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苏叶不再开口,听他们说完了话,临走之前,看了一眼屋外一直练刀的少年,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和原主,谁更倒霉一点。四人一路沉默,半响苏叶才道,“言千愁真的是他儿子吗?”三人脚步同时一顿,陆小凤沉沉的道,“为什么这么说?”“如果是他亲生儿子就算了,毕竟按照你们江湖人的规矩,言刀的仇也是他这个当儿子的仇,本该如此。可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那言千愁这辈子就太可悲了。苏叶看得出来,那个少年过得并不比原主轻松多少,受了伤还不能休息,要一遍遍练刀,似乎除了刀法和报仇,他一无所有。“你们也猜到了吧?什么言刀,不过是谈刃的化名而已。”而按照谈刃发生的事故,那个少年的年纪,他很可能不是谈刃亲生的。那少年看着至少十六了,而霹雳堂被灭门,是在十七年前,当时谈刃身受重伤,满心的仇恨,应该没心思找女人生孩子。所以很大可能,这孩子是从别处抱过来的,被他养大作为报仇工具。三人同时沉默,最后还是陆小凤道,“不管怎么样,先保护好他。”他的意思是,保住言千愁不让他被霸刀门的人伤害了。然而第二天,报仇心切的言千愁再一次上门,这次不像昨天那么兴师动众。毕竟谁也没想到,言千愁是个这么孜孜不倦的性子,受伤了还不管不顾。等陆小凤和楚留香收到消息的时候,言千愁已经陷入了霸刀门的包围圈。昨天是当众比武,即便那些长老们后来也一起上了,但总归是用武功这种光明正大的招式。可这次,在外人没到场的情况下,杨无邪就要阴险得多,直接让人团团围住,然后用了毒药暗器。言千愁一开始大杀四方,在重创了霸刀门十几人之后,受到了毒药的影响,力气渐渐耗尽,被人砍了好几刀。司空摘星被委托跟着他,虽然之后事情结束了,他对这件事也提起了兴趣,于是也没离开,直接蹲在茅屋外面的大树上。见到言千愁再次上门挑战,也跟了过去,见杨无邪如此卑鄙,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本事,立刻跑来通知陆小凤等人。陆小凤和楚留香当即赶过去救人。他们把言千愁带了回来,有这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两位大侠在,杨无邪即便再不甘,也不能多做什么。言千愁的伤不算重,没有伤及性命,但身上有大大小小十几道伤口,有的是新的,今天才留下的,也有的是以前落下的。最麻烦的是他身上所中的毒,杨无邪有杀了他的心思,用的是江湖上奇毒无比的万妙散功烟。这是西南苗疆瘴气林形成的一种毒烟,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散去内力,并于七天内骨肉齐消,化为脓血而死。是一种极其阴狠毒辣的毒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毒?”陆小凤摸着下巴道。“因为形成条件异常苛刻,要特定的地点,特定的时间,还要十几种毒花毒草,毒蜈蚣毒蝎子尸体所埋之地,才能形成。而采集也非常困难,必须得不会武功之人,那会散去人的内力,又必须行动迅速,在这样的地方,往往藏着数不尽的毒虫。”楚留香解释道。“似乎必须要人为培育,”这条件也不像自然形成的。“没错,”楚留香点头,“好些年前,西南苗疆有兴起过一个教派,叫五蛊教,教中人都擅长养毒花毒虫,这万妙散功烟就是他们培养出来的。”“为何要培养如此恶毒的东西?”花满楼微微皱眉。“那倒不然,他们没有存害人的心思,这种毒药原本的作用是用来防盗墓的,还有让尸身不腐的效果。说来这也是一桩异事,人生前闻了会化成血水,死后闻了却是尸身不腐。”楚留香道。“那个教派现今如何了?”陆小凤追问。“之后这种毒药的作用传了出去,当时西南有一位西南王,是当地的土皇帝,势力很大,听说之后欣喜若狂,就让五蛊教的人为他炼制毒烟,好充盈整个墓室。他的墓葬规模极大,比得上帝王陵寝了,那么大一墓室,得多少毒烟啊,五蛊教就是练上百年,都不一定够。他们不答应,土皇帝就派兵镇压了五蛊教。后来这种毒烟的制作方法就失传了。”楚留香道。“那杨无邪又是如何得到的呢?”“我才是那位西南王的陵墓里,当年灭了五蛊教后,他得到了一批万妙散功烟,都放进了自己的主墓室,想必杨无邪就是从那里得到的,或许是别人得到,转手给了他。”“那这种毒要如何治?”花满楼面露担忧。楚留香摇摇头,“不知,神医“金针渡危”叶天士就在附近,待我修书一封,请他来看看。”陆小凤和花满楼也在想办法,可他们认识的且医术也好的人,都不可能在七日内赶来。苏叶想了想,询问系统,“言千愁身上的毒能解吗?”——叮,请问是否扫描,扣除五千星币?苏叶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又是五千,这星币是一点不值钱,关键和小世界的银钱比例,还是一比一万。她很怀疑,自己在这个世界赚的都赶不上花的速度。可这少年也太惨了,她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人去死。咬咬牙,“扣吧。”——叮,扫描结束,基因修复液可用,但只能修复身体,无法恢复体内那股力量。也就是说,用了基因修复液,内力还是会消失,这可是武侠世界,而且言千愁已经得罪了霸刀门,如果他没有内力,会非常危险。苏叶决定再等等,看这个世界的神医能不能解毒,可以的话皆大欢喜,要是不行,那她再出手,好歹留下一条人命。之后,苏叶出去,楚留香帮着处理言千愁的伤口。然而只一会儿,里面传来楚留香的声音,“陆小凤,你进来一下。”陆小凤当即推门进去,见到床上那一幕,也不由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了?”苏叶探头去看,却被花满楼的扇子微微挡住了。陆小凤很快就出来了,说起刚看到的,声音里还带上了不可思议,“他的胸口有一颗红痣!”啊这,胸口有红痣,这介绍怎么这么耳熟呢。杨霞的身上不就有一颗?“和杨,姑娘身上的一模一样,”陆小凤道。三人面面相觑,都想到了那个可能。慕青说自己生下一个儿子,结果杨无邪却对外宣布,她生的是个女儿。然后这女儿胸口有红痣,儿子却消失无踪,现在出现了一少年,胸口也有红痣,却是杨无邪的敌人,一次次要杀他报仇。如果这红痣是遗传,言千愁是杨无邪的儿子,叫儿子杀老子,在古代社会,其心当诛啊!谈刃知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孩子就是被他偷走的,故意叫父子相残?既然如此,杨无邪为什么要隐瞒下此事,还对外宣称慕青生的是女儿?杨霞又到底是不是杨无邪的孩子,或者这两人都不是杨无邪亲生的?这会儿就连花满楼的脸上都不再有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和压抑。片刻之后,楚留香处理好伤口,走了出来,“我再去一趟霸刀门后山,亲自问问慕青。”几人点头,陆小凤和花满楼留下来保护言千愁和苏叶,楚留香去找慕青打听清楚。一个时辰后,慕青跟着他一起回来了,见到床上躺着的言千愁,一把拉开他的衣襟,见到胸前那颗红痣,“没错,就是这样,和杨无邪那个杀千刀的一模一样。这是我的儿子,儿啊,娘终于找到你了。”她抱着少年大哭,床上的人在她的哭声中渐渐醒了过来,感受到有人抱着自己,立刻伸手砍过去。好在楚留香一直注意着他们,当下立刻制止,不然以他狠厉的动作,难免上演一场子杀母的悲剧。慕青丝毫没注意,哭得肝肠顿顿。而少年只是木木看着,似乎天生少一丝感情,这一幕又悲情又滑稽。好一会儿之后,慕青才停下来,开始询问儿子的情况,得知他中了杨无邪的毒,恨意上头,立刻要跑去找杨无邪的麻烦。楚留香一把拦住了,“现在最主要的还是给言少侠解毒。”“没错没错,”慕青忙平复情绪,“我这就是找杨无邪要解药,千愁是他的亲生儿子,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儿子死?”说完,她就跑了出去。言千愁原本一言不发,此时才转过头看向她离去的方向,面无表情。苏叶也不知道他得知如此真相,作何感想。自己要杀的人是亲生父亲,原本以为是父亲的人,却一直在利用他。片刻,他缓缓起身往外走。“去哪?”楚留香忙阻拦。少年脸上有片刻茫然,随即又变成平静无波,“去找父亲。”他的态度很坚决,眼神里是执着和一往无前。楚留香叹息,知道拦不住,一把拉住少年,运起轻功送他过去。陆小凤随后跟上,总要去看着才放心。苏叶让花满楼带自己去,花满楼没说什么,直接揽着她的腰,运起轻功,跟上前面三人。不多时,他们就到了茅屋前,里面的灯已经熄了,但门却没关。“不好!”陆小凤一个人轻松,率先冲进去,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桌椅板凳东倒西歪,“言前辈被带走了。”除了杨无邪,不做第二人想,他们立刻转移方向,往霸刀门而去。此时的霸刀门正上演着一出闹剧,杨门主夫人,前霸刀门大小姐正提着刀大砍她的丈夫。原本母亲的练武天赋就比杨无邪好,被关在后山这十来年,也是勤学武艺,此时早就比杨无邪高上不知多少。再加上她仇恨附体,又有儿子心酸的遭遇梗在心头,出手一次比一次重,简直刀刀致命。此时霸刀门虽然走了许多老人,但仍有一批认识慕青的人在,见到夫人打门主,也不好上前插手。于是就形成了当下的局面,慕青追着杨无邪暴揍,而杨无邪躲得狼狈,却只能一次又一次逃。谈刃被人用绳子捆住,扔在地上,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杨无邪,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也会有今天。”杨无邪没理他,而是对慕青道,“夫人,你想想孩子。”“你还敢提我儿子!”慕青更是愤怒,力气又加重了几分,“说,你为什么要扔掉他?”“我没有,都是这个老匹夫把他偷走的。”杨无邪立刻辩解。谈刃冷笑,“就我当年那伤势,怎么可能在守卫深严的霸刀门偷走孩子。那孩子是我在不远处的河水里捡到的,是被人故意扔在那里的。我也不知道那是杨无邪的孩子,早知如此,我就该一把掐死他。”“好啊,杨无邪,你竟然敢扔掉我的儿子。”慕青暴怒,大刀劈下,生生砍下杨无邪一条胳膊。“啊!”杨无邪惨叫。谈刃大笑,“报应!报应!”霸刀门众人不知所措,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密辛,一时倒不知道该不该阻止。这些天霸刀门损失惨重,许多人都死了,看慕青这样暴怒的样子,他们也怕上去被殃及池鱼。慕青没有犹豫,再度出手,这次面向的是杨无邪的另外一只胳膊。杨无邪自知招架不住,立刻跪地求饶,“夫人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要舍弃那孩子的。实在是他当年已经奄奄一息,我怕你伤心,就只能对外说你生了一个女儿。”“呵,你会怕我伤心,不过是想瞒着我,然后用这个借口牵制我而已,杨无邪,你死不足惜!”慕青不再留手,手里的刀直直往杨无邪的头上砍去。就在这时,一把暗器袭来,打在了她的刀上,力道之大,直接把刀撞偏,砍下了杨无邪另外一只胳膊,倒是留下了一条命。“什么人?”慕青暴喝。“他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桀桀桀,夫君我给你报仇了,可惜你那个女儿不中用,到现在都没能杀了杨无邪。”一个身形佝偻,满脸沟壑的老太婆走了进来。“你是谁?”慕青提高了警惕。“哈哈哈,报仇,我要报仇,杨无邪,你害死了我的夫君,你该死!”老婆子压根不理,恶毒地看向杨无邪。慕青顿了顿,试探道,“葬风雪?”她完全没认出眼前的人来,实在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往日的痕迹。不过她思量着,会对杨无邪如此仇视,还口口声声报仇的人,除了葬风雪无疑了,没想到她居然逃脱了,没死在那晚。然而,谈刃却咬牙切齿道,“木月娥,你居然还有脸出现!”慕青惊愕,毕竟她也知道一些当年的过往,似乎就是木月娥和杨无邪联手,才灭了霹雳堂。这会儿又跳出来说为丈夫报仇,不觉得讽刺吗?“你你你是谈刃?”木月娥终于注意到了一边被牢牢捆住的谈刃,“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全都是拜你所赐!”谈刃仇恨道。“不不不,我不是故意的,”木月娥扑上去,抱着谈刃忏悔,“我只是想要葬风雪死,我没想过你也会出事的,我只想你是我一个人的。”随即,她似乎疯癫起来,对着谈刃一下下捶打,“都怪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都是你负了我,我才会这样做的,一切都是你的错!”“我的错。”谈刃双目赤红,“没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娶你这个祸害,更不该认识你,我恨不得早早杀了你!”“不是的,不是的刃郎,你瞧瞧我,我是爱你的,我早就爱上你了。我都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的,我伤心,嫉妒,为什么你要纳葬风雪那个贱人,她只是青楼□□,脏污不堪。”“她比你干净一百倍。”谈刃愤怒道,“你哪哪都比不上她。”“不不不,不可能,我是江湖女侠,是木道人的亲妹妹,我……”木月娥哭着申诉,“她哪里比我好了。”“呵,你不会忘了自己是杨无邪的奸细吧?你嫁给我的目的是什么,帮他套取霹雳堂的情报,灭霸刀门?我宁愿娶一百个葬风雪,也不愿意娶一个你。”谈刃怒吼道。“不不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爱上你了啊,我后来这么爱你。”木月娥疯疯癫癫道,“你不是恨杨无邪嘛,我这就帮你杀了他,我也灭霸刀门满门,好不好,刃郎。”“别这么叫我,恶心!”谈刃闭上眼,似是不愿意再看到她。木月娥受不了,疯狂大叫道,“你不能如此对我,我才是你的妻,我还给你生了一个女儿。”正好这时,苏叶几人也赶到了霸刀门。木月娥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苏叶,指着她道,“刃郎你快看看,那就是我们的女儿,你看她长得和你多像啊,我还教她复仇,让她给你报仇,你快看看啊。”谈刃被她掰开眼睛,看到门口的苏叶,怔了怔,随即撇开眼去。“贱种,还不快过来拜见你的父亲,”木月娥见此,对着苏叶怒喝道。苏叶冷冷看着他们,一言不发。母亲见到自己的儿子,忙走过来,嘘寒问暖,“你来干什么,快回去。”言千愁看她一眼,在谈刃身上顿了顿,然后握紧手里的铁片,一步步往杨无邪走。“你不能去!”母亲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是你的亲生父亲。”言千愁垂下眼,“杀他换养育之恩,之后,我以死谢罪便是。”他的声音极淡,没有一丝起伏,可里面的内容却触目惊心。“不行!”慕青心惊胆战,“要杀他让娘来,娘帮你报仇。”她把言千愁塞到楚留香手里,让他制住,千万不能让言千愁动手弑父。楚留香郑重地点点头,如果真的让言千愁做了,这可怜的少年就活不成了。慕青见到他的保证,终于放心,转身拿起刀就往杨无邪那边去。“娘子,娘子,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遗弃儿子,他刚下来就奄奄一息,大夫都说养不活了,我才送走的。”杨无邪失血过多,已经没了抵抗的力量,躺在地上一个劲地求饶。慕青拿刀指着他,“万妙散功烟的解药呢?”杨无邪眼前一亮,“解药只有我知道,只要你保下我一命,我就告诉你。”言下之意他如死了,言千愁也会跟着没命。慕青脸色难看,却也不敢去赌儿子的命。这时,一个人影窜了出来,自取杨无邪的命,是木月娥。慕青立刻反应过来,和木月娥打了起来。木月娥疯归疯,武功是极高的,慕青一时间不是对手,但她也没占到多少便宜,似乎是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动作用力点就会扯到伤口。两人你来我往,门边站着的人也不好插手。另一边,谈刃不知道何时解开了绳索,提着刀刃直扑杨无邪而去。因为他靠得比较近,其他人想救都来不及,那刀刃直直划过杨无邪的脖子,就这样结束了仇人的一生。杨无邪死了,死不瞑目。谈刃怔怔的,然后扬天哈哈大笑,“死了,死了,我终于报仇了,哈哈哈,我报仇了。”他用剩下的左手疯狂捶打自己的胸,“风雪,你看到没有,我报仇了,哈哈哈,我这就来陪你。”说着他捡起掉落的匕首,往自己心口插去。“不要!”木月娥也顾不得和慕青的打斗了,扑过去抱住他,“不要,刃郎,你报仇了,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滚!”谈刃要把她推开,却抵不过她的力气,“我说让你滚。”木月娥似乎什么都没听到,抱着他一心一意述说自己是多么爱他。谈刃恶心的想吐,握刀的手举起,狠狠扎下去,正中木月娥的心口。木月娥瞪大眼,然后缓缓向后倒去。谈刃嫌弃地把她踢远,看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一眼,突然定定地看向苏叶,“你是我女儿?”苏叶没有说话,不愿意搭理他。“既然如此,这幅藏宝图就归你了,这是谈家历代积攒的财富,和谈家秘籍所在之地。”他运起内功,把一张羊皮纸扔向苏叶。苏叶没有接,后退一步。下一秒,谈刃口吐鲜血倒地,陆小凤一惊,立刻赶过去检查,半响才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