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临死前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但眼睛生生挖出来后还凛然瞪大,虽舌头被割断却用这种方式回答了他就要这样看着程凌霄胜……此等惨烈悲壮,令包括轩辕九烨在内的辽蒙联军全都触目惊心。然而猝不及防之下,程凌霄真能胜吗,怎么胜?莫非却那般坚定,真的只是因为对战友实力的“绝对互信”?被震惊、愤满、伤心、惬意等情绪裹挟的蒙古军核心层,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糟了,那个夏兵?!”轩辕九烨率先醒悟。众人循声将视线投去,适才差点要代替莫非被怀疑是“悬翦”下线的西夏少年,不知何时已不在原地,该不会他真是间谍吧!“莫慌,或许只是受惊,暂时躲了起来。”成吉思汗当即安定军心。“适才,莫非是不是嗅出他自己危险,想顺水推舟把线索嫁祸给那个夏兵?他以为我们高手短缺、发现不了,没想到会当场暴露、死于非命。”莫非是宋谍的这件事猝不及防,以至于木华黎现在还在重组回忆。“说是说得通,不过,对无辜或潜在的战友顺水推舟,不符合林匪的一贯作风……”屏退闲杂人后,轩辕九烨向成吉思汗提出顾虑。“呵呵,草管人命,不就是细作的一贯作风?”拖雷寒心。“但众目睽睽之下冒险嫁祸,这么冲动,确实不像顶尖细作所为。”成吉思汗点头。窝阔台察言观色后,支持轩辕九烨的说法:“所以他更像是自我暴露、掩护那个夏兵走。”“无论是嫁祸还是自我暴露,他都冲动了。”轩辕九烨叹了口气。他了解,莫非一向谨小慎微,今次却自我暴露、自我牺牲,冲动的根因在于:夏帝入局,成吉思汗不再人手不足,所以哪怕没证据也能强说莫非是转魄;莫非清楚地意识到他自己没价值了——与其说冲动,不如说果决。“如果那少年是夏谍,那他们当时就已经送出情报。”木华黎倍感麻木,“好个莫非,听见‘凌迟’脸上的恐惧也是装的么,就想激得我们慢慢杀他,拖延我们醒悟的时间!?”结果正是——精明的众人对莫非是双谍深信不疑,所以厚此薄彼!终于全都醒悟,醒悟却太迟。“悬翦另有其人,应该就在附近。”轩辕九烨判断时,探子的即时回报也到:“孙寄啸半道杀出,萧鹤年奇袭受阻。”成吉思汗脸色一沉:“情报没耽误,程凌霄就能胜?”即便有了提防,奈何家贼难防——夏帝的心腹和萧鹤年里应外合,怎么胜?程凌霄太艰难。莫非需要程凌霄和林阡避开暗算和背叛,便需要那孩子安全顺利地沟通悬翦,于是当机立断选择顺水推舟嫁祸自己。他的牺牲总算没有白费,那孩子九死一生把情报带到洛轻衣身边后,洛轻衣几乎第一时间就联络到最近一支盟军:“烦请孙将军,救我恩师。”孙寄啸知道莫非今次凶多吉少,心如刀割,恨不得插翅去救,却必须又一次背道而驰:“放心,莫非,我一定会救出……我们的恩师!”一方面由孙寄啸抢在萧鹤年列阵攻城之前追到他身后拦截,另一方面,洛轻衣抓紧这段空隙向程凌霄报信“留意内部西夏官军”。敌人总攻之前,救兵与情报俱到。程凌霄所守之处,原有西夏一段旧长城,其中有个突门,对外伪装实心,对内则是空心,素来都是战斗激烈时对外敌出其不意之用。谁料,这群夏军暗害程凌霄不成,竟从内把这突门给击破,用它逃跑……这一跑,西夏官军直接搅浑了孙寄啸和萧鹤年的战圈不说,还直接把程凌霄的防守体系拉扯出一个大漏洞,萧鹤年早就知道突门何在,本该防之,今却用之,遂调兵遣将、欲长驱直入。“师父……”孙寄啸被霸刀击落马下,瞬然就被兵流隔断。烟尘滚滚,只见萧鹤年一骑绝尘,唯恐自己没能完成莫非的以命相托。昏暗中,却能听见兵甲狂潮趋停之声,隐约可见那白衣道人持剑于突门破绽:“无险可依,那便以身作险。”程凌霄“御剑术”蕴含龙虎、玄门、噼空、松风、纯阳、紫蝶、凌虚七大剑境,玄门正宗,奇巧无穷;萧鹤年则是这些年第一位能连续穿破这七重结界近距接触到浮光中程凌霄之人,看似一气呵成,但过程中霸刀的招式也消耗殆尽。七回合毕,刀剑甫一交接,杀机随寒芒飞溅,一方以“类独步圣功”持续冲击,一方凭“云影功”以柔对刚。再对决约一炷香功夫,程凌霄状态略有下滑,萧鹤年内力依然上涨,夺占优势向程凌霄噼出一记“七曜变”,程凌霄未曾硬挡,腾身而起退后数丈,萧鹤年霸刀连环追杀、上风愈发明显,眼看已经得手,不料全部刺空,原来程凌霄不愧“上善若水”之名,适才他人一直在湛蓝剑光里,便利用视觉残留效应,以剑术造出个幻影骗过萧鹤年——那程凌霄人在何处?萧鹤年才刚反应过来,程凌霄御剑折返,“大象无形”仙气飘飘又杀气腾腾,萧鹤年道一声好,当即祭出隐藏的第二把刀护体,随后也突然消失于地面,正是他看家本领“遁地术”。程凌霄原该胜出且持续拉大差距,但遁地术的妙用又使萧鹤年逆势反超。与独孤清绝一样,程凌霄内力不及萧鹤年深厚,难以辨出他在地下是如何神出鬼没,因此在七十回合之际,被他一刀破土,险些刺透身体。好在关键时刻,斜路一刀掠过,将程凌霄移出致命凶险——穆子滕扑空、莫非失联、夏军迟滞,种种异常,使林阡及早到达疏勒河战场并收到洛轻衣情报。萧鹤年见是他来,不敢怠慢,展开身法催刀狠斩,遇强则强内力狂飙。林阡虽单手应战,却能将饮恨刀的沉郁激昂和惜音剑的空灵相融,境界压制,一招破敌。萧鹤年堪堪扛了几招就积重难返,不可能是如今林阡的对手,不过他的无损吸真气技能倒是引起了林阡注意:“《独步圣功》?白玉京是你什么人?”“《独步寻花》,我是他兄长,代他报仇来了。”萧鹤年冷静回答,还试图以遁地术出奇制胜。“果然是长生门的前任门主……”然而以林阡的眼力、刀速和内劲,哪容得了他随便抽身和成功偷袭。“我与萧鹤年作战,只觉道阻且难,黑云难拨,然而饮恨刀至,如雷落千嶂,风吹海立,白雨洒扫,魑魅魍魉骤然清空。”孙寄啸难以靠近,只能远观。“萧鹤年虽是白玉京的兄长,也不该内力有他双倍之多,很有一种可能是沙州之战,白玉京死前将真气全部过渡给他……好在,两者叠加,终是敌不过盟王和盟主的刀剑合璧。”程凌霄在旁休养生息,见林阡强度又有突破,而且看似不会再入魔,既欣慰,又称奇。却有寒光于眼角乍现,并听得“刷刷刷”数声激越,竟有十多兵刃一同往程凌霄这里交迭,程凌霄正待持剑已化险为夷。原是长生门人想借机合攻程凌霄,拿他人头完成初衷,可惜在林阡那里速度太慢,几个人还不够他林阡一刀掀。收之桑榆,长生门人完成攻敌必救,总算在林阡手底下抢出萧鹤年一条性命,趁乱逃离。西辽第二,黑长生萧鹤年,便在短短这一日之间,和独孤清绝、程凌霄、林阡留下一平一胜一败战绩。“萧鹤年击败孙寄啸!”“萧鹤年与程凌霄平手……”“萧鹤年已将程凌霄逼至下风,不过不能掉以轻心!”“萧鹤年优势明显,但对面又有人援,若是穆子滕还好,但若是凌大杰封寒,我军未必还能杀程凌霄,但应该能够小胜。”“不对,是林阡……”这一条条探子来报或军师分析,在木华黎左耳进右耳出,实在分不清哪句话是谁说的。提不起劲。这一战,他不是军师,忘却心机,只是一味站在莫非被肢解的地方,呆呆望着那一大滩血污。去年在镇戎州他意图捕杀惊鲵时的原话——“杀一个资深的惊鲵必是对林阡的敲山震虎更是对转魄的杀鸡儆猴:你们宋军从来保不了功臣,你们宋谍永远死无全尸,谁当功臣?做什么宋谍?不如学莫非!降蒙。”学什么莫非。当然了,一个莫非远远构不成木华黎的浑噩。追朔往事的时候,他想到西宁宣化交界的那次肃清,当时由于谷雨在暗而莫非在明,且莫非的挡箭牌是和自己有情的阿宓,所以是自己最有可能在见到大汗之前就拔除转魄的一次良机。那次莫非是靠谁过关的?陈旭,那个毒士,早就收到情报还能云澹风轻焐了整整一天!可怕的是木华黎跑了大半个西夏直到今天莫非暴露之后才想通对手有多可怕!如果说以上是自嘲、余季,那么浑噩的最后一个来源是孤寂——曾几何时,莫非、轩辕九烨、林陌、绝地武士,是他木华黎在绝境里的精神支柱。如今他们或死或失踪,轩辕也和自己貌合神离……真正是一个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