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晕过去,许大人也不客气,当即让人泼了一盆冷水,春末夏初的夜晚,寒气还比较重,赵元栋冷得瑟缩了一下,当即醒来。睁眼发现自己在公堂上,之前发生的事不是做梦,而是真的,立刻哆哆嗦嗦喊冤,“大人,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谋反啊。”许大人面色严肃喝问,“你可是那清风楼的主人”“是是是,不不不,我不是,”赵元栋发现自己承认相当于认罪,立即否认。“那绑架官家的密道,可是通往你的府邸”许大人继续道。这几乎是人证物证俱全了,信阳候还有什么好喊冤的“不是这样的,”信阳候惨叫,“我和清风楼没关系啊,我只是拿孝敬,然后庇佑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干的勾当啊”紧接着,赵元栋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十年前,清风楼的管事张珦晕倒在城外小路上,正好信阳候带人经过,因为他挡着路了,就让下人把他抬到路边。那下人是个心善的,见人好似中暑,就善心的把张珦抬到树荫下,还给喂了水,让人缓了过来。事后,这人上门感激救命之恩,言明自己是南边来的商人,打算在汴梁经营一家酒楼。他有钱有菜谱,也有独家酿造的酒水,足以撑起一座酒楼,唯独缺的是京中人脉和靠山。张珦觉得信阳候救他一命,一定是个心善的,愿意拿出酒楼盈利的一半,送给信阳候,一来偿还恩情,二来也是想找个靠山。信阳候闻言大喜,他这一支虽是宗室,还有个侯爷爵位,可前面两代都是不事生产的主,再加上妻妾儿女众多,把府里消耗一空。赵元栋本身也是贪花好色的性子,没钱哪养得起妾室,没钱怎么喝花酒偏偏他又不善于经营,最后没办法,只能仗着侯爷身份,以给外来商人撑腰的名义,收取保护费。也就是说,这是他做熟了的,丝毫没怀疑张珦可能别有用心。只不过他本身只是宗室,并无官职,不敢太过分,以往收的也不过每月百八十两,勉强够去几趟青楼。而清风楼就不一样了,以它的体量,每月的利润至少上千,扣除成本,能分给他的就有六七百两,日子一下子宽裕起来。渐渐的信阳候就把清风楼当成自家产业了,有人和清风楼抢生意,他亲自出面警告,有人说清风楼酒菜不好吃,他立刻带人去闹事。像晚上这种对着展昭撒泼打滚的事,他干了不止一回两回,熟练极了。就因为次数太多,习以为常了,以为今晚也是有人向开封府举报,所以展昭才带人来查的。他觉得这只是小事,哪料竟然涉及谋反大案。信阳候又害怕又委屈,“许大人,我哪里敢谋反,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你说那张珦只是单纯投靠你,又如何会拿出一大半利润给你,赵元栋,切莫说谎骗人”许多人眉头皱起,突然不想让赵元栋说下去了。如果赵元栋是主谋,那审一审就可以结案了,官家那边也好交代。可他只是替罪羊的话,人家做局做的这么精密,早在十年前就开始布局,又怎么可能轻易被查出来。要迟迟查不出来,官家面前他不好交差啊许大人看了左边站着的展昭苏叶二人,闭嘴没有说话,有这两位在,他就是想装听不见都不行。“是真的是真的,许大人,我和那张珦没有任何关系。”赵元栋生怕谋反的罪名按在自己身上,痛哭流涕辩解。“清风楼的地契可在你手里”许大人问。赵元栋连连摇头。“张珦等清风楼一干人员可有和你签订契约”赵元栋再次摇头。“那你府中后院的密道又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啊,大人。”这可真是一问三不知。最后审问的结果,赵元栋对张珦的来历身世都不了解,也没有签订任何约束性协议,两者的关系纯粹到,张珦付钱,赵元栋耀武杨武,帮他铲除异己,顺便背黑锅。至于张珦私下里做的事,完全一无所知。然而他这番辩解,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能叫任何人取信,反而会认为,他是怕背上谋反的罪名,所以在狡辩。反正张珦已经死了,他想怎么编都可以。没错,张珦已经死了,但许大人认为,清风楼其他人也可以是人证,尤其是那雷英。他可是绑架圣上的主谋,还杀了张珦灭口,一定知道更多的内情。雷英被带了上来,他被抓住后,就废去了武功,身上的暗器,口腔中的毒药统统被取下,再加上没了一只胳膊,失血过多,虽然暂时止住了,看起来也非常凄惨。“雷英,你为何绑架圣上,你的主人是谁,还不从实招来”许大人一拍惊堂木,两边顿时传来威吓声。然雷英不为所动,低着头一言不发,任凭许大人如何问,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雷英,你可知道谋反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你莫要执迷不悟,”许大人脸色黑沉。雷英照样不言不语,可嘴角却微微翘起,显然毫不在意。许大人恼了,当即下令重打二十大板。两边的衙役上前,把人摁在地上,啪啪打着板子,不一会儿就血肉模糊,而雷英却真是好汉,在如此剧痛之下,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展昭心里可惜,如此好本事,又意志坚定之人,为何要做谋反这等万劫不复之事。苏叶看了半天,也算是看明白了,这雷英应该是孑然一身,没有父母妻儿,也没有兄弟朋友,没有可以牵连的人,帮襄阳王谋反或许是为了报恩。他身上看不出更多的线索,嘴也硬,审是审不出结果的。许大人上了各种刑法,几乎把人折腾的奄奄一息,可这雷英就像是哑巴一样,一言不发。最后无奈,只能让人把他带下去,传其他人上来问话。接下来就顺利多了,再也没遇到硬茬子,所有人的供词都是差不多的。都认为清风楼是信阳侯的产业,他们在为信阳候做事。苏叶发现的那三个盯梢地窖入口的人,也承认他们绑架了一个贵人,但并不知道那就是官家。另外,他们以为的主人也是信阳候,无人知道此事和襄阳王有关。最后审问了那些江湖人,他们都是雷英招揽来的,按照他的吩咐做事。至于雷英幕后的主子是谁,他们猜,应该是信阳候,因为他们经常聚集在清风楼大吃大喝,而不用付钱。信阳候是清风楼的主人,那当然就是他们主家。兄弟们聊天提起时,说到信阳候,雷英也并没有否认,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等人是在为信阳候办事。江湖混的,有今天没明天,大家不在乎为谁办事,办什么事,只要吃好喝好,有银子去找姑娘,就是快活日子。审问的结果很明显,所有人都指认信阳候是绑架官家的主谋,即便他不承认,也没法辩解了,证据太足,证人又太多。但在场众人心里清楚,这件事还有疑虑,不管怎么说,一件惊天的谋反案,这么简单就审理完了,本身就很有问题。许大人又传唤了信阳候的管家,在信阳候被抓后,信阳候府一干人就被控制起来,管家也一样。此时传唤上堂来,管家战战兢兢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堂下可是信阳候管家”许大人道。“小人是,”赵管家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我且问你,府中芙蓉苑的密道是什么时候建的”许大人道。赵管家一脸茫然,“回大人,府中并没有密道啊。”“你身为管家,竟然不知”许大人不信,挖密道动静这么大,怎么可能瞒得住,“你在信阳候府当管家多久了”“大人,已有三十多年了,从先侯爷起,小人就在了。”这赵管家是信阳候府世仆,先侯爷还在的时候,就是管家了,赵元栋继承爵位后,也没换了他。许大人皱眉,和左右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这密道早在几十年前就建好了可不对啊,那清风楼可是十年前才建的,在这之前是一座宅邸,并不属于信阳侯府,而是江南来的一名富商。此人后来赚了大钱,子孙又有出息,皆考取了功名,就搬到东城去居住了。如果说那时密道早就存在了,岂不是说明先侯爷还在的时候,两人就联合了。这这这事情越发复杂了。那富商的情况,许大人一清二楚,他有两子和一个女婿都在朝堂,大儿子任职户部,小儿子在御史台,女婿是知州,算是开始显赫的家族了。而许大人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富商的小儿子,正是他的知己好友。两人是同科进士,又因为性情相同,志趣相投,多年来一直是密友。可现在密友家中居然牵扯上了谋反案,叫他如何不头疼。苏叶一看就知道,这许大人必定是钻了牛角尖,越是想证明什么,就越会往那个方向思考,然后越来越怀疑,越来越疑惑。其实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她插嘴询问道,“那芙蓉苑原先是谁在居住后来又为什么空下来了”赵管家想了想道,“原先是侯姨娘居住,大概五六年前,侯姨娘和伺候的下人,晚上总听到呜呜咽咽的鬼号声,姨娘吓坏了,府里请了和尚道士来都没有用。最后没法子,只能让侯姨娘搬到其他地方住去,那处就空下来了。”“那在这之前,可发生过什么事比如一家人离开侯府,府里空下来,或者人少了之类的。”苏叶提醒道。“有有有,那年老夫人病世,侯府所有人扶灵回乡,三月后方回,府里只留下几个看守的老仆。侯姨娘是老夫人的表侄女,比夫人还受老夫人喜爱,大家都以为芙蓉苑闹鬼,是老夫人回来看姨娘了,所以姨娘才那么害怕,非离了那处不可。后来那院子也没人敢住,只能空置下去。”破案了,这密道肯定是在扶灵回乡的那三月建好的。听到这个结论,许大人松了一口气,不过为求保险,他还是让人去好友家中,把管家请来,问明他们把宅邸卖给了谁,可有契约证明。那管家得到提醒,回了太爷后,就去库房取了当年的契书。契书显示,宅邸交接是十年前办的,购买人是张珦,镇州松山县人,户籍证明相当完善。许大人一面派人去镇州调查张珦身世,一面传唤张珦的族侄张让。张让之前被这一番变故吓到,脑子里乱糟糟的,可随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提审,他忐忑之余,也在努力找出路。等被带上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小人死不足惜,但请不要祸及家人和族亲,他们都是无果的,是被那张珦骗了啊”“即是族人,他又如何会骗你们。”解除了好友连带自己的危机后,许大人脑子上线,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不是的大人,这张珦不是我们族人,是假的”事情的经过荒诞又可笑,但也符合这个时代的世情。张让居住在松山县张家村,全村一千多口都姓张,是一个族谱上的亲戚。张家也曾显赫,在后周担任重要官职,后来宋发动陈桥政变,夺了后周江山,改年号为宋。张家祖先不愿意向宋效忠,又怕被清算,提前带着一家老小几房族人离开,隐居在这里。其实张家祖宅在川地,之所以没回去,一是怕牵连族人,二也怕被一锅端了。就这样张家在松山县落脚,这一住就是将近七十年,原本的张家人换了四代。现在的张家早已落寞,族人沦为普通的农民,十三年前又接连遭遇天灾,收成一减再减。张家饿死了不少人,尤其是老人,死了近七成。张让说到这个,几乎哽咽,“我爷奶也是在那时去世的,他们为了节省口粮,躺在床上三天不吃不喝,最终饿死了。”可即便是这样,粮食也越来越少,又迟迟等不到朝廷的救济粮。就在大家都快要饿死的时候,张珦出现了。他自称是川地张家人,经商来此,正好拜访这一支张家人,谁想遇到这种情况。张珦有钱,立刻带着村里的青壮,去县城购买了粮食,还给他们留了不少财货。之后张珦每次走商,经过这里都会上门拜访。时间一长,大家干脆联了宗,把张珦这一支添进了自家族谱,反正原先就是族人,再重新联系起来,也是应有之义。那又为什么说荒诞好笑呢是因为松山县张家人心知肚明,这张珦必不是他们族人。七十年前,张家祖先在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位重要人物,那就是后周末代皇帝周恭帝刚出生的儿子。周恭帝预感到大厦将倾,自己皇位不稳,怕赵匡胤清算屠杀柴家所有子孙,于是拜托忠心的张家祖先把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带走,想为柴家留下一丝血脉。这位皇子是宫中一位宫女所生,因为生母没有名分,在宫外不为人所知。张家人带着这样一位定时炸弹,当然不敢回川地祖宅,只好找了一个偏远且与世隔绝的地方待下来。他们躲在山中好几年,后来才敢出来打听消息。然而这消息让张家祖先悲痛欲绝,赵匡胤最终黄袍加身,而祡宗训被封为郑王,子孙全都安稳。赵匡胤甚至定下祖训,要后人尊从善待周世宗的子孙后代,犯错了也不要处罚,即便是谋逆之罪,也只让主谋自尽,而不牵连其家人。这原本很好,张家祖先应该感到欣慰的。可就是对柴家血脉太好了,为了防止他们真的谋反,于是对跟从的人,从重从严处理赵匡胤号称张家挟持柴宗训儿子逃离,是想要以此为借口举兵谋反,于是派兵卒直接包围了张家祖地,把所有张家人全部斩杀,包括张家外嫁女和外嫁女生下的血脉。也就是说,在川地,张家血缘亲人几乎全死绝。得到消息后,张家祖先当即栽倒,一命呜呼,剩下几位赞成他决定的族老,也在当晚自尽。因此,这件事对于张家人来说,绝不是秘密,即便到了第四代,也是知道一星半点的。可为什么张珦出现后,没人揭穿他实在是饿怕了,张家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值得别人算计的总归人家带来了钱粮,让他们能活下去,所有人默不作声,甚至还让张珦上了族谱。于是,张珦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是不是姓张都不知道的人,自此成为了松山县张家人。自家族谱添上了大家心知肚明的外人,大家还得默契的装不知道,好似这人真是远道而来的族人一般。这事既荒唐可笑,又格外心酸。要不是为了活命,耕读传家又坚守忠义的张家人不至于如此。或许他们心中也感觉耻辱,因此即便张珦颇为富贵,他们也没想着过来投奔,终归留了一丝底线。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底线有多不值钱,又有多致命。苏叶已经想到,为何张珦特意找到这张家,而不是王家,李家,或者其他已经落寞的家族。在这个时代,大家讲究出身,你可以穷困潦倒,但只要家族显赫过,大家提及你,自然而然也会尊重几分。而那些经商发家之人,即便过的富裕,如果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家世,不仅会被人看不起,也很难融进某些圈子。就比如苏叶曾听过一则传闻。说的是赫赫有名的盐商李德兴,家资富饶,富贵到什么程度呢,称江南第一富商都使得。可就因为他父祖都是小吏,再往上也都是名不见经传的流民。等他发家后,别人虽当面奉承,背地里却嫌弃他商贾味过重,不是可结交之人。这也就算了,李德兴有一小儿,天资聪颖,自小诗书经义,朗朗上口,仅六岁就成为远近闻名的神童。李德兴有意为小儿寻一名师,栽培成李家麒麟儿,以后为官做宰,到时李家才真是发达了。然而他寻访大半年,连连碰壁,那些名声响亮的老师,要么说自己精力不够,不打算再收学生,要么说自己的学识有限,教不了如此天才所谓孩童。刚开始他还暗自得意,觉得吾儿果然聪慧异常,就连那么出名的老师,都觉得自己教不了他。可渐渐的,就觉得不对劲了,一个两个教不了,难道十几个就没一人能教后来他一打听,发现之前说没精力的那位名师,之后又收了三名学生。整整三名啊,这哪里是教不了,分明是不愿教他儿。李德兴又气又急,生意人的和气生财,让他没有直接上门质问,而是备上重礼,一次次上门请教,说自己如何如何苦恼找不到名师,说儿子再耽搁下去,怕就要误了读书的好时机,最终沦为庸碌之辈。是他这个父亲无能,小儿子生在他家,竟然深深错付了。说到动情处,他痛哭流涕,呼天抢地,甚至说出愿意折寿十年,只为小儿能顺利求学的话。如此为孩子着想,让那名师不免动容,忍不住心生愧疚,于是暗暗吐露了实情。原来无人愿收他儿子当学生,不是因为这孩子不好,或者太好,纯粹是因为李德兴的出身不够,偏又太过出名。众名师担心,自己收下江南第一富商的儿子,会被认为是收了重礼,进而怀疑他们的品行。如果李德兴有个显贵的出身,或者即便以前曾显贵过,之后落寞了也可以。大家还可以辩解,是敬佩其先祖品行,有感于孩子效先祖,才收下细心教导,以免辜负了孩子的天资。所谓名师,既然已经出名了,就要为了名师细细维护,不能落下贪财的名声,更不能被人质疑其品行。所以事情别扭就别扭在这里,名师受名声所累,不好收李德兴这个江南第一富商的孩子当学生,即便这孩子是真的聪明,外人也只会认为,名师看中的是钱财,而非孩童本身。毕竟偏见天然存在,听其出身,祖辈小吏父亲盐商,第一反应就是禄蠹之辈,这样的家庭真有所谓的神童不会是为了好听杜撰出来的吧长久以来的习惯,大家都把吏称为酷吏,把商人看做重利而忘义之辈,即便宋朝开放经商,也不能改变这千百年形成的传统观念。更何况,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事实而李德兴的豪富也太出名了,但凡提及,几乎人人可闻,对他的身世经历,也了如指掌。又是酷吏又是盐商,几乎都和众人心里鄙夷的存在划上等号,难怪那些名师们避之唯恐不及。这就像后世的土大款一样,有钱但没素质,别人和他们交好,都会被怀疑是为了钱连面子都不要了。所以如果不是真的看上他们的钱财,其他人反而会敬而远之。这情况换到古代,只会更严重。要李德兴没那么出名,他的孩子收了也就收了,偏他不仅在江南一地,而是全国扬名,难怪他辗转多地,都找不到愿意收他儿子之人。而且随着他拜访的人数越来越多,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别人不收的,剩下的名师们就更不敢收了,到了最后,别说名师了,就连普通夫子也不会再收了,以免背上贪财谄媚富贵的名号。好在李德兴醒悟及时,还没有把这件事传到外地去,不然他儿子是真的毁了。最后这事是怎么解决的呢其实很简单,李德兴找了一家早已落寞的李氏家族连了宗。此李家据说和诗仙李太白还有关系,其直属祖辈是李太白的二子李颇黎。至于是不是真的,这谁知道呢,历史上李颇黎是失踪,下落不明,他们说是就是吧。不过除了这个不知真假的祖辈,李家祖上还是出过几位名士的。哪怕这名士离得最近的,也是百年前的事了,他们现在落魄到祖宅祖田都没了,大多还是佃户,也依然有人觉得他们是名人之后,来历不凡。李德兴正是看中了这一点,研究过后,把自家早已作古的并入了这李家族谱,于是他就有了一个疑似太白后人出身的身份。而他那自小聪颖的儿子,从一开始的被人嫌弃,瞬间变得备受追捧。大家都在夸赞,原来是诗仙之后,果然有太白遗风啊,更是顺利拜得名师。而那李家也不亏,李德兴是真的把自己当李家族人了,尽心尽力照管,送田送房子,修祠堂购买祭田,还成立族学,比真的族人做的还要好还要全。让一开始怀疑此事真实性的人也打消了怀疑,毕竟那可是十几万两白银花出去,如果不是真的族人,谁舍得可这对江南第一的盐商来说,多吗只要能让自己的儿子有前途,一点也不多。后来,这李德兴的儿子果然出众,考中了状元,成为太宗时期的重臣高官,虽然远远称不上和诗仙太白相比,但也带领家族改换门庭,自此跨入官宦阶级。有这个例子在,这些年发家的富商们,都热衷于给自家编造一个身世,或从家族先祖中找有本事的人出来造势,或和那些听着名头很大的家族连宗,借名行事,双方互利互惠。正因为这样的事多了,张家人丝毫不怀疑张珦找来的目的,还以为就和那些富商为自家找出身一样。其实但凡他们想多一点就会知道,因为带走柴宗训儿子的事,他们多年来小心翼翼,从不敢露出痕迹。尤其发现川地的族人尽皆被诛后,更是不敢露头。对外他们只说姓张,山里人家,从来也没提起过先辈是后周那个有名的官宦之后,张珦又是怎么知道的然而当时的饥饿已经蒙蔽了他们的大脑,让他们无暇思考,之后陆陆续续获得的好处,让他们也没有多想。以至于掉入某人的陷阱,还尤不自知。张珦会选这个张家,绝不是意外,甚至这可能是他找好的第二背锅人。第一肯定是信阳候,但设计信阳候的计谋过于简陋,谁都能看出来,信阳候愚不可及,却没什么野心,不至于做出谋杀这等杀头的大罪。如果皇家和朝廷不信,坚持要查,那张珦的身份必定浮出水面,乃松山县张家村人。而在被调查后,张家的身份真能掩盖住吗要知道柴氏血脉,那个被带走孩子的后人还好好活在张家村。有这样的身份和来历,他和张家人密谋造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简直辩无可辩。这是比信阳侯还难以洗清的实证张让机灵,在最初的惊慌之后,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危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因此在被提审后,第一时间坦白,争取宽大处理,然后剩下的罪名一力承担,不祸及家人和族人。他连连磕头,“大人啊,我的族人只是想活下去,真不知道那张珦做的事啊,他们是无辜的,求大人开恩啊”“你只说他们,那你呢”许大人脸黑,没想到审理一桩谋反案,还牵扯出了七十多年前的旧事,关键还和后周余孽有关,这可真是麻烦大了。张让迟疑了一瞬,决定实话实话,“小人是三年前跟着张珦的,他说自己在汴梁经营一家酒楼,但伙计们都是外人,惯爱偷奸耍滑,于是想要在族里找几个人帮忙。族中长辈还记得当年那事,不敢叫小辈们来汴梁,就拒绝了。唯独小人,当时父亲生了重病,是张珦拿钱帮父亲治好的,为报答他的恩情,小人义无反顾跟着来了。”“这三年,小人帮着张珦打听各种消息,知道他所图甚大,不敢与家里联系,生怕牵连了他们。小人敢担保,这件事他们绝不知情,还请大人开恩啊。”许大人看他,“你没说,那张珦也没说吗”张让连连摇头,“自从小人来了,和村里联系的事就教给了小人,张珦再没回去过,真的。至于他带给村里的财物,小人都换成了银钱,托人带了回去,但除此之外,小人一句话都没带,一个消息都没传。”在汴梁三年,他也算是打听清楚了,当今官家仁善,即便是谋反这样的大罪,只要不是知情人,就不会受牵连。所以张让想要一力承担,不牵扯族人。更何况族人被七十年前的事吓坏了,确实不敢参与这种事,以他们的本事,也无力参与。就是张让,也不过是帮着打听消息,这次绑架贵人,他帮忙盯梢,并不知道那是官家。“这事本官会向圣人禀明,至于如何惩戒,还要请官家示下。张让,你且说说,那郑王的庶子后来如何了”这才是许大人关心的,牵扯到前朝皇室,一定要慎之又慎。张让抿抿嘴,有点不敢说实话。“张让,不得隐瞒,你可知此事的重要性”许大人斥道。“回大人,他被取名张简,一直在张家村没有离开过,现在张家第七房就是张简的后人,”也就是柴家后人。苏叶有点讶异,那种情况下,死了多半的族人和族里大部分长辈,张家居然还把祡氏后人养大了,倒真是忠义。许大人也觉得意外,“你是说,他长大了”“是太叔祖临死遗言,张家人不敢不从。”张让道。怨怼吗估计有吧,张让想到,每次爷爷提起七叔祖,语气都是淡淡的,村里很多人家都不愿意和他家打交道,但要说欺负,那也是没有的。七房单独住在山脚下,离其他张家人有点距离,但也离得不远。张让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剩下也问不出什么。许大人翻看了一下文书记录,轻轻吐了一口气,和左右少卿对视一眼,“两位,这就去禀告官家”他们一直从昨天半夜,审到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可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们哪里敢耽搁,停下吃饭休息更是不敢。尤其绑架主谋虽然罪证确凿,却又疑点重重,许大人担心,如果不尽快禀告,官家会怀疑到他身上。好在又牵连到了前朝血脉身上,说不定可以借此转移官家的注意力。而这么短的时间,却审出这么多大事来,官家应该不会质疑他的能力,或者怀疑他的立场吧两位少卿也有这样的顾虑,当下立即同意,三人起身,整了整官服,邀请苏叶和展昭同去。苏叶有点失望,却不觉得意外,襄阳王本来就不好对付,把锅甩得一干二净。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雷英,不知道他为何对襄阳王如此忠心耿耿。想要从他嘴里套出东西,就要掌握足够多的信息,才好突破他的心理防线。现在苏叶对他一无所知,打算先去调查一番,之后再来对峙。时间紧急,她不打算去宫里走一趟浪费时间,于是以无官职为由拒绝了。但展昭却不能拒绝,只得和三位大人一起面见官家。苏叶和他们分道扬镳,打算先去找江湖朋友打听雷英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