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知道了燕星辰一路让自己跟着的目的,却实在是不好说什么。虽然她有别的目的,但确实是她主动跟着的,这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邀请过她。而现在这个情况,她来哄阿朵是最好最省力的选择,作为一个要在副本里拼命活下去并且获得线索的玩家,周晚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她皮笑肉不笑地转头看了一眼燕星辰:“我真是谢谢你的信任啊。”燕星辰笑了笑,又变回了之前每一次副本直播里所有人看到的那副无辜乖巧的模样。他眨了眨眼,墨瞳如同藏着星辰一般明亮,和这昏暗的阴雨天格格不入。他点了点头:“不客气。”周晚:“……”她也不是真的在道谢。这小白兔——不,这黑心肝是不是和赴死者待久了,说话怎么和那个赴死者一样噎死人不偿命?她维持着微笑,回过头来,一手抓着她那几个看似普通的骰子,另一手举了起来,用温柔的语气哄着阿朵说:“来哦,一……一……三——石头剪刀布!”阿朵一言不发,却聚精会神地听着,周晚一说完便出了个拳头。周晚那边是剪刀。——如燕星辰所说,既然要用这个方法哄阿朵说线索,就不能真的一直赢。一开始就让她有点成就感,才能放长线钓大鱼。果不其然,阿朵那警惕的神情逐渐消失,她咧嘴笑了笑,抬头看向周晚的脸。齐无赦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似的,贴心地递上了一根彩笔,还有一个玩具。这种没有数值的东西,信息面板可以用钥匙来换,即便在副本里也可以随时兑换。周晚:“……”她把脸凑到了阿朵面前。“轰隆——”外头电闪雷鸣。几个来回,周晚那边攒了几个问题的份额。他们没有分开问,而是计算着数量,等一会一起询问。燕星辰站在一旁,观察了一下阿朵家的情况。家里很简陋,都是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甚至还有些脏,显然现在这里的主人并不是很经常打理。阿朵的父亲并不是经常回家。……那他平时待在哪?他带着他们过来的时候,一路上青山族人都很友善尊敬,阿朵的父亲在族里的地位似乎并不低。还有女祭司。女祭司位同族长,那族长是根据什么选出来的?当时在祭坛上,女祭司是从祭坛后方的阶梯上来的……祭坛后方!女祭司还有阿朵父亲这些地位比较高的人,是不是平时有另一个处理青山族事务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并没有暴露给他们这些外乡人看?看来他们还得找个时间偷偷摸回祭坛,去后面看一看。而且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燕星辰还在想着,也不知是不是齐无赦念力值太高,能感受到他每一分每一秒的情绪变化,燕星辰刚皱了皱眉,男人的声音便在他身旁响起:“明天的祭祀,实在不行,我可以去毁了巫女石像。”巫女石像是祭祀的根本,没有了巫女石像,青山族的信仰都会出现问题,更别提挖燕星辰的眼睛了。这处理方式,可谓是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带来问题的人。燕星辰闻言,愣了好一会。直到又是几声闷雷声,他这才有些不自在地说:“不用这样……”巫女石像是什么他们都知道,挑衅这玩意,和为他送命有什么区别?他知道齐无赦上个副本肯定积攒了不少副本结构里的负面能量,如果拼命一搏,用上所有的数据和那个停下空间的能力,说不定真的可以完成这个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后果也会很严重,青山族人必定暴怒,说不定还会有很多无辜的玩家受到牵连。齐无赦自己肯定也会很虚弱,这人是随机玩家,在副本中一旦松懈就是万劫不复。何必呢?而且现在还有时间。他拉着齐无赦走到了周晚视角扫不到的角落,关了自己的直播视角,也让齐无赦关了,这才说:“不要拼命。其实我不紧张,也没有压力,我觉得她盯上我是一件好事。我这个人,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好东西。进樊笼之前,知道我毛病的人大多说我是个疯子。”他说着,面上那惯常的和善的伪装卸下,露出了冷意。他笑着说:“我甚至有点期待——她这么希望杀了我,我反倒不怕,因为这说明我对她有威胁,威胁大到在这么多表面看上去比我厉害许多的玩家里面,她宁愿暴露她对我的敌意,都要用最快的速度杀死我。”危险怎么了?危险代表着机会。危险代表着剧情点。他在来找阿朵的路上就想明白了,这一次的危机,不能躲。他的对手是女祭司,也是厉九泽。一个有整个青山族做后盾,一个拥有黄泉进来的玩家和盯着直播间的几万粉丝,硬碰硬,对付得了一个,也可能会让另一个趁虚而入。不能硬来,最好智取。让对手放松警惕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对方觉得胜券在握。燕星辰想讨论的是明天的祭祀,可齐无赦听完他这一串话,居然错过了所有的重点,说:“大好人,真正的疯子是不会说自己疯子的。比如我,我就觉得我是个正常人。”燕星辰:“……”听上去怪怪的,哪里都想反驳,又不知道反驳哪里。他摆了摆手:“其他先不说,我想说的是,我们不能破坏明天的祭祀,得另想办法。”他说完,齐无赦没有立刻说话。过了片刻,周晚的脸上都有了三只乌龟,齐无赦这才说:“我明白你要做什么了,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太危险了。”“樊笼这个地方还有安全的时候?”燕星辰并不在意,“而且,再危险也没有你这个赴死者危险吧?”齐无赦似乎皱了皱眉。燕星辰很少见到齐无赦这样的表情。这人好像大部分时候都是吊儿郎当的,就算是厉鬼当前,都看不出任何愁苦。皱眉的表情更是少见。他看着,下意识就想抬手,去将那遮挡了齐无赦大半眉眼的黑色布条扯下来。暴雨声浓密,雷声间歇而来,周围都乌泱泱的,带着人的心情都阴沉得很。燕星辰本就思虑重,现下想着神灵和恶灵到底怎么回事,又考虑着明天的祭祀,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出神了片刻。待到他指尖都到齐无赦的双眼之前时,他这才惊觉自己在干什么。他动作猛地一顿。齐无赦从进入樊笼开始就蒙着双眼,这人虽然从来没有隐瞒过他这是在装瞎,但是齐无赦在他们私底下相处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摘下过布条。这其中必然有触及到什么的秘密。他这样不经人同意就……“抱歉,我刚才走神了。”他刚说完,又觉得不对。齐无赦的念力值那么高,屋内就四个人,他们还离得这么近。早在他抬手的那一刻,他自己没发现,齐无赦都应该发现了才对。居然就这样让他伸手到布条之前,若不是他自己停下,此刻他都已经把齐无赦这蒙眼的布条扯下来了。燕星辰看着一直一言不发的齐无赦。难道说,他刚才如果不停下,齐无赦也不会阻拦他……?这想法总觉得有点奇怪,他猛地摇了摇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他金拆的新用法还没有告诉齐无赦啊。“你们两在那边咬什么耳朵!!!”周晚喊着,嗓音有些颓丧,“我这边结束了。”齐无赦似乎有些不满:“这么快?”周晚惊呆了:“你还嫌快?副本里快点结局事情不才是对的吗!??而且!!”她站了起来,转过头来看向齐无赦和燕星辰。齐无赦看不见,燕星辰第一眼瞧过去便笑出了声。周晚麻木地说:“我脸上已经无从下手了,不想结束也得结束。”燕星辰眉眼微弯,笑着走上前。他正打算蹲下问阿朵问题,齐无赦却突然说:“等等,外面有动静。”阿朵家门外,阿朵父亲守在外面,站在雨里,只见远处走来了几个人。那几个人各自撑着伞,有男有女,看衣着打扮,明显都是外乡人。最显眼的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年轻人,他一头白发,看上去只比阿朵大上几岁,可他神色冷淡,气质完全不像是这个年龄的人会有的狠戾。他的衣袖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细看似乎还有点血迹。阿朵的父亲沈巍处理“祭品”的人,一眼便能认出,那血迹是新的,很可能是几十分钟前刚刚溅上去的。他警惕道:“外乡人,你们有什么事情吗?”厉九泽没说话,他身边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短发女玩家说:“您前几天不是找木匠给阿朵定制了小木马吗?我们刚好路过木匠家,他做木马的时候划伤了手臂,流了很多血,不能来了。所以我和弟弟他们帮木匠处理了伤口,帮他把木马带给你。”她说着,白发少年点了点头,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看上去有很多小巧机关的木马玩具。阿朵父亲松了口气——原来这个白发少年手袖上的血是帮木匠处理伤口做的。难怪木匠没有亲自来。白发少年开口了:“木马有很多使用方法,木匠教我了,我需要亲自进去教一下阿朵。”屋内。齐无赦轻声和燕星辰还有周晚复述了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他们现在在取得阿朵父亲的信任,想进来找阿朵。”“木匠受伤……?”燕星辰一下便听出了其中的门道,“他们偷偷把人杀了吧。”齐无赦也面色微沉:“倒是找得挺快。”周晚说:“不意外,厉九泽可是新人排行榜第一,第一的粉丝数差了他足足两万。我们能这么快在这里,还是多亏了你当时利用了女祭司让我们获得了青山族人的帮助。”如果燕星辰没有阿朵父亲的帮助,厉九泽他们的速度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你刚才赢了几局?”周晚:“你可以问十四个问题。”事不容缓。燕星辰立刻走到了周晚和阿朵面前。少女手中抱着好些个从周晚那里赢来的玩具,她看着燕星辰,不知道燕星辰要问什么,仍然有些疑惑和防备。燕星辰说:“阿朵,第一个问题,你刚才玩得开心吗?”少女眼中防备立刻散去,她点了点头:“开心。乌龟很可爱,姐姐很笨。”周晚:“……”燕星辰接着问:“我今天和朋友一起来了青山,我们一起上山来到这里。阿朵,你觉得和亲近的朋友还有家人一起,是不是也很开心?”“嗯……”“第三个问题,亲近的朋友或者家人出意外了,是不是会很难过?”少女眼眶突然有点湿。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第四个问题,我的朋友刚刚参加了祭祀,被他们选中,绑在了刑架上杀死了。阿朵,你也有朋友和亲人遭遇了同样的事情吗?”阿朵一愣。她似乎第一次听到别人以负面的词汇描述那场血腥的祭祀,先是茫然了一瞬,随后居然有些激动地说:“有,有的。妈妈,妈妈……”她整个眼眶都发红了起来。“第五个问题,你妈妈是什么时候死的?”“四五年前,妈妈抱着我在祭坛下面,祭司把上一个奉献神灵的人的血倒在了巫女的手上,血最后流到了我们的面前。他们都说,那是巫女指向了我们,连爸爸也这么说。妈妈抱着我,她亲了我一下,说巫女指的不是我,是她。”燕星辰下意识便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那一次,祭祀连着举行了多久?”“三天,妈妈是最后一个。”“这一次是暴雨死了很多人,那当时发生了什么,族里才要举行祭祀?”“什么也没发生,是祭司,祭司说她预感到了有祸事要发生,如果早点祭拜神灵,大家就不会出事。妈妈死了,她才说,巫女告诉她,神灵听到了我们的请求,祸事不会再发生。可是明明没有祸事,全都是祭司说了算,她说什么是什么,说祸事要来的是她,说祸事不会再来的也是她。妈妈死了,她也没有验证妈妈的死有没有用,只是说巫女听到了我们的请求。”这仿佛只是青山族无数个祭祀的其中一个,死去的人数对比其他连续的祭祀少上许多。但燕星辰在这千头万绪中,突然扯到了一根线头。他问:“你的妈妈,和祭司是不是朋友?”“我不知道,我太小了。但是爸爸说,妈妈曾经也是祭司的人选,后来还是现在的祭司当上了。”“你还记得另外两个人是谁吗?”“族里人太多了,我不认得第一个。第一个……”她歪了歪脑袋,努力想了想,“好像是一个叔叔,他偶尔会来我们家玩,我记得他,因为爸爸对他的到访很不开心,总是会偷偷和我说,那个叔叔曾经是妈妈的追求者,和妈妈青梅竹马,比他还早认识妈妈,说不定知道很多妈妈的过去,爸爸说这些他都不知道,所以他很不开心。但爸爸又说,最后还是他追求到了妈妈,他是族里祭祀的执行者,人人都尊敬他,他比那个叔叔厉害多了。可是……”阿朵哭了下来,“他带走了妈妈,我永远不会原谅他。”死的三个人,一个是曾经同为祭司候选人的阿朵的母亲,一个是阿朵母亲曾经的追求者,青梅竹马,知道很多阿朵母亲的往事……【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获得祭司往事相关线索,您获得10点剧情点。】燕星辰很想安慰安慰眼前的小姑娘,可他知道时间紧迫,只能又问:“你知道祭司原名叫什么,是青山族里谁家的人吗?”这一回,阿朵摇了摇头:“不知道。”齐无赦突然道:“阿朵父亲同意他们进来了。”只问了十个问题。燕星辰一路铺垫,一点一点稳定阿朵的情绪,缓缓将问题延伸至可能的禁区,就是为了问接下来的几个问题。黄泉若是进来,必然会和他们全力抢夺阿朵,再不济也会想办法不让他们得到线索。真的动起手来,阿朵也只会把他们都当成是不怀好意的外乡人。不能前功尽弃。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对周晚说:“我还需要几分钟,你去拦着他们。”已经被燕星辰利用了一次的周晚顶着满脸的乌龟说:“为什么是我?我其实武力值很低,打架经验很少,非常不能打。赴死者出去,比我威慑力高得多吧?”“因为启在新人论坛公然挑衅厉九泽,以厉九泽的脾气,如果他们现在见到,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底牌比我们多太多,第一天和他们对上不值当。”“咦,你说‘我们’,你把我当同伙了?”周晚话音未落,齐无赦已经走到房门旁,躲在阴影里打开了房门。同一时刻,燕星辰抬手,如同上一次推周晚一样,突然将她往门口一推。周晚赶忙刹车,低声咒骂:“你能不能怜香惜玉一点!!”青年压得更低的嗓音勉勉强强随风飘入周晚的耳朵里:“我对女生当然会温柔一点。”与此同时,站在门边的齐无赦趁着周晚还没站稳,接了燕星辰的力,再次把周晚往外一推。彻底将周晚推了出去。房门前,白发少年撑着伞,兜里揣着的木马冒出个头来,跟着他一抖一抖地来到门前。他早就感受到了屋里有三个玩家,面色微冷站在门前。里面的人既然比他来得还早,必然也不是善茬,不可能直接退让。门口说不定就有埋伏。藏在袖口的符咒道具落入厉九泽手中,他正准备破门而入。房门却自己打开了。他一抬眸,和被推着冲出门口的被燕星辰利用了第一次的周晚对上了视线。顶着五只乌龟的脸发出了声音:“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