句话语更添加几分重量。玛利亚很认真地听着他的话语,一字一句都能冲充分体现出幸德秋水的思想觉悟。毫无疑问,他是一名绝对的唯物主义者,马克思主义者。但是呢,在他谈到关于日本革命情景时,却又表露出难以掩饰的悲痛。在创立日本社会民主党时,他们那些建党者满怀希望,试图改变日本社会,让整个日本民众都觉醒思想。“如果思想得不到解放,那么这个社会与奴隶时代别无差距。”他如此说着,原本文雅冷静的神情,在说道这里是变得异常激动。俄语很难,这一点毋庸置疑,即使你能入门,但并不代表你可以说得顺长,特别是那卷舌音就更难发出。所以幸德秋水一说得激动,就会在俄语里面混杂进去一些日语。一旦说道那些牺牲在‘大逆事件’的同志时,他的神情极为激愤,面露愠色。对此,玛利亚并不在意,反而很认真很严肃地正视着对方。她懂得日语,但并不是在冬宫或者圣彼得堡大学里面学习的,而是上辈子的时候,曾经的自学而来。所以她能听得懂一些混杂在里面的日语,虽说比较艰难。该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幸德秋水深吸一口气,对玛利亚微微弯下了腰。“十分抱歉主席阁下,是我失态了。”一声真诚的道歉,玛利亚却不介意地摇头说道。“人到亢奋时都会表现出最激动的一面,这是人之常情。”得到了玛利亚的理解,幸德秋水不禁松了一口气。他深怕自己的无礼行为,会引得对方不喜。只不过,刚才的话语都只是自己的诉苦而已。一直憋在心上的苦闷和愤怒,着实是需要发泄的地方,没想到居然会在一位女孩面前发泄,着实是难看之极。玛利亚看出了对方的难堪,亲自给他面前的空杯子倒入茶水。茶香满溢,她轻声笑道。“幸德秋水同志,你无需过多拘谨,这番诉苦过后,心情是否舒服许多了?”幸德秋水微微一愣,尔后摇头苦笑道。“让主席阁下见笑了。”如此说着,心头大石也随之落下。一杯温茶入喉,他长舒一口气之后,确实如玛利亚所说的那样,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但是,他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做,需要去寻找。重新抬起头,他凝视着玛利亚那双蔚蓝色的眼眸,认真且严肃地问道。“主席阁下,在下可否问您一个问题。”“当然。”玛利亚眼眉轻挑:“请问什么问题呢?”“请问,我要如何拯救日本。”拯救日本……这句话很狂。如果是出自某个阴谋家,只会被人看做是野心巨大。野心大的人比比皆是,但是否有能力,则要另谈。例如自己的父皇尼古拉二世,他的野心也同样巨大,但是他的能力确实是不怎么样。又例如威廉二世,那巨大的野心让英国坐立不安,可是他真的有能力吗?由此可见,野心和能力并不成正比。而且,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幸德秋水,一位真正的gc主义人士。在他心中认为,日本如若再不进行改变,必将走向毁灭。所以他需要以社会主义制度,改变日本,从而拯救日本。对于幸德秋水,玛利亚确实有所了解,但她的了解并非来自契卡的情报机关,而是上辈子的记忆。在上辈子的记忆中,让玛利亚印象最为深刻的,除了苏共之外,就是日共。因为这两方力量都十分靠近华夏,而且也为华夏带来了巨大的影响。苏共的影响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无论是建设亦或是发展,都与苏共脱不开关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中苏都是过着蜜月期。老大哥这样的称呼,就是对苏共的尊称。可惜,老大哥到后面变了,变得不再是以前那位可以给予后背的同伴。不久之后,苏共与我们分道扬镳,直至解体。所以说在那个时候,我们与苏共的关系很难以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明,理得通。然后就是日共。这是一个十分特别的党派。在理念上,他们与我们一样,都是以马克思思想为核心,坚持唯物主义观念。但要知道,全世界的社会主义左翼党派,都是以马克思思想为核心观念。除了解放神学之外,也都是坚持唯物主义观念。所以按理说,日共的存在也应该跟法共差不多。但显然,日共确实是一个最特别的党派。因为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国家,被永久性流放在外,直到二战结束才得以回归。这就是他们最特别,同时也是最艰辛弱小的一个事实。法共和德共都有着自己的议会权力,尽管是改良主义党派,但至少还是挂着一个名头,而且还拥有一定的国家权力。波兰社会党和意大利社会党也同样留存着自己的权力在国家内部。反观日共,从出生就直接转入地下。到了二战之后,更是遭到了麦克阿瑟的暴力镇压是,甚至还出动了军队,最终导致日共覆灭。到了现代,日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日共,他们只是日本的吉祥物。但即使如此,玛利亚依旧对日共充满了敬佩和敬意。他们并没有强大的军队,也没有国家议会内的权力制衡能力。但是,他们却给东方的星星之火带来了希望。而且在日共成立之前,其前生就是日本社会民主党。在那个时候,中华内有很多留学生来到了日本,学习了很多知识,而这其中就包括了社会主义思想。可以这么去说。日本社会民主思想,给中华带来了社会主义思想的启蒙。而这仅仅是对世界乃至于整个中华来带的影响之一。在进入抗日战争之后,被拆解掉的日共直接被日本政府强行编制到军队里面。那个最为艰难的时期内,就有不少日共士兵直接投降,并且成为我们的一份子。玛利亚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出现在《亮剑》里面的一位日共医生。可是,身为日共前身的日本社会民主党却没有那么大的声望,又或者说其日共声音过大,以至于身为前身的日本社会民主党就显得比较低调。其最大原因,恐怕就是刚才幸德秋水口中的‘大逆事件’。这件事就是日本政府对左翼社会党人的清剿。历史中,幸德秋水死于‘大逆事件’里面。如今却活了下来,并且来到了自己面前,这样的情景,玛利亚说自己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的出现必然存在着他的理由。而这份理由,幸德秋水的所要追寻的答案。“主席阁下,请问我究竟要如何拯救日本,如何拯救我们日本的社会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