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无赦开始以玩家的身份在樊笼中生活。没几天,他们便发现,齐无赦的玩家身份天然便拥有一个传奇天赋技能——同第一眼见到的人绑定灵魂,只要两人都活着,便可能随时互换灵魂,技能冷却时间是一天。这技能多半是因为齐无赦只有意识的时候,早就附着在燕星辰的灵魂之上,两人灵魂早已互不排斥,且格外了解。而燕星辰本就是齐无赦有了意识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与其说是技能,不如说是樊笼的自我完善机制根据他们的现状总结出来的能力,赋予传奇天赋技能的类型罢了。记忆看到这,燕星辰恍然。难怪。难怪上次恢复一部分记忆的时候,就发现他和齐无赦在混乱时代就已经绑定了灵魂。难怪这一次齐无赦睁开眼睛看向他,他们两人谁都没有收到提示音。他们最开始,便是以意识和灵魂的形式认识的。齐无赦甚至从来没有真正见过他长什么样——因为他一直都用着“表象”的规则道具。他也是在齐无赦塑造完身体和玩家身份之后,才实质性地见到对方。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毫无保留的。从警惕,到防备却放下杀心,到后来的共同进出副本……直至此刻,燕星辰终于将曾经是赴死者的自己的记忆串在了一起。他以随机玩家的身份进入樊笼世界,为了活下来,反而发现了整个樊笼的能量结构。他逐渐完善了符文体系之后,开始针对樊笼本身的结构,想要找到那把打开樊笼的钥匙。可他第一次尝试,没有找到钥匙,反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将樊笼封印的万千恶念形成的意识放了出来。冥冥之中,阴差阳错。……齐无赦刚以玩家身份在樊笼世界中存在的时候,很多事情,其实他确实是不懂的。他知晓人世间万千恶念,总能一眼看穿他人的欲念、意图,那些被樊笼锁住的恶念本来是齐无赦对世界的一切认知。所以他在刚刚遇上燕星辰的时候,附着在燕星辰的灵魂之上,总是有意无意地散发恶念。他并非有意,只是对那时候的齐无赦来说,那便是他知道的一切。一开始,燕星辰甚至像是他的老师。齐无赦问题很多。“这个叫白远山的孩子,你为什么托人照看?你不是已经帮助过他的父母了吗?”“我都听得到,他们在背后议论你,猜测你的长相。你为什么要遮住?好看也好,不好看也罢,他们又伤害不了你。”“避阴符是什么符咒?”“你常用的这个金线为什么也能发挥出符咒的效果?”“……”齐无赦学得很快。男人从一开始的坦诚和懵懂,逐渐变得深不可测,除了燕星辰,其他人根本无法琢磨这人的行事作风。燕星辰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真正用心教过什么。他回答的总是很随意。只是齐无赦好奇心重,哪怕是随意的回答,这人最终也能自己解决那些疑惑。没过多久,只要齐无赦想,便能做一个寻常的玩家。有时候,齐无赦还会故意逗他:“我以前藏在你身体里的时候,就看到不少人想跟着你,学你的本事,用你的道具,挂着你的名头,他们称呼这样的关系为——老师和学生。那你是不是也算我的老师?”“对吧,老师?”这一声“老师”险些把燕星辰的脸都给喊红了。他和齐无赦其实彼此都是对方的师友,本就没什么“老师”的说法。齐无赦这话明显是在打趣。越是明显的打趣,越是容易让人心绪翩然。好在“表象”的道具遮掩着他,替他藏住了这些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反应。他没理齐无赦。当时,齐无赦借着本身就与樊笼紧密相关的来历,对于整个樊笼能量结构的理解完全不输于燕星辰。燕星辰寻找整个樊笼世界的钥匙,渐渐的,齐无赦也同他一起分析起来。随后便是他之前恢复的记忆里,那些他和齐无赦一同进出过的许许多多的副本。齐无赦曾问他:“樊笼如果开了,这一切都会结束,玩家和那些被恶念和负面能量化成的npc都会得以自由,但樊笼锁住的那些凝聚不散的世间恶念,也会出来。”“……嗯?”燕星辰侧了侧头。齐无赦直言:“我会出来。”事实上,樊笼本就是为了困住那些可能成为祸患的恶念存在,只不过当时没有人想到,恶念会滋生意识,而那意识会刚好从封印之中逃逸而出,遇上了燕星辰。燕星辰不解:“你的困惑是什么?这样的结果对你来说不是更好吗?”齐无赦向来说话不留余地,总能让人哑口无言,这次却无奈地笑了笑。“他们——那些早就作古的先人——怕我成为祸患,你不怕吗?”燕星辰先是点了点头。刚遇上还是意识形态的齐无赦的时候,他自己也确实心存警惕,甚至充满杀意。可现在……他又摇了摇头:“我其实想过很多很多遍类似的问题,在我认识你之前,我就经常想这些。那时候我不知道樊笼到底为什么而存在,但我设想过,如果底下的东西其实本就不无辜,或者囚笼困住的是本就不该放出来的东西,我要是一时冲动把这种东西放出来了,该怎么办呢?”他当时只是稍稍在樊笼的结构上戳一个洞,本质也是小心翼翼,既想要找到结构的“线头”,又同时试探搜寻着樊笼真正的秘密。“齐无赦,如果你知道,有一个玩家拥有能够杀了你的传奇道具,但那个玩家还和你没有仇怨,但万一未来你们起了争执,那个玩家就能轻轻松松杀了你。而现在,那个玩家毫无防备地路过你的身边——你会提前杀了那个玩家吗?”齐无赦意识到燕星辰的认真,神色稍肃。燕星辰又说:“其实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不是什么圣人,我无法保证,我的想法、我的决定,就一定是对的,我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不重要。所以我现在想明白了。”“什么?”“如果樊笼打开了,你会害人吗?”齐无赦不假思索:“他们与我无关。”既然无关,又怎么会去害人?他已经从燕星辰身上学到了善意,成了个完完整整有善有恶的“玩家”,又怎么会真的去做什么祸事?“如果樊笼打开了,其他玩家有了知道真相并且自行选择的权利了吗?”男人毫不犹豫:“那是自然。”“如果樊笼打开了……”燕星辰闭上双眼,念力散开,仔细听着远处一些玩家活动的地方。他听到了人来人往,听到了有玩家争执的声音,还听到一些符咒使用带来的波动。他建立了符文道具体系,同时也让玩家之间的争斗多了筹码。“如果樊笼打开了,这些争端,自然也就不在了。”没有了真正害人性命的利器,自然也不会再有死亡。燕星辰:“你不会害人,而我能救很多人——既然答案对我来说都很明显,那我就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已经看到了当下,那为什么还要去假设未来?”这一回,齐无赦没有说话。其实燕星辰并没有把所有话说出来。以前他确实想很多,但他现在之所以比以前还要坚持想破解樊笼的存在……未尝不是因为多了个齐无赦。多了个他想要打开樊笼的理由。他没说,表情又被“表象”的规则类道具遮掩,齐无赦也没发现。但在那之后,齐无赦再也没有询问过他这方面的问题。这人只是陪着他进出副本。燕星辰知道齐无赦身份特殊,有齐无赦在一旁,他会留意关上直播视角。有时候,他们两个人还会互换灵魂,齐无赦直接用他的身份出现在樊笼其他玩家面前。逐渐的,玩家们觉得赴死者性情难测,性格多变,独来独往。燕星辰两耳不闻窗外事,和齐无赦一同寻找着钥匙。但燕星辰找了许久,仍然没能找到能够直接解开樊笼结构的钥匙。“钥匙”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它可能是任何的东西。燕星辰推测,“钥匙”隐藏得这么好,多半不在樊笼世界里,也许一直都在各个副本之中移动,副本结束又会藏在新的副本之中,伪装成副本中的npc,甚至可能是副本中微不起眼的一个物品。他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除非运气当真好到无话可说,否则基本不可能了。毕竟很多副本他也无法进入了。就算齐无赦能无视一些樊笼的排名和副本的规则,但樊笼几十万上百万个副本,哪怕是所有玩家一起找,都不能一个个找过去,这些副本还一直在被破解、重塑、产生新的……所以,在雪怪有关的那个副本,燕星辰救下白发少年之前,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个方式。那就是改变樊笼的规则。只要能够将樊笼的结构彻底反转过来,不断落锁就会变成不断地开锁。如此一来,樊笼的禁锢也会在时间的消磨下逐渐消失!他本来早就麻木了副本中的剧情,不会干预npc的人生。可他那一刻正好想通了其中关窍,另一条路的突然出现对于当时的赴死者来说,仿佛沉寂了许久的荆棘之路上突然开出了鲜花,又仿佛昏暗夜空中乌云之后的浩渺星空,夜幕漫长,可乌云散尽,漫天星辰,明亮璀璨。燕星辰一时兴起,这才出手救下了雪怪副本中的白发少年。那是他的第一个学生。“嘘,天黑了,夜晚要来了,很黑,但是星空很亮。”……“老师,樊笼让我完善玩家面板。”“你想叫什么?”“副本坍塌的时候,老师抱住了我,遮住了我的眼睛,我没有看到血腥,可我听到了夜幕星空的声音。”“嗯?”“闻夜。我想叫闻夜。”