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亚与弗拉基米尔交谈之后,便亲自留在这里。可以说是监督,也可以说是为弗拉基米尔交谈,为他细说如今国际上的事情。身为苏联主席,弗拉基米尔自然知道现在的国际局势。每一位主席都会有契卡的情报信息网络,会专门为他们提供情报消息,弗拉基米尔自然也不例外。然而,这些情报终究只是纸面上的字句,要想了解得更加深入,就应该亲临现场。当年的弗拉基米尔,就是遵从这样的方式,亲自与农民交谈,了解他们的想法,读懂他们的担忧。而如今,负责对外革命输出的玛利亚,自然是最了解这一方面的人。她开始为弗拉基米尔讲解英国、法国和美国的事情。当然,她所讲的并不只有这三个国家,还有不少国家地区。例如非洲的埃塞俄比亚、刚果、摩洛哥,又例如西欧的西班牙、意大利和爱尔兰。这些国家或者地区都充满了各种声音,各种问题。里面的人民都在为自己的国家独立而战斗到最前线。对于这些国家和人民,玛利亚给予了自己的尊重,并且道出了她在对外输出革命时的做法。那就是非军事援助。虽然叫法是‘非军事’,但支援摩洛哥的第六纵队就是苏联志愿军。有些时候,不出动军事力量,还是很难支援得了。玛利亚还特意将摩洛哥那边发生的事情,毫无保留地说给弗拉基米尔听。在那片北非殖民地上,伏龙芝正带领着红军志愿军,跟殖民者打着游击战。然后就是与美国的互动和与英法的对峙。远交近攻,玛利亚玩的就是这样的手段。与此同时,玛利亚还有意扩大对外贸易市场,将苏联产品销售出去。只不过,在谈到英国和法国时,玛利亚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现在的英国政府仍在为战后债务而头痛不已,而且英国经济正处于低迷状态,从表面上来看并不乐观。但也仅仅是表面而已,玛利亚向导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担忧。而这份担忧,正是丘吉尔与张伯伦。原时空中,张伯伦之所以成为历史笑谈,主要是那张拿着与阿道夫签下的和平协议。然而,张伯伦并不是笑话,他甚至可以说是英国经济复苏的核心人物。而丘吉尔则是英国强硬派的代表人物,他所代表的主战派,在对抗纳粹的入侵下,建立了赫赫战功。而如今这二人可谓是联手在一起,有一种文武合并的感觉。法国也同样发生了改变,由于法国所执行的土地兼并政策,再加上城市化的高速发展,恐怕现在的法国快要摆脱掉战后的困境。再看向苏联,庞大的领土让苏联的发展有一种头重尾轻的感觉。很多地方都开始富裕起来,但偏僻遥远的地方,仍处于贫困落后阶段。要摆脱贫困,恐怕需要更长一段时间,而这就是苏联也英法两国的巨大差异。在苏联为消灭贫困而绞尽脑汁之时,英法两国已经凭借殖民地的优势,高速发展。所以,帮助殖民地进行独立战争,是削弱英法两国力量的重要手段。玛利亚抓住了这个节点,绝不会放手。紧接着玛利亚又将德国那边发生的情况说了出来。由于弗拉基米尔在慕尼黑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因此他对德国的事情颇为在意。而如今的德国,却爆发了出乎他所料的情况。那就是强烈且极端的民族主义和夹带着复仇与癫狂的法西斯主义。这是弗拉基米尔曾经预言过的事情。自《凡尔赛条约》签订之后,他便做出预言,德国内部必将爆发以复仇主义为主的极端民族者。那是带有毁灭性与自毁性的属性,必然将欧洲拖入毁灭之中。他的话,应验了一半,纳粹就是这么一个组织。但德国并非只有纳粹,还有以台尔曼为首的德国共产党,如今正与极端民族主义激烈抗争当中。玛利亚在介绍其纳粹的同时,也将德国共产党的不屈与斗争精神毫无保留的描述出来。而且,德国共产党正在以参与竞选的方式,团结党内声音,同时还一步步威迫着魏玛共和国。如果按照苏联的方式,德国共产党的做法是不可取,而且是要被谴责的。在党内就有不少声音在指责德国共产党,并宣称,需要由他们苏联专门派人过去指导革命。如若没有玛利亚的强令要求,恐怕德国共产党已经被指导干涉了。玛利亚说,弗拉基米尔听。二人就像是聊着闲话的爷孙二人,而谈话内容却是国际大事。最后就是谈到了自己对远处殖民地的未来打算,例如哥斯达黎加、巴拿马和哥伦比亚这些国家。是的,玛利亚也没有放弃对付美国,只不过美国是次要,英法才是主要。如今,这些地方被美国的联合果品公司所操控,里面的人民基本过着骡马不如的生活。如若要打破他们的枷锁,除了使用武力之外,玛利亚还想到另外一种方式,那就是以商业的方式进行传教。“传教?”当听到玛利亚的这番话时,弗拉基米尔的表情是奇怪的。他相信玛利亚,知道她没有宗教信仰。而且苏联也只是尊重他人的宗教信仰,但并不鼓励宗教信仰,而是入党的人也绝不能是宗教信仰者。因此,在听到玛利亚的这番话时,弗拉基米尔确实是愣了好一段时间。尔后,他反应过来了。“你是说,解放神学?”“是的,就是这个奇怪的宗教学派。”玛利亚没有保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拉丁美洲等地区的国家文化,都是以基督教为主,他们认为基督上帝会解放他们,让他们摆脱贫困。”“然而,传统的基督神学不可能做得成功,他们需要一股外力来支持他们进行宗教革命。”“是的,按理说应该先将社会主义思想带过去,但拉丁美洲那边的情况很不一样。”“如果只有单纯的社会主义思想,他们不会接受,他们宗教思想已经在那个地方根深蒂固,难以拔除。”“既然如此,在宗教世俗化之前,就应该先将宗教左扭,摆脱掉殖民者的束缚,待独立之后再去思考如何建设社会主义。”这番话,道出了玛利亚的核心想法。你想办事没问题,但得先把基础给办好。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基础是什么?主权。没有主权,这个国家想要发展都很难,即使你发展起来了,也会被当成韭菜直接被自己的爸爸国给割掉。二十一世纪中的日本韩国就被美国给阉割了,更不用说这个充满丛林法则的二十世纪初。因此玛利亚认为至少得给巴拿马等国家争取到主权利益。但苏联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过去,毕竟巴拿马附近就是美国,而苏联距离他们太远了。所以在说出这个想法时,玛利亚也顺带想到了自己的计划。美国有联合果品,而苏联有互助果品。以果品公司打败果品公司,以假资本打败真资本。资本主义者会读《资本论》,同理,社会主义者也会读《国富论》,了解东印度公司的历史。要对付阴险狡诈的对手,有时候也要尝试不一样的手段。对此,弗拉基米尔没有说话,他只是躺在椅子上,默默地消化着玛利亚所说的内容。二人就这样说着,聊着,讨论着。玛利亚的从容,弗拉基米尔的平静,恬静花园,除了细细鸟语之外,就只有玛利亚那带有思索的声音而弗拉基米尔的爽朗笑声。明媚的秋阳洒落而下,将二人的身影,剪切在身后的草地。过了些许时间,该是说久了吧,玛利亚整个人都倒躺在草坪上。大字型的,懒懒散散的。玛利亚没在说什么了,只是安安静静地呆在弗拉基米尔身边。她很惊讶。回来时,她只是在想,自己要在弗拉基米尔还在清醒的时候,把工作上的事情给交代了。这是一种依赖。她对弗拉基米尔的信任,形成了一种依赖。无条件的信任,无条件的尊敬。所以,当她来到弗拉基米尔身边说完自己想说的内容后,整个人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轻松感。那是一种微妙的状态,充满了安心和享受。她转过头,看向弗拉基米尔。此时的他,正洋洋散散地靠在椅背。双眼轻合,仍有这温暖的阳光铺满全身。“孩子,在想什么呢。”轻合着双眼,但弗拉基米尔并没有入睡,仅仅是闭目养神罢了。“没在想什么。”“为什么?”“可能是说完了憋在肚子里的东西,说完之后,大脑就放松了吧。”“放松,是啊,该好好放松了。”他突然发现,自己也好久没这样放松过了。玛利亚刚才所说的未来构想都很新鲜,也很有想法,虽说仍有些缺漏。但是,他不愿意插手干涉。对玛利亚而言,他只需要稍作指点便可。弗拉基米尔轻轻张开双眸,看向了身边的她。还是那样的年轻,就跟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没有丝毫变化。第一次见面……突然的,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时候,似乎是1908年?放开了大脑,让他想起了很多回忆,特别是与玛利亚的第一次见面。只是没想到,这一见面会有如此巨大的改变。单纯的放松大脑……有那么一刻,弗拉基米尔也喜欢上了这种感觉。那是一种轻松的,没有压力的感觉。舒适,全身上下都是轻盈的触感。奈何他不能这样去做。没那时间,也没那机会。“玛利亚。”突然的,弗拉基米尔问了一句。他的目光依旧看着前方,看向院子的远方。很远很远,但那双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更深邃的未来。“如果我想让你当主席,你会怎么去做?”玛利亚稍稍一愣,她看向弗拉基米尔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波澜不惊,掀起了一阵涟漪。半响过后,惊愕的面容泛起了笑意。“现在的我,还不想当主席。”她摇了摇头,似乎在说这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至少,我不能现在当。”“为什么?”“时候还没到吧,而且有很多事情我都需要亲自去做,您这个位置恐怕会把我牵制住。”当然还有一些话玛利亚没有说出来。成为苏联主席,绝不是靠资历就能当任。要想成为苏联主席,就必须拥有一颗钢铁般的觉悟。这份觉悟,玛利亚还自认为不足以达到,她会紧张,会害怕,会感情用事,更会担心未来的人对自己的评价。她更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那份巨大权力所带来的欲望。而且,当她开始有这份担忧时,便已经说明,现在的玛利亚还未炼成真正的钢铁意志。“你不必妄自菲薄。”弗拉基米尔还是劝说道:“你的细腻,可以胜任这项任务。”“导师,你觉得我会是妄自菲薄的人吗?”回过头,玛利亚看向这位导师,面露笑容。这份笑容,也让弗拉基米尔的面色复杂。他已经看出来了,玛利亚并没有贬低自己,而且她秋叶确实不想成为国家主席,至少不是现在。这是多么可惜的事情。他不禁为此而感叹道。“导师也不用那么悲观,你的身体还很坚朗呢。”“坚朗……”一声苦笑,他依靠在椅子上,昂着头,看向头顶上的树荫。树荫错落,似是繁星点缀,让导师有些恍惚。“我的身体状况我很清楚,保不准哪一天,我就连报纸都拿不起来了。”“或许是意识模糊不清,或许是需要他人照顾起居饮食。”说到这,他叹了一口气。“哎,积劳成疾就是这样。”这就是人类,终究敌不过时间的摧残。“那您可以休息一下,然后将事情交给我们来处理。”“休息不了了。”在椅子上,他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舒服的拉伸感,让弗拉基米尔重重地呼出一气。他又一次看向远方。明亮的目光,似是无视空间与距离的阻碍,看到了很远很远。“这是我们的职责,永远都休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