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阳古被小律子一辩,再被林阡一激,自然就打开了话匣。西辽曾对中亚地区有神话般的战果,但到了现任辽帝开始内忧外患不断,在与西突厥久经战乱两败俱伤后,附属国们借机壮大纷纷尝试脱离。辽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稳住附属国花剌子模,怎能不介意国境之东的西夏、亦有烽烟滚滚如山倾海啸?辽帝微服初至沙州,原想对林阡和成吉思汗之战持续观望,谁知宝贝女儿突然被掳,关心则乱,脑子还一片空白,蒙古军使者接踵就来。窝阔台的说辞其实是宣化之战拖雷诓骗耶律长空的老版本——林阡麾下有承天太后遇刺相关的政变余孽,名叫耶律灵犀,已嫁百里飘云,受林阡的庇护久矣,以她为首的天火岛众高手,早有回西辽夺权篡位的企图。灵犀表面与浑忽义结金兰,暗中一直在寻她破绽,知她身边保镖擅长巫术随时救命,灵犀武功再高也难以击破防线,遂设计使她落单将她绑架,先藏匿、将她与外界隔绝,日后再搬她出来与辽帝谈判。为什么要趁这个时间点动手?因为浑忽从前一直躲着父皇,最近刚冰释前嫌要回西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林阡看似不知情的老实人,实则伪善的幕后黑手。“掠夺者林阡野心勃勃,在宋金夏各国强取豪夺,辽蒙唯有合作,方能各取所需。事成后,西辽与蒙古必将长久保持友好睦邻。”窝阔台画饼,辽帝真动心——西辽附属国乃蛮,前几年刚被蒙古铁骑踏平,若能签个和平条约,倒也有利……辽帝之所以亲身来沙州,除了带女儿回国和侦察敌情外,本就是想看看能否在不妨碍本国利益的基础上轻松捞取好处……这一刻正中下怀,同意与蒙古交好:“那就先以攻代守,阻击掠夺者林阡。”“万万不可!皇上,宣化西宁之交,蒙古贼曾用同样的话骗我替死,金蝉脱壳后对我过河拆桥,如今故技重施!”耶律长空作为西辽第四高手,本该说得上话。“长空,蒙古人可恶,林阡就不可怕?即使窝阔台说假话,我也知道有句是真的,我听说过林阡,他是赫赫有名的掠夺者。”辽帝在窝阔台走后说,他不是真信蒙古,纯粹是更忌林匪。“不会。林阡是豪气干云的侠客。皇上,我们自己,也在西夏国境,我们可是为了掠夺?他之所以跨境,只因为蒙古军滥杀无辜,而他和他的盟军都是出于道义、为了对祁连山洪山主的承诺。”耶律长空据理力争,反而令辽帝更为忌惮:“滥杀无辜的好像是林阡吧!我原还怀疑沙州百姓的悍匪之说,如今看浑忽的侍女横死,更增了三分相信。”“侍女内衫上有落英掌印,勉强指向了耶律灵犀有问题,但会否这是移花接木之计?比如蒙古军有人被灵犀打了一掌,然后把衣衫脱到凶桉现场!皇上,不妨找午作尸检,看侍女死因到底是不是落英掌?”小律子急切地建议。“混账,你是何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若不是与你私奔,怎会有这许多事端!浑忽若有三长两短,我叫你这贱小子陪葬!”辽帝龙颜大怒。虽然耶律长空和小律子的话才是真相,但他俩一个丢了公主、一个拐过公主,如何能被辽帝信任?这才有了今日莫高窟辽蒙高手对林阡的围剿……与反围剿。“长生天该不会是故意被灵犀打了一掌?这圈套追朔起来,到何时才是头?”得知来龙去脉后,林阡屏退左右,邪后担心地问。“转魄一直未向我示警,说明高娃不慎泄露代码的事是真。长生天接到暗号后赴约却逃脱,则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赴约前就判断有诈,要么是临阵才嗅出不对劲。”林阡分析,“如果是前者,也就是你说的故意被灵犀打一掌、留掌印,那说明蒙古军当时已经有抓浑忽嫁祸灵犀的计划,凭长生天的滴水不漏,定会跟浑忽侍女穿一样的外衣。所以显而易见,她是属于后者。逃窜过程中不小心挨了灵犀一掌,先发现身上留了掌印,后来才有了蒙古军抓浑忽的计谋,她献出衣衫、供他们嫁祸灵犀,由于不可能和浑忽侍女穿一样的外衣,这才只留了内衫。”“确实,长生天是中了我们的计、恼羞成怒才还击,她没我们想得那么深不可测。林阡,你分析得对极了。”邪后面露诧异,“既已明心见性,还去莫高窟作甚?”“……巩固。”林阡讳莫如深。这会儿小律子一人前来求见,应是适才怕人多眼杂。“盟王,浑忽在花无涯的手上,但还没到铁木真的手上。两者之间,是有差别的。”林阡一愣,点头。近来花无涯一直在被铁木真肃清,和蒙古军只是个虚线画出来的等号——并不是蒙古军抓浑忽,而是花无涯帮蒙古军抓浑忽!小律子又道:“我有同乡在花无涯的手下,告诉我有关花无涯、莫非、高娃等人各怀鬼胎,我想趁机来一个‘从中作梗’,却苦于有心无力,只盼盟王能伸出援手。”“为何不直接告诉辽帝?”“辽帝恨我以微贱之躯攀附公主。”小律子道出苦衷,说自己相比辽帝,更信林阡。“这同乡,可靠与否?”“此人诨号荔枝,有个哥哥诨号西瓜,同在天脉,高娃麾下。前不久西瓜莫名在妓院堕楼,荔枝申诉多时,但花无涯作为老上级办事不力,荔枝抱怨已久,高娃察觉后找他谈话,表面将他打发出天脉,实际却收买他、将他插回花无涯身边、充当她的眼线。高娃本意是想追查花无涯忠奸,不料这次刚好派上用场——她用荔枝监视花无涯绑架浑忽的全过程,实时掌控花无涯和浑忽的位置与举动。”“这个荔枝,与你私交甚深?”林阡隐隐听出端倪。“不算推心置腹,只是同乡之人。他对花无涯和高娃的私心和内斗十分反感,所以才将消息都告知于我。”小律子摇头,“只能说,这件事上是完全值得信赖的。”“花无涯绑浑忽之前是为自证和立功,绑浑忽之后不交出来是怕铁木真变卦、想保命;高娃从始至终盯紧,起初是帮铁木真防止花无涯不忠或坐地起价。两边相互不诚,恶性循环。”林阡心忖,盟军可以抽出一条空联络线,给小律子和荔枝的通信加快速度、确保情报的真实安全,另外,可部署一场小律子所说的“从中作梗”,把辽帝对灵犀的仇恨抹消,顺便助力小律子对浑忽英雄救美。“大汗明言对辽帝不取‘胁迫’之道、不希望对浑忽公主造成任何伤害,但据现有消息,花无涯动辄对浑忽拳打脚踢。这跟他对拖雷拒捕时杀害民众一样,是完全脱缰。”高娃看完荔枝的告密信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花无涯要么是转魄,想帮林阡破坏大汗的舆论路线,要么就是穷途末路的凶徒,挫败了很长时间总算成功一次,当然不肯放手,想要得到更多,比如加官进爵或免死金牌,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不是大汗能控制。高娃请示窝阔台后,决意把花无涯当成敌人对待,秘密策划、部署,从他手中抢夺人质浑忽。展开荔枝最新密信,浑忽已被花无涯转移到三危山口一处破庙,将会在卯时被换到下一个囚禁地点,换班时可能出现空虚,高娃可直接到破庙堵截。高娃紧急行动,天没亮就欲捕蝉,可惜遭黄雀在后,当她在庙门口和花无涯正面冲突陷入白热、浑忽公主无人能威胁到性命之际,破庙的后门被一群不速之客攻破,正是林阡冠名“四神四废”的西辽国手们,以及……“小律子!”浑忽大喜过望,情不自禁扑入情郎怀中,小律子转身却闷哼一声,原是为她挡了花无涯一剑。浑忽手忙脚乱给他止血包扎,小律子却毫不顾伤先把她推出险地,出了破庙的刀光剑影,浑忽确证小律子没大碍后才发现老父驾到,哇一声哭出来:“父皇,是铁木真抓我!”她被禁锢时就知道,花无涯身边全是蒙古军。“难怪他们求合作时吞吞吐吐,原来是绑架了你嫁祸林阡,若非他们分赃不匀,朕还不知要被他们骗到几时!”辽帝和鹰派高手们在蒙古军辖境内行动自然比盟军要畅通,窝阔台对他们的当猴耍蓦地就演变成引狼入室。尽管高娃和花无涯双双醒悟、蒙古细作和大军立刻急追而来,可两军交界也很快就到,幽暗的尽头有人率众策马,身形威武,锋芒雪亮。手起刀落,花无涯坐骑当即被斩倒在地,他身边一大群地黄间谍都一网成擒。冲在蒙谍之后的速不台骤然惊愕,一边举手示意众将后退,一边自己一个人催马向前:“林匪,只敢缩在幕后当小人?!”林阡笑:“不是你家大汗要从武斗入手的么?哦不是,已经改成朝堂路线了。”蒙古军不知有个荔枝穿针引线,速不台面如土色,只恍然花无涯真是转魄,此局绑架浑忽是为离间辽帝和成吉思汗,战后也在林阡那里功成身退!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可怕的林阡,早就在策划西辽入局;拖雷之所以能杀开一条血路,只是转魄花无涯表演需要场地而已;花无涯绑完浑忽后林阡立即出使西辽,指出蒙古军无道,双方一拍即合,决议用计无损救浑忽公主!窝阔台谈判时,被林阡诓骗后的辽帝诓骗!莫高窟的合作刺杀只是林阡引君入瓮的一环,降低蒙古军心理防备之用!顺带着他还擒了个者勒篾去!现实中林阡和辽帝现在还没见到面,在他那里,实际行动永远高于语言承诺。辽帝一方面对殿后的他和灵犀及天火岛感恩戴德,一方面对蒙古军恨之入骨视为头号大敌,自然不可能找他们去澄清说你们想多了、并不是花无涯帮忙的、没有串通林阡骗你们……“我救错人,险些误了父皇,苦了小律子。”化险为夷,浑忽公主说起来龙去脉。“你自己救的人,你自己杀。”小律子不仅不怪浑忽,还宠溺地握住她手来斩杀了那个杀她侍女的蒙古女谍。“他砍伤小律子,他也要杀!”浑忽愤然,刀锋划过早已被点了哑穴、一双眼充满愤怒和不甘的花无涯脖子。“你叫什么名字?浑忽她为你魂牵梦绕,你也为浑忽赴汤蹈火。”血淋淋的花无涯尸体边上,辽帝终于对小律子露出了慈祥的笑,小律子历尽千辛,终于闯过岳父关、抱得美人归。由于花无涯素来为莫非挡箭牌,且事发时正具备转魄嫌疑,林阡对蒙古军隐藏了花无涯的惨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疑兵之计!花无涯是转魄吗,铁木真,你猜?这次解救浑忽如此顺利,说明长生天正在蛰伏,恰恰反证了林阡对长生天“猝不及防,受伤需养”的所有推论。“西辽之危化解,你于盟军有恩,还是尽快和浑忽公主远离战地。”林阡对小律子言谢。“盟王言重,若无您的武功、军威,小律子也只是空有人脉而已。”小律子战战兢兢,受宠若惊。“他日成为辽帝快婿,莫忘了为百姓谋求长久安宁。”林阡笑着说,他的人脉只会越来越广。小律子脸上一红:“可我若是与浑忽回国成婚,那绝地武士可怎么修才好?那日也怪我没拦住浑忽,她杀花无涯杀得太快了。”“无妨。花无涯死了也有好处。没有神魂索,绝地武士便不会头疼,也就能过几天安生日子。”林阡微笑中略带感伤。“小律子会尽快回来!”小律子拜别。夜深人静,林阡一边拭刀,一边喝酒,叹息。帐帘被掀起,熟悉的声音传来:“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何一声不吭,去莫高窟寻佛?”徐辕下令盟军不给林阡压力,不代表对林阡完全不关心:“我猜,是为饮恨刀,第十九层才刚稳、就有个林陌威胁?”“饮恨刀自带的佛性是‘与道同归’,和从前的少林清修、今次的敦煌冥想属于相辅相成,都是靠我自身的良知和控制力,没问题,既治标又治本。”林阡如实回答,“问题是剑冢也好、莫高窟也好,我参悟或冥想时,都刻意去清心寡欲……澹忘了吟儿的我不是一个真实纯粹的我自己。我在触碰到有关吟儿的旧物时,总会心痛欲裂,她一日不安,我一日执着,恐怕会以之为心魔。”“也就是说,十九层不是才稳,而是未稳?”徐辕一惊,“可为什么你对西辽高手和速不台能轻松打赢?”问完才知废话,林阡就算在第十八层也本来就无敌。徐辕原想问宋恒,他也曾为兰山一触即疼,是如何克服这个心魔的?但看到陈采奕后,打消了这个想法。虽然主母临终前对闻因交托,但她去世近四个月,主公对闻因一直无情地拒绝、逃避,闻因倒也不曾越轨,只是协助凌大杰抚养忆舟,到前线也默默守护主公。闻因尚且如此,像西辽鸢派那种烂桃花,就更加不值一提了。徐辕想,目前谁都帮不了林阡,但绝地武士至少要“安”。“闻因,绝地武士可能藏身在郊野,你养伤期间,且不必上战场,去找到她,在她身边保护即可。”徐辕把任务交给闻因,一方面是不希望林阡再无心伤害闻因,一方面是想给闻因补偿缺失的价值,再一方面,行动相对自由的武将中,就属闻因办事稳妥堪当此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