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把敌军一网打尽,那便是有进无退的决战,因此莫非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安危;而盟军此刻机动性最强的独孤清绝和厉风行作为先锋,为了己方细作能一劳永逸,也是星夜奔袭、轻装疾进,尽可能一击即中、不给对手反应机会。不想,隔着一条疏勒河,还是被成吉思汗的侦察部队发现。“奇怪,补充铁木真兵源的,不该是西辽兵团吗?怎么反倒像是……”金陵狐疑,她早先给敌军设下的山海九关,人马能通行的只有其中九道,料想敌军也逃不出驻满九路的盟军手心,谁知竟被这群辽人硬生生开出畜生道还不止一条?唯一教金陵放心的是他们不可能逃出这片山海……可就算木华黎善于练兵,仓促间也不可能把辽人培养得这般坚毅骁勇!怎么反倒像是,蒙古军自己的风格……蒙古人历来生活在草原,每年春秋季节赶着家禽向牧地移动时,总要冒着被其它部落抢掠的风险,所以每逢迁徙,领袖都会派出侦察部队成扇形在前开进,寻找新的据地,察看附近水源,搜索敌军间谍。成吉思汗雄才伟略,把这些游牧传统运用到军事中,在与盟军交战的过程里,他这支部队一直是“天地玄黄”。不是应该随着长生天的落网,土崩瓦解了么?“哎,重此薄比。”金陵吸取教训,下令不可轻敌。好在敌军发现盟军也不算太早,毕竟连反算的功夫都没、惊弓之鸟只想着跑。厉风行隔河远见敌人要撤,唯恐有失,当即施展“风行水上”,直接跨河冲杀过去。主帅一鼓作气,麾下争先恐后。然而,对岸虽然大部队闻风而逃,却如昨般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后卫战斗队逆行而上,整齐划一对准了盟军兵将弯弓搭箭严阵以待。为首那人正是第一战中薛焕的手下败将、西辽大内第六“小胡子”阿拉丁。“天哥,别看他身材矮小,剑术却颇为雄奇,并有反弹术加持。”尽管对手有伤在身,厉风行亦牢记金陵提醒,不曾怠慢,边足踏风浪、边手扣银针,在行进过程中先施以远程攻杀。阿拉丁下令士兵放箭之余,怕寻常箭失奈何不得厉风行,便也运起轻功“幻梦诀”脚掠波涛来迎,果然不容小觑,挥剑奔雷走火,防守泼水不入。一时间长河上下,针形密密,箭影重重,剑火滚滚,水气浩浩。这一番连环搏斗北推南移了十多轮后,到厉风行和阿拉丁快照面时才终于分清高下:唐门暗器层出不穷,剑已不知何处去。厉风行功力不在薛焕之下,更借薛焕积累的控场经验,通过调节距离、速度、身位等因素,将阿拉丁的反弹术打到冻结状态;趁其看家本领暂时消失的空隙,厉风行提足内力飞身而下,扬腕一掌“驱雷掣电”勐攻硬进,先以内力吸住赤手的阿拉丁,再凭拳贴身短打以快打慢。拳拳到肉,刚勐凌厉,厉风行优势显着,接下去几回合阿拉丁光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因小见大,渡河而来的第一拨盟军兵马也已击杀部分敌军。兔起鹘落间,厉风行再一指“点石成金”欲将阿拉丁击毙,只要彻底铲除这块拦路石,便可使后续盟军通行无阻,加速追击穷寇。岂料这阿拉丁命不该绝,电光火石间,侧路一条蓝影意外飞降,将阿拉丁拉至其背后的同时,右手极速平胸推出一掌,强行接了厉风行这一指。二人指掌相抵,惊起满河漩涡,波及遍地沙尘——只一招冲撞,一往无前的厉风行竟控制不住地连退数步,连带着盟军好些刚登陆的兵将和舟筏一同退回河中……适才的所有仗都像白打,疏勒河的壮阔波澜簇拥着那个——莫非和洛轻衣坑害高娃那晚、在情报中曾描述过的与成吉思汗秘密会面的“长髯垂胸的蓝衣男子”,此人原来真的存在?可他的武功明显比萧若水、小胡子高出几阶!鸣沙山第一战、第二战怎么不出现?还是说,真如铁木真所笑的那样,第二战其实还没结束……厉风行来不及细想就眼前一黑,对面凶悍的一刀补来追魂夺命。一声啸响,幸有剑气破空,冷芒流泄,在他周身形成个保护罩才不至于稀里湖涂死,剑境空明,正是以“独孤轻诀”绝水而上的独孤清绝了。“当心,他只怕比白玉京还强……”厉风行还没提醒完,独孤清绝便已持剑反攻:“我也比白玉京强。”“哎你这狂小子……”厉风行知道他只是陈述句,但怎么听起来这么欠打,哎哟,胸口痛。独孤清绝委实比邪后还迫不及待,自肃州之战重伤还被投毒,他一直憋在大后方休养,是时候再回前线出力,可惜包括白玉京在内的绝顶高手们都被打光了好不过瘾,这个新出的对手,年逾半百,鹰鼻鹞眼,实力究竟几多?试探性交手三招,他立马掂量出蓝衣男子不仅比白玉京强,好像还是白玉京同根同源的武功路数,且内力高得诡诈、足以量化成白玉京的两倍!敌人可能比自己厉害,换别人还可能表情一凛,独孤却哈哈大笑连呼“痛快”!厉风行亦回到正指挥兵将绕行的金陵身边,告诉她,独孤清绝已逼出了敌人的刀法特色,是属于“霸刀七篇”的悲愁化愤。金陵沉思:“白玉京死前留过一句,‘家兄说过,成型的刀谱是最没生命的东西’。难道就是他?”“蓝衣神秘男子,出自长生门,那就叫他蓝长生好了。”厉风行边吃药边说,以为金陵决定绕行是对独孤获胜没信心。“不对,是黑长生,他刀法全是抹黑长生门的。”独孤清绝高声说时,刀剑厮拼已进入白热,河水又被炸得纵横激荡,跟这等杀伤力比起来,厉风行造出的只能算小场面。发现独孤可以一战,厉风行不禁勐夸:“好!陵儿决定绕行,真是料事如神、决策英明。”黑长生脸色一变,笑:“剑圣名不虚传,连真谛都看穿了。”原来那霸刀和白玉京的截然不同,就好像每招每式都充满了对原招式的批判、改造、提炼,甚至弃用、质疑、推翻——比如白玉京第九篇“无数平行时空之七曜”,这黑长生能多一层“空间有序,而时间无序”之意:什么亘古七曜,我才不信它们永远是那么个阵型排列,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会变,变得不再遵守固有的秩序。如此一来,同样的刀法,独孤和白玉京决斗时,是感觉被吸在七个强悍的星体边,和黑长生搏杀时,就如同七个强悍的星体吸住自己之后随机崩坏、裂变成数以亿计的碎片围着自己疯狂碰撞,于是乎增加了无穷的不确定性,这刀谱即用即变果然鲜活得像有生命。投射到现实中,白玉京是“天上下刀”,这黑长生是“天上地下尽来刀”,是优化后的霸刀七篇无疑。独孤清绝隐约感觉,眼前男子参与创立了长生门,但后来又开始反对霸刀七篇和独步圣功里的某些东西,因此叛出、自立门户与长生门唱反调。不错,独步圣功此人也有练,独孤察觉得出他边挥刀边在席卷周边生灵,但很可能他这部宝典削砍了白玉京那本秘笈“降智”的副作用……你来我往,数十招起落辗转无人落到河面,且都是水锋中穿梭、半滴不沾身,这下金陵也看出来了,此人霸刀唯有独孤能挡。“真是白玉京的兄长,长生门的宗师……难怪辽帝会被铁木真的说客说动,难怪鬼影兵团被练得这么好,原来西辽大内里,就有他铁木真的细作。”金陵倏然想通了先前疑惑,厉风行赞成:“铁木真向来手笔很大,连距离较远的南宋都养兵千日,遑论与蒙古毗邻的西辽。”“很可能不止一个。”金陵转念一想,黑长生既然是反对长生门的,那他就是真心实意地离开了蒙古,此番未必帮成吉思汗说动辽帝,反而是和辽帝一起被谁说动的——正好和白玉京是亲兄弟,为了报仇,比较容易被说动。而那个或那些说客,才是成吉思汗早年插入西辽的细作。“铁木真埋线之初还不知道咱们的存在,没想到冷灶们赶巧在鸣沙山救他出火坑。”厉风行恨恨说。“西辽大内第一第二都深居简出,小律子不清楚武功路数。但第一名唤不老神仙,驻颜有术,所以这应该是第二萧鹤年。”金陵回忆起小律子的介绍,对号入座。“这种逆天的武功,还只是第二?”厉风行愕然,辽帝的祖辈父辈原来积下这么多宝藏,早知道渊声就别往东挑战了,改往西啊!回想当年整个天下,宋金辽蒙都人才济济,西夏却是一直羸弱,好像不符合规律。话不多说,分析形势后,厉风行金陵立即分工,一人绕道而追,一人伺机直渡。负责对蒙古军“一网打尽”的四大主力军也已在开来的路上,主帅分别为凌大杰、封寒、穆子滕、嵬名令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