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托洛茨基给盯得有些不自在,玛利亚立即将话题转回到正轨上。“你说,‘这样可以’,是指什么?”呼呼的风声,扯着玛利亚的长发。她揽过飞散的长发,又一次问道。“难道,你已经找到如何解决腐败问题?”“不,并没有。”没有一丝隐瞒的打算,托洛茨基如此说道。他不会随意说谎,特别是跟别人辩论理论时。只有真理才可以说服他人。而这个便是他所认为的真理。“卡尔小姐,你还记得1905年时,我们的工人大规模运动吗?”“当然,怎么了?”这场运动她不可能忘记,毕竟她也是参与者之一。为了让这场运动辐射到整个俄国,玛利亚还特意让第一批工人大军以‘和平交涉’的方式进行运动。在得到了盖庞神父的支持下,这场运动更显正规。现在的俄国,依旧是一个充满宗教氛围的国家。就算到了后来的苏联,东正教也不曾消失,甚至在解体之后,东正教还依旧成为俄罗斯的重要宗教文化。由此可见,在得到盖庞神父的认可与协助下,这场工人运动的影响力,将会更大。只不过,玛利亚在此之上添油加醋。她需要的不是和平谈判,而是和平破裂。只有破裂了,工人们才会放弃那幼稚而又可笑的幻想。因此,她极力要求和平谈判,然后再和平破裂之后,掀起更大的风浪。可以这么说,这场运动的幕后黑手,就是玛利亚本人。如此重要的一场工人运动,玛利亚自然是记得一清二楚。只是,托洛茨基这样一问,又是为何?“是工人运动。”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声带,道出了他的理论想法。“只有不断地冲击,不断地给予压力。”“这样,沙俄皇室才会感到害怕,他们才会重视工人,才会去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惜……”说到这,托洛茨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尔后长叹摇头:“可惜你们没答应。”突然间,玛利亚想起了什么。那个时候,约瑟夫就给自己提过一件事,这件事正是托洛茨基找他的约谈。他希望совет可以提供帮助,与他们一同对沙俄政府发起冲击。那个时候的约瑟夫拒绝了,玛利亚表达赞同。而这一赞同,就算是到了现在,也同样如此。“我不可能让工人们冒着生命危险去陪你们去送死。”毫不犹豫地,玛利亚又一次否定了这个想法。“你这种天真的不断革命论,只会让同志们白白送死。”“送死?”似是听到什么令人不屑的笑话,托洛茨基冷哼笑道。“革命本身就伴随着流血,死亡就是最好的归宿。”“而且,我这是为了冲击他们,就算失败了,也能获得国内民众和其他国家无产阶级的理解和认可。”“然后呢?”猛的一声,玛利亚略显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手上没有枪的你们,就对着敌人的火炮冲锋?就为了那毫无半点用处的理解和支持?”“你这个小女孩懂什么?我这是在冲击沙皇的统治权,而且我们的革命本来就是以国际为主导。”“国际?”玛利亚冷笑一声“你那所谓的国际,连半条枪都没有,半支军队都组建不起来,你这种天真的想法,完全不符合逻辑。”心高气傲的托洛茨基一听,顿时大怒:“你这愚蠢臭女人!”“你这白痴四眼仔!”托洛茨基火气顿时上来了,从边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吼道。“就因为你们的懦弱,才让这场革命付诸东流,你们在窃取工人运动成果,你们这群小贼!”“我是小贼?”猛的一灌瓶内的酒。伏特加的烈度瞬间让玛利亚雄了起来。“老娘带着武装小队跟警察打游击战的时候,你特娘的还在被窝里发呆。”“你再说我偷窃成果,那老娘就揍你一顿。”“你就是个愚蠢懦弱且无耻的窃夺者!”托洛茨基可不害怕。一直以来,每一次跟别人讨论都几乎会演变成争吵。可争吵终归是争吵,双方都是斯文人,动口不动手。一直都是这样,这一次,他也以为如此。却不料,一口闷了一大口伏特加的玛利亚,可不会走他的寻常路。脱掉鞋子就往他头顶上丢了过去。托洛茨基反应极快,立即躲开飞鞋,同时大声喊道。“喂,你来真的!?”眼见玛利亚正准备丢下一只鞋子,托洛茨基连忙说道。“我们这是在讨论,不能动手!”瞪!“讨论好吗?这是讨论,你怎么暴力得跟个爷们似的。”缓缓地放下手上的鞋子,但玛利亚还是狠狠地瞪着对方。见对方没有再打自己的迹象,托洛茨基这才重新坐下。他还真没见过讨着讨着,突然间就拖鞋打架的人,他更没想过,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劝自己冷静,这次到自己劝别人冷静。待双方都冷静下来之后,托洛茨基才重新陈述自己的观点。“我所说的不断革命,是一直对外输出革命,不间断的,与资产阶级封建阶级发生冲突。”“这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农民思想太过于落后,工人地位极其矛盾,只有国际范围内的无产阶级世界革命,才能够解决的问题。”夜晚的冷风吹拂而过,玛利亚也稍微冷静了一下。虽然自己被托洛茨基给气到了,但她还是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意思。“你是想,通过不断革命,从而将斗争观念烙印在每一个无产者思想里面?”“对!”托洛茨基十分满意地点着头。他发现,这小女孩虽然脾气暴躁了点,甚至会动手打人。但是,理解能力并不弱,甚至可以追上自己的思维,平等交流。“同理,只要不断革命,那么,我们这群先锋者就可以一直保持斗争观念。”“阶级斗争的观念一直不变,就可以保持下去,直至成功。”……“所以说,你完全忽略了另外一个问题。”毫不犹豫地,玛利亚给予了驳斥。放下喝了一半的酒瓶,她板着一张脸大声喊道。“你想将革命思想贯彻到国际范围内的所有无产者,可是你又想过一个情况没有,我们有这样的实力吗?”“你有没有枪,你有没有军队,你有没有粮食?”“我们首先要考虑的不是国际,而是武装。”“你不武装起自己人,你怎么推翻他们?”“武器都没有,都拿头去打吗?”“有!”托洛茨基也毫不犹豫地给予了反驳。“全世界的无产者都是我们的军队,我们有着源源不断的大军。”“武器可以从敌人的军营内抢夺,也可以通过占领工厂自己制造。”“粮食,我们可以通过合理的工作分配,进行后方播种。”“这样,我们就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为了我们提供革命热潮。”“我可去你的!”玛利亚又脱下另外一只鞋子。托洛茨基反应极快,立即跟她拉开了距离。他可算是发现了,只要玛利亚一喝酒,那脾气就会瞬间飙升。不单脾气飙升,暴力指数更是爆表。他甚至怀疑,那个叫约瑟夫的恶心家伙,也是不是被她打过。“卡尔同志,我们这是在讨论,不是打架。”玛利亚咬着牙,但还是缓缓地放下鞋子。“你这是在放……嗝!……放屁,你知道吗!”“你在想不断革命,联合国际无产者,但你却忽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们会相信你吗?”“其他国家的无产者会在想,你们是来帮助他们的,还是来奴役他们的。”“而且,没有强大的工业和经济支撑,你想发动全世界革命,那不是革资本,而是革掉自己。”“现在这个时代,最为强烈的思想不是无产革命思想,而是民族思想。”“就例如我们俄国,大斯拉夫民族思想无时无刻都在影响着整个俄国。”“看看那塞尔维亚吧,尽管一直受到奥匈帝国的压制,但塞尔维亚国内的反奥思想一直都在。”“再看向其他国家对俄国的态度。”“野蛮,粗鲁,落后,封建,羸弱。”“无一例外,都是对俄国的负面态度。”“在此之前,俄国还输掉了日俄战争,其国际影响力更低几分。”“现在,假如啊,你掌控了俄国,暂时性摆脱封建控制。”“然后呢,你去执行你的不断革命,想让全世界的无产者加入其中。”“可是,你手上没有一支思想觉悟都很高的红色军队。”“而又因为你是社会工人阵营,必然会遭受到资本势力的疯狂打压,就像当年的拿破仑一样,四面为敌。”“你要面对资本势力的进攻,就要立即组建出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可是,要组建出一支拥有思想觉悟的军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得了。”“那留给你的选择只会剩下最后一个,从原先的俄国军队里进行挑选。”“到那个时候,你能想象得出后果吗?”说完,玛利亚又给自己闷了一口酒。她的话,让托洛茨基陷入了片刻的沉思。现在的托洛茨基还不是1917年十月的托洛茨基。他的思想会更加跳跃,更加疯狂。但同样的,也会更容易去反思,更加谦虚。不会恃才傲物,只是会在性格更容易冲动。所以,在听见玛利亚的话后,他也发现这一问题的严重性。一旦真的建国了,他们所要面对的情景,与昔日的拿破仑一模一样。面对的敌人,将会是四面八方而来的强敌。那个时候,法国还拥有大量的常备军,其综合国力也很强大。可是,俄国却不一样。羸弱,贫穷,无知,无一例外充斥在俄国四周。一旦陷入战争泥潭里面,那么就不会是他们去革掉资本势力,而是资本势力反推他们俄国。其最大原因,便是缺乏应有的工业军事实力。但托洛茨基仍不服气。“现在周边的小国,其国内内部压迫剥削越来越严重,如果我们能打响一枪声响,就能够激起所有无产者的抵抗。”“那然后呢?坐看他们被镇压,被屠杀。”“最后,又走回1905年的运动结局?”1905工人运动的结局不言而喻,大部分都投降,沙俄政府以一个虚假的杜马会议,重新掌控整个国家。俄国可以这样去做,其他国家也同样如此。而且,他们甚至能够无视他国舆论压力,进行国内的血腥镇压。到头老,国外的无产者还是受到压迫和剥削。“不,我们可以协助他们。”“既然你想协助,那你就得考虑一件事,如何协助?”玛利亚又闷了一口酒,带着醉意红晕,大声说道。“你要从军事上协助,那你就得发动战争,但你没兵没枪。”“你想从经济上援助,但问题是俄国有经济吗?”“你想在国际谈判上帮忙,但社会制度的俄国将会四面环伺,你只能孤军奋战。”“那么托洛茨基先生,你还有什么方法去援助他们吗?”“有!”托洛茨基如此的坚定,眼神不曾屈服地说道。“我们建立国际组织,标明决心和态度。”“国际组织就是个笑话。”玛利亚立即反驳道。“可就算如此,只要能够不断地对资本势力进行冲击,他就有存在的意义,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资本势力的全球性发展。”“那也得先让国家稳定而且变得强大,这样才能让世界外的无产者明白,我们工人也能创造出一个比任何资本国家都要强大的政权。”“哼,那迟早也会堕落入官僚主义。”“所以才需要人民去监督!”“他们还没有这样的知识,他们思想太愚昧落后了。”“那就让他们学习,让他们懂得思考。”“……我依旧坚信不断革命理论。”说罢,托洛茨基将牛奶一饮而尽。二人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差点就发生单方面殴打事件。但最后,这场辩论没有了结果。托洛茨基坚持‘不断革命’这一理念,他想要做的,是摧毁整个资本势力。相对于此,玛利亚想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让工人和农民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吃得好,穿得暖,可以上学,也可以进行自己的爱好。再崇高的愿望和理想,都要一步步的走。步子大了,会扯着蛋。所以,玛利亚更倾向于一国论。没有充实的国力,任何理想都是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