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让人失望啊。”就在工人运动的第三天,加里宁一脸无奈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他的面前是两杯水,温热的,即使在这个寒冷的三月末里面,依旧散发着缕缕温热。一杯是自己的水,而另外一杯,则是他曾经的同僚,温尼琴科的水。‘我从未想过背叛社会革命。’就在刚才温尼琴科如此说道。他的神色依旧如往常那般坚定。可是,他眼中的光泽却带有一丝黯色,就仿佛是晶莹剔透的宝石里面的一丝瑕疵。三分钟前,他就坐在加里宁面前。神色如常,凝视着自己,而杯中的水一滴未沾。‘即使乌克兰独立了,也可以继续走社会主义道路。’‘只要我成功了,将来的某一天,中央拉达将会成为彼得格勒最大的助手。’‘我永远都不会放弃对乌克兰民族的独立。’‘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也希望彼得格勒能够理解。’‘乌克兰只有独立,才能走向更好的未来。’民族独立……民族独立……一个如此微妙的词语,让加里宁难以争辩。从历史来看,乌克兰确实是遭到了俄罗斯的侵占,一直持续了数百年之久。但从人种血缘去看,乌克兰民族与俄罗斯民族都是一样。加里宁这样此认为。可是,这群西乌克兰知识分子却并不认为。如今的西乌克兰依旧在进行着工人运动。他们要求独立,要求自治,要求成为一个独立乌克兰。soviet是不可能去镇压工人,更不用说去使用什么暴力手段。他们所追求的,正是工人们的支持。如果伤害了工人,到未来他们又有什么力量来维持革命呢?这份坚持让他们成功地进行了二月革命。可是,这份坚持最终演变成他们的枷锁。‘乌克兰工人在乎革命吗?在乎独立吗?’在准备出任第八方面军政委时,加里宁曾经如此问道。弗拉基米尔摇了摇头。‘或许吧,但他们更加所在乎的是生活,而这正是我们的任务和职责。’这番话是soviet的宗旨,可同时也表明了大部分工人的态度。他们不会在乎是谁管理自己,他们所在乎的,仅仅是管理者是否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公平公正。所以在这次工人运动里面,一直拥有着巨大影响力的中央拉达,成为了他们的精神领袖。影响力还不足的soviet,成为了他们所要打击的对象。说来讽刺,本应要维护工人利益的soviet,此时此刻却被工人以独立运动为理由,进行打压也驱逐。反观驱使工人们去运动的势力,里面就有地主和乌克兰贵族阶级在里面。有时候现实就是如此。残酷而又冰冷。但加里宁还抱有一丝希望,他用尽所有办法,终于成功与温尼琴科进行约谈了。如果可以说服这位左翼社会党人,这场运动或许还有挽救的希望。只可惜,温尼琴科还是离开了。理性上,温尼琴科愿意支持soviet,愿意为社会主义做出贡献。但是,从感性上,温尼琴科更愿意支持乌克兰独立。人就是如此的复杂,大家都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去行事。在这一刻,已经不是对与错,黑与白的问题,更多的反而是立场上的冲突。加里宁理解,所以他并没有再去拉拢对方,仅仅是目送对方离开。看着自己面前的这杯水,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他将这场失败的约谈告诉给了布鲁西洛夫。虽说早有预料,但是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布鲁西洛夫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本以为我们维护工人利益,工人们就会维护我们,没想到乌克兰的工人却拒绝了我们。”他的话,让加里宁颇为难受,但还是指出了对方观点中的错误。“工人们会维护我们,从彼得格勒就能看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乌克兰工人之所以拒绝我们,只因为他们被蒙蔽了双眼。”“蒙蔽双眼?”布鲁西洛夫笑了一声。不知是冷笑,亦或是嘲笑。他之所以选择加入soviet,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是一位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仅仅是因为他认为soviet的治国理念,可以让俄国人民走向真正的富强。所以在信念上,他并不会如加里宁那般,对社会主义理论抱有绝对信任。他看着加里宁那略带不满的眼神,摇头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乌克兰工人为什么会拒绝我们?”“因为我们还不能靠近乌克兰。”“靠近他们?”这番话,突然间让布鲁西洛夫想起了些什么。‘只有深入群众,了解群众,我们才可以跟群众打成一片,才可以让群众成为我们的一份子。’一道清脆幼嫩的声音,从他脑海中浮现出来。那一日,是1905年初。玛利亚就这样站在飞雪下,身上是一件普通的工人衣服,长长的头发被束在脑后,脸上还残留着些许工作时留下的污迹。那双蔚蓝色的眼眸,依旧停留在布鲁西洛夫的脑海中。他问。‘我们要怎么深入群众?’玛利亚回答道。‘靠近他们,接近他们,听他们的声音,想他们的思绪。’那时候,布鲁西洛夫对这番话颇为不解。漫长的时间让他逐渐遗忘掉十几年前的事情。而这一刻,加里宁的话,让他回忆起玛利亚曾经的思想。他看着加里宁,原本还带有些许嘲讽的眼神,一点点地收了回来。靠近他们,接近他们……“为什么?”不知道是自问亦或是反问,布鲁西洛夫微微地下那高傲的头颅。“因为这是我们的职责。”加里宁认真地回答道。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布鲁西洛夫那发热的大脑,渐渐归于冷静。他还是无法理解,以soviet的做法,是否真的有效。但现在的他就是soviet中的一员。听从命令,服从安排,才是军人所需要去做的事情。将原本留给温尼琴科的水端至自己面前,布鲁西洛夫你将其饮尽。长舒一口气后,以沉稳的语气回应道。“我不懂你们这些学者的革命理论,毕竟我只是士兵。”“既然你说要靠近他们,要接近他们,那么你就安排下去吧。”“而我,也会尽可能地配合你。”一句口头诺言,对于加里宁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相信这位红八方面军的总司令,正如同他相信玛利亚的眼光。不会出错。“那么,该工作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语气,加里宁再一次投入到工作当中。他不再把希望寄托在中央拉达身上。充斥着左、右、独立、立宪、民粹、保皇等各种复杂成分的组织,本就不应该寄托任何希望。加里宁明白了,自己究竟犯了一个怎么样的错误。这一次,他不会有任何迷茫。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契卡成员有五个小组,同时还有不少契卡成员潜伏在工人团体里面。一开始,这些负责潜伏的契卡只是为了防止有奸细潜入工人里面。这份考虑事实证明是多余的。一战还在继续,而苏俄已经宣布退出战争。德国与苏俄达成了一个默契般的共识,以里加——布列斯特——熬德萨为界限,双方停止任何战争行为。与此同时,高加索一带,得到了亚美尼亚共和国的允许,开通了一条只允许德国人进行有限的铁路运输。双方的默契,使得苏德暂停了战争。而协约国还在跟德国死磕,以至于战争双方都不没多少精力去应付一个百废待兴的苏俄。更不用说派遣间谍潜伏到苏俄城市里面。然而,本应浪费的契卡人力,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在加里宁的命令下,潜伏在工人团体里面的契卡,开始对他们进行套近乎。不单要套近乎,还要跟他们成为朋友,融入到他们的生活里面。别看他们是契卡,在成为契卡之前,他们还是一名工人或者农民。因此在融入工人团体里面时,他们的效率很高,而且也很自然,压根就看不出任何端倪。紧接着就是对乌克兰大后方的建设。虽然叫做大后方,但加里宁所指的地方正是东乌克兰,而这片地区,经过加里宁的努力宣传之后,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一份子。事实上西乌克兰与东乌克兰一开始就是对立。相对于西乌克兰的独立,东乌克兰从一开始就是以‘反对沙皇暴政’进行运动。而且在民族认同上,东乌克兰更认同自己斯拉夫人这一民族身份。因此,在面对推翻了沙皇暴政,并且建立社会主义制度的soviet政权而言,东乌克兰更容易接受与认可。所以,加里宁以东乌克兰为后方,展开了建设。最后就是着就是乌克兰soviet的成立。虽说温尼琴科答应了彼得格勒,只要成功了,他就会成立一个乌克兰soviet政权,以乌克兰soviet共和国的身份加盟到苏俄。但是,这可能吗?加里宁没有丝毫犹豫地否决了这一想法。他并不是否定温尼琴科。身为左翼社会党人,温尼琴科的觉悟比很多人都要高,即使他心中的乌克兰独立思想依旧不弱。但是要让温尼琴科以政治手段的方式,压下中央拉达内的所有反动势力。不是加里宁悲观,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一个组织内的政党越复杂,其政治斗争就越激烈。温尼琴科确实在中央拉达里面,拥有着极高的声望,他甚至成为了这个组织的总书记。但是,这有用吗?他以一句话概括。“不经历残酷的斗争,他们不会明白,对反动势力的幻想究竟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所以在温尼琴科离开之后,加里宁正式宣布,成了乌克兰soviet,但并不是独立政权,而是一个省区政权。这份申请,以电报的方式发送到应该发送的地方。布列斯特、察里津和彼得格勒。玛利亚收到这份电报之后,表示一切都听从彼得格勒中央安排。察里津内,约瑟夫也同样如此,他认为不能对任何反动势力抱有幻想,加里宁的做法很符合该混乱地区的方式。彼得格勒中,弗拉基米尔也对此作出了指示。让加里宁放开手脚去干,红八方面军会成为他的最强而有力的利刃与盾牌。不久,乌克兰soviet正式宣布,中央拉达是他们的敌人。至于与他们在同一城市的中央拉达,则掀起了一阵混乱。已经回到中央拉达的彼得留拉,表露出自己的不屑。“乌克兰是乌克兰人的乌克兰,跟soviet毫无关系。”他的态度,很快就得到了绝大部分党派的认可。身为左翼社会主义阵营的温尼琴科,则显得格外尴尬。很早之前他就表明了态度,可这一天,却被加里宁,毫不留情地扇了一耳光。面对着众多党派的微妙眼神看待,温尼琴科坐立不安,他立即意识到,如今的局势已经不由得他去掌控。直到最后一人离开了议会室,冰冷的空气,让他喘不过气来。“别想了。”唯一陪伴着他的人,只有彼得留拉。只不过,他并非安慰。就如同soviet的坚决一样,彼得留拉也是如此。与其将希望寄托到这个陌生的soviet苏俄政权里面,还不如将乌克兰掌控在自己手上。只有独立,才能让乌克兰走得更远。“放弃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吧,就跟1905年一样。”一根卷烟点着了,微弱的火苗在这片昏暗的会议室内,涌动着一丝红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红光更胜几分。烟雾吐出,弥漫在二人之间。原本接近的距离,变得模糊不清。让人分不清,这位左翼社会党人,如今是坐在左,亦或是右。“那你如果你成功了的话,要怎么处理他们。”他们……这番话,彼得留拉理解了。温尼琴科所指的‘他们’,就是那些其他政党。中央拉达的成分十分复杂,其复杂程度足以让任何一个人都为之抓狂。要想以和平的手段,去平复并且如何各个不同党派,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一点,彼得留拉与soviet一样,都如此坚信。所以面对温尼琴科的质问,他笑了。笑了如此的冷漠,直让人不寒而栗。次日,soviet正式对中央拉达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