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大会开局,盟军两战皆胜,长生门连毙三人。蒙古军见势不妙,劫持肃州民众为人质,可以说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情理之中的龌龊,意料之外的早。当然了,木华黎可以给人质罗织罪名,并将所作所为粉饰成“兵书有云,爱民,可烦也,将之过也,用兵之灾”。效果显而易见,回光返照的蒙古军趁机将局部盟军分割,并以烟雾弹断绝了兵阵内外的隔空交流。不过纵观全局,当然还是盟军大阵包着他们的小阵。前日在长城刚把博尔术打伤击败的薛焕,适才也不慎失陷于兵流,阵法开阖了十数次,一点影子都没见着,徐辕、宋恒前往寻找,一个又撞见老对手木华黎、冯虚刀与其符咒对攻、才确定了这家伙是真“雄勇”、普天之下只怕林阡一个而已;一个则被十二楼中的双头枪“巴尔恰”拖缠。万演对薛焕之失踪关心则乱,撵着个溃败的蒙古高手边冲边找,架不住那人原来是示虚诱敌、不经意间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惊得他慌忙提枪转攻为守,架不住那人一记侧踢把他踹飞。那人飞身一跃正待将他结果,斜路一道雪光先砍了那人头颅。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这就是两阵交界?对方竟为杀我而暴露!万演喜不自禁:“焕之,我记得路,带你出去!”“万弟……”“想走?问过我刀再说!”一股凌厉刀气扑面,来者一旦扑降,登时与薛焕杀得白热。汹涌真气在局内不停翻滚,万演被迫退后帮薛焕扫外围。他虽得凤箫吟指点过武功,毕竟枪剑有别、自身起点又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达到薛焕高度,于是尽量不反过来成薛焕累赘。来者原是“五城”之一——不得不说,五城五人参差不齐,三个被林阡一刀斩,一个对厉风行难以企及,一个却能跟薛焕伯仲之间。膂力相近,没几招就相互把刀砍卷;内力相近,一交戈彼此震得脚底砖起瓦落,一卸力各自散得身后阵塌墙摧。终究那人耐力与刀法略逊一筹,百招过后,满阵都是薛焕飘忽震荡的楚狂刀光,那人试图以“黑水胆小鬼”“缩头将军”来激薛焕发飙,如他所愿薛焕也怒,刀势却反而更加强劲,果然情商这种东西,是普通人方才需要具备。这百余刀连发的光纳日月、气冲斗牛,完美解释了为何薛焕在大金的朝野从来都“喜怒无常”着待人接物却始终万众臣服……“焕之刀中阳刚之气,总教人感觉成竹在胸……”万演放下心来,极力保护自己,不出意料那人立刻想到拿下万演攻薛焕之必救。万演早有准备、敌来我跑、藏头露尾,那人好不容易挣得良机却死活擒不住万演后心,羞于阴谋暴露,乍见薛焕紧追,慌忙点刀尖向后一跃,重心不稳倒翻了一丈有余。“呵呵,以二打一,好意思叫自己金北第一。”斜路有人为救“五城”而毒辣攻心,原是十二楼之一的“卡帕瓦小曲剑”,不仅把薛焕和万演的配合曲解成以二打一,还趁薛焕走神往薛焕抛来个无辜老弱,原来如此,这么曲解的目的是为了师出有名?甚至还对准了楚狂刀栽赃嫁祸?抑或只是想逼薛焕反复思索……声先到,人质次之,剑随即凌空而击。薛焕前期思虑再多,最后都是凭良心掣刀,想都不想地把老弱从自己的刀光下拉了出去,奈何还是被敌人成功实现“攻薛焕之必救”,无论何种角度都避不开小曲剑,亏得万演横枪一挑,才不至于性命之忧。“没事?”薛万二人异口同声,得见对方虽脸色惨白但神志清醒,都露出欣慰神色,不容喘息,倏然十二楼小曲剑与五城大刀合力回旋,风力将受了内伤的两人压得喉咙发紧。薛焕勉强推开万演,堪堪施展“遂为西峙岳,雄雄镇秦京”,原以为只能拼它个三败俱死,未料那小曲剑与自己互斫的同时,“五城”的侧路蓦然有剑光疾吐……“五城”脸色大变,转而先杀不速之剑,来人虽用左手,剑锋圈斩,飘逸如枫,诗情驰骋,画意纵横。“你是何人!”“五城”虽以内力将他震伤,自己却也被削到颈动脉,自知濒死,临死前求个明白。“金北第一这个词,在我心中,神圣不可侵犯。在每个武者心中,都是!”那人长得雌雄莫辨,剑法也是曼妙飘忽、神骨皆具。“诗万首,酒千觞,诗酒乃风流……可你,不是残废了?”五城这才知道来者是谁,不甘心地气绝倒地。“子若,不……狂诗剑!解涛!”激动之下薛焕差点又叫错,脸上一热,尴尬不已,“我还不够淡定,今日这金北第一是你。”“看来你刀法下一层,是‘到水穷处见云起’了。”解涛一笑,“主公常说,‘有上升空间,是好事’。”“你与他,也化解了。”薛焕由衷高兴。“猴年马月的事了。”解涛举起左手,示意如果不是林阡砍他,他也达不到左手使剑的新境界。“他俩都断气了。”万演说敌人们。“这敢情好。他辱你的仇,还有潜入后方杀伤小妻子的仇,都被我报了。”解涛笑而拄剑,身影摇摇欲倒,薛焕看见他衣上血迹斑斑。万演也咳了几声,很显然气息不畅。薛焕自己也喉咙一甜。十二楼和五城虽倒下,但他三个都受了伤,长生门越围越多,看情形敌众我寡。“我失陷在这里,得有一个时辰了。”薛焕指着不远处他想带走的那群老弱。“刚刚的方向,不知还对不对。”万演建议,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我单枪匹马,没带救兵来。”解涛环视四周,盟军主力若隐若现,“应该隔得不远,并非没机会突围……但,可能要血战!”“没关系,我先开道……”薛焕正待一马当先,怀中突然多了壶酒,原是解涛抛来。薛焕一愣:“作甚?”“薛焕,要我教你男人怎么喝酒?”解涛笑,与他也恩怨尽泯。薛焕这才明白,喝了一口,血立马热:“今日,按醉死了打。”“只可惜,万弟还年轻。”解涛惋惜。“死就死,还问哪代人?”万演也壮怀激烈。“三个臭皮匠,杀空蒙古阵!”薛焕言下之意,雷霆攻杀,慑得他们不敢用人质。解涛万演齐摔酒坛,提刃:“开战!”忧吾思的处境与薛焕相仿,也是在与十二楼“欺胡六”对决的最关键时刻,因赤老温以毒泼向人质而分神。虽然他内力高强、笔法凌厉,截下了欺胡六的攻势且几乎击毙赤老温,可惜那毒液渗透衣衫与皮肤害得他越打越虚,不多时满头都是冷汗,“快雪时晴”渐次黯淡,“念长风”也难再飘逸。所幸他所处位置不似薛焕与世隔绝,很快就有西夏军前来增援,但那时他双眼十分模糊,连那西夏人是谁都看不太清。“大和尚,先去歇会儿,这里交给我!”发话的应该是个少年。“不行,你一人打不过!”忧吾思知道,面前这个十二楼,是长生门中的数一数二,不然不会连曹王谈判时都倍感吃力,“记着,欺胡六这武器,形体极长,两头都可刺杀敌人……”“可您中毒不浅……”那少年边打边担心他。“我助你取穴打位。”兴许是祸兮福之所倚,忧吾思失去视觉、甚至感觉之际,竟然能更加气定神闲,以平时三成不到的气力,便能笔走龙蛇,潇洒写“鸿飞兽骇之姿、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好一双判官笔。”欺胡六早就和那少年交上了手,可心思还偏向于掠阵的忧吾思,一不留神,衣袖竟被那少年斩开一幅。“这是何剑!”“你是何人!”欺胡六与忧吾思异口同声,忧吾思连呼吸都不自然。他向来以笔挥毫,而那人剑可泼墨,并辔偕行,纵情叱咤,从年少至今,再没谁这般心有灵犀。“王爷,追随您,笔问天下,剑论九州,此生无憾。”那少年,好像就是这么大年纪的曹王?剑中初有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影,镜中之像。他看洗髓经的《凡圣同归篇》时,总觉得他是凡而曹王就是圣。身为佛门中人,他却贪恋红尘算个半吊子,有时还需曹王一语惊醒梦中人。若没有中间空白的几十年,就好了……一凛,惊醒回神,不可能,几十年过去了,那少年不该是王爷,但也,应该是个小剑圣吧?“大和尚,我是曹王关门弟子,名字叫做籍辣思义。”少年剑气,卷起千堆雪。“是了……”和尚听聂云说过,曹王临终前,除了询问徐辕肃州之战阵容,还交代独孤清绝一件私事:“籍辣思义已经拜师,可我却是无力再教……”“王爷,我教。”独孤清绝深知,曹王看中他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可与他平起平坐的剑圣,“教他,您的冥灭剑法……”“很好,思义,曹王剑就在肃州城头,你将它拔出来用!”和尚振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